《孬仙传》学飞的驴

10、第十章 再遇故人

　　在离海的最深处，一艘小破船上盖着一个巨大的黑铁钵。

　　此刻这片海域正被一道大能的神识一遍遍地搜查着，但每次神识探到铁钵，便被柔柔地挡了开去，不能一探究竟。可即便如此，这神识还是不放弃，一遍遍来回逡巡。

　　终于，一个少女从铁钵中钻出，憋着气，跟在一条五彩斑斓的大鲤鱼身后游动着，似乎伺机要抓捕这条鱼。

　　但她动作笨重，这鱼显然在这充满灵气的海水里，已开了灵智，此刻只是扭动着，戏耍这少女。

　　不一会儿，这少女就憋不住气了，只能慌里慌张又钻回铁钵中去换气，然后又游出来捉鱼，如此反复多次，也是无果。

　　反而在她第四次出来抓鱼时，被那大能的神识扫到，在她身上窥探了几刻，这神识便收了回去。

　　这少女自然就是叶帆，她对这来自远方的神识一无所知，只是气急败坏地想抓住这条搔首弄姿的大鱼，这条鱼看起来格外聪明，说不定就是她要找的那条。

　　她再次游出去，见这大彩鱼竟是躲也不躲，面对着她，娇俏地晃动着五彩缤纷的尾巴，似乎在当面挑衅。

　　叶帆是个莽人，哪受得了被一条鱼如此嘲笑，现下也不想着要抓它了，只是顺手一掏，泄愤似的地把怀里，老渔夫的断铁桨向这条鱼砸去。

　　这彩鱼看到这半截铁桨，却吓得被定在了原地。而那铁桨像不受阻力一样，分水而过，直直砸在这彩鱼的脑门上。

　　“咣当”一声，这彩鱼被砸晕过去，直挺挺地掉在了海底。

　　真真是歪打正着，叶帆兴冲冲地一个俯冲，拖起这条彩鱼便回到了铁钵里。

　　湿淋淋的叶帆顾不得休息，便把这条彩鱼夹在两腿之间，做出骑马的样子，“骑”着这条彩鱼一动不动。

　　半晌，除了滴答的水声，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的脸羞耻得通红，愤然踹了这条大彩鱼一脚。

　　“这……”，她本想顺口骂“死老头”，但又悻悻住了嘴，改口道:

　　“天山童姥她弟，也不知道是不是耍我，‘看见大鱼就骑上去’，这么多鱼，也不说清楚是哪一条！”

　　眼见这船里肥肥大大的鱼已经有好几条，只不过都没有刚才那条鱼那么好看，那么聪明。

　　自从几天前叶帆用断桨驾驶这小船出了麦当劳的范围，这海底的鱼草虾蟹便多了起来。

　　虽然热热闹闹，但还是黑暗幽深，之前有“天山童姥她弟”时不觉得，但现在小鱼打起一个水花就要把叶帆吓得不轻。

　　精疲力尽的叶帆靠在船上，轻轻拍打着，嘴里念念有词：

　　“船儿啊，船儿，你说你主人多讨厌，想帮我也不直说，让我欺负他那么久，现在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说到这里，喉间已经泛起酸涩，她努力眨眼，不让泪水流下。

　　这小船像听懂了她说话一般轻轻晃了晃。叶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几天她难过时只能跟这小船说话，她总觉得这小船能听懂她似的。

　　但这一次，小船的晃动却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厉害，叶帆在铁钵里被炒豆子似的晃来晃去，远处水波激荡，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逼近。

　　在叶帆怕得瑟瑟发抖之际，她不知道有两个故人正离她越来越近......

　　鲲鹏岛的边缘，有一处水潭，水潭的幽深石洞中，一个鱼面人身的修士正在青葕草结成的吊床上打坐疗伤。

　　若仔细看去，水中无数细小的蓝色亮点穿过丛生的水草和游曳的小鱼，正缓缓向这鱼人飘去，被他吸入身体之中。

　　忽而，一团仙鹤样的灵气飘到鱼人面前来，那仙鹤的嘴一张一合，发出暗哑艰涩的男声：

　　“泽青，带上你云门师弟到鹏庚渡口去接一个新弟子，此人……身怀有孕，你们一看便知。”

　　“此事万万要保密……切记……切记……”

　　等到“鱼人”，不，应该叫泽青修士找到云门师弟时，他正与几个小弟子吹着牛：

　　“可不是，泽青师兄一个定海沉沙，又一凌波剑刺出去，那女鬼不但照单全收，反而倒把师兄刺伤了，若不是我到得及时……”

　　其他修士知道“仙人”云门才第一次去凡间收魂，自是不信。一个长着苍蝇一样复眼的男修起哄道：“于是你使出‘看我撒尿不脱裤子’的绝招，便把这女鬼制伏了？”

　　众修哄堂大笑，云门看大家又拿他第一次去秘境修炼时，被一个女僵尸吓尿裤子的事嘲笑他，不禁涨得面红耳赤，急急分辨。

　　这时泽青已经驾着凌波剑飞来，众人见修竹师尊的大弟子到来，都不敢再造次，肃声恭立着。

　　泽青也不去理会众人，只是一把揪住云门的后脖领，便御剑去往鹏庚渡口。

　　云门极不情愿地召云而行，却在听了来龙去脉以后，兴致勃勃道：

　　“什么，竟然是修竹真君亲自传音给你？一个怀孕的女弟子？怕不是哪个师尊的妻妾？”

　　泽青模仿师傅做派，最是一板一眼，也不搭话。

　　两个人最终站在最偏僻冷清的鹏庚渡口，一人眉飞色舞，一人故作老成，望着眼前的一大片静谧的芦苇湖，静等着这神秘的“贵客”。

　　这渡口的结界外，是一副全然不同的景象，激流的海水如片片刀刃，打在叶帆的身上，像是要敲断她的肋骨。她扒在一片巨大的鱼鳞边缘，腰上还系着一条长长的海草，海草的另一头拴着那罩着黑铁钵的小破船。

　　叶帆努力对抗着“鲲”急游所产生的水流，拼命把自己藏进这片鱼鳞的一个凹缝中，这才意识到，当初老渔夫说的是“爬”上一条鱼，而不是“骑”上一条鱼。

　　腰间的海草勒得她越来越疼，但她却不愿意放手，她心里总觉得这老渔夫本事这么大，说不定哪天就又回来了，到时候如果自己把这船再给他，他该有多欢喜。

　　可人越想要做的事，有时却偏偏做不成，叶帆想把船也拉进这大得惊人的凹缝中，一使劲，这海草就猛得断了，小破船打着转被激荡出去，眼看就要撞在珊瑚上，来个粉身碎骨。

　　但就在此时，小船上最后被叶帆打晕的那条彩鱼一个跃动，翻下了船，张开鱼嘴，吐出了个大大的彩色泡泡。小破船被这彩色泡泡一弹，轻盈地落在海底的淤泥上。

　　可叶帆却没看到这一奇景，那海草一断，她便猛地向后一仰，狠狠撞在鱼鳞上，而几乎同时，她背后鱼鳞上出现了个小门。

　　叶帆被激流狠狠冲进门后，竟到了一汪静谧的湖水里，她憋的气已快用完，只得挣扎着向上游去……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仙人”云门兴奋的脸颊红彤彤的，眼看这湖水中波浪翻滚，有一个人冒出了水面。

　　这人15，6岁的年纪，虽如水鬼般狼狈，但还是能看得出乌发垂腰，身影纤纤，远看是个貌美女子。

　　云门看的眼前一亮，道：“这美人姐姐虽修为尚浅，没有威压，却已成神身，一点也看不出兽性妖样，假以时日，又是为我们鲲鹏岛的美人榜上再添一个榜魁呀。”

　　“鱼人”泽青用他凸起的鱼眼运气一扫，此女子虽然年轻，但腹内孕有一团灵气包裹一元神，确实身怀有孕，正是他们要找之人。

　　可等这美人拂开遮住面目的长发，与他们对视后，双方脸上都是见了鬼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啊！是那个女鬼，女鬼啊，师兄！”

　　云门惊叫着跳到泽青师兄身后，泽青也一瞬间祭出自己的琳琅宝塔，严阵以待：

　　“莫非另有蹊跷？可这女子明明就符合修竹师尊所述……我在岛上千年来，也从未听说过有人能随随便便爬上鲲鹏岛……”

　　叶帆心中也暗暗叫苦，“怎么如此倒霉冤家，偏偏会碰到他们！”

　　“自己初来乍到，绝不可以跟别人随便动手。况且……况且……我也不会法术啊……”

　　其实从她想从老渔夫那逃走时，就一直在悄悄试着释放法术，但每每脸涨得通红，屁都要先憋出来几个，却什么法术也没看见。

　　那天大杀四方，说话文绉绉的女魔头，陌生到不像是叶帆她自己。

　　但她虽然硬本事没有，钻营耍滑的事上却是一流，一转眼珠，计上心来。

　　她这惊讶的表情，显然就已经露了馅，此刻却正好将计就计地指着泽青的鱼脸，喊着：

　　“妖怪啊，你怎么这么吓人，不要吃我啊……”

　　泽青：“……”

　　云门气愤地为师兄抱不平，“谁是妖怪，我师兄从不吃人，你这女鬼才吃人，我看见了的！”

　　叶帆狠掐了自己一把，挤出几滴泪来，“我……我明明，是个人，你，你怎能如此诬陷我……”

　　这话说得泽青和云门一怔，确实啊，面前这个少女身上生气十足，还泛着人类特有的清甜香味，是活得不能再活，而当时与两人打斗的，却十成十是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女鬼。

　　但一人一鬼却长得一模一样，这该作何解释？

　　无论怎么说，天道规则，即使是站在仙道顶端的人也不能打破，这死不复生的最基本轮回法则。

　　不论是最高的创世神，接下来的金仙，真仙，地仙，再到他们这样还没成仙的修者，死了就是死了，是不可能原原本本再活过来的。

　　看着眼前这兀自哭得伤心的少女，桃腮微晕，朱唇轻启，深蹙蛾眉，纤肩微颤，清泪一颗颗落下......两人都有些理亏，是啊，死了的人，是不可能再活的。

　　反而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恐怕恰巧有这样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人一鬼也说不定呢？

　　泽青先正色道，“咳……这，小师妹，是两个师兄无礼了，你莫要怪罪，我俩先领你去你的住处吧。”

　　叶帆在心中暗自欣喜，“蠢侄子们，还不是要被老子骗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