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一叶障目

4、三章

　　一大早的，客栈里到处都是一片动物的鸣叫声。
　　钱大打着算盘，计算着每只动物打破的物什。这么七零八落地一算，估计也要忙乎上半天了。
　　想着今天是十月十二，武林盛传的武魄现世之日，本打算跟着上山起凑热闹，可手上既然有丢不下的事，想想也就不去了。
　　“掌柜的，你说那姑娘不是在忽悠人的吧？”钱二看着一个个对着动物，或轻言软语或大声斥骂的人，不由得开始怀疑那个看上去一派天真无邪的姑娘，其实也是个腹黑女。
　　钱大刷刷几笔记下被砸坏的锅碗，应道：“当然是忽悠人的。你几时见过珍禽异兽一天就能被驯服的？能被一天驯服的这还叫珍禽异兽吗？”
　　更何况，那少女如此轻易就告诉众人，武魄要求的是最强珍兽，她就不怕别人胜过她的无欢哥哥？别人或许会被她天真无邪的笑脸所蒙蔽，放下戒心，但自幼和钱二一起长大的钱大可没这么好骗。要知道，钱二打小就爱端着一张灿烂的笑脸，说些情深意切的谎话，然后自己碗里的好鱼好肉就成了钱二最厌恶的青椒萝卜。这么多年的磨练，还练就不成抗腹黑体质，钱大早就被饿死了。
　　钱二正要回话，身后的大堂里传来了叫唤。
　　“小二，切两斤牛肉。”
　　“这就来了。”一个旋身，钱二便又开始了忙碌的小二生涯。
　　等客栈里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都牵着宠物们上了山，客栈也总算是冷清了下来。早上还熙熙攘攘的大堂里，此刻只剩下钱大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掌柜的，吃饭了。”钱三娘端着三碗阳春面，从后头的厨房走了出来。
　　钱二摆好了筷子，也不急着吃，等着钱大算完最后一笔账，才慢吞吞走了过来。
　　钱三娘嚼着面，看了看天，说：“今天天气还真不错，不知道武魄长什么样？”最近每个来这的客人，嘴里叨叨絮絮的就是武魄。各大门派倒是都来了不少人，但是就她看来，一个个都不成气候。惟一入得了眼的也就是昨日刚到的一男一女，就不知武魄究竟会落入谁的手中。
　　“相传武魄三百年出现一次，每次对主人的要求均不相同，外形时男时女，在主人战斗时会幻化成其称手兵器。”说着，钱大又捧着碗喝了口汤，放下碗对两人说，“我事情也忙完了，你们没事的话就一起上山看看吧。”自从获悉武魄现世的传闻，钱大的心中就有什么开始蠢蠢欲动。一方面想维持现状，另一方面又渴望打破现状，矛盾的心理让她最近寝食难安。
　　钱二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午饭：“我也早想去看看了。”她一直都知道，钱大是一柄无法被剑鞘所禁锢的利剑，与其让她在安逸的生活中逐渐失去自我，不如赌上一次。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挽风握着她们的手，说出的每一句话，她从未有片刻忘怀。三娘的未来，不应该被锁在这片狭隘的土地。
　　见两人都有这打算，钱三娘一边起身收拾碗筷，一边应道：“那我把碗洗了就去吧。三百年一次的武魄可比流星雨罕见了。”

　　在博望山脚下住了那么多年，上山的次数却是一个手能数得过来，更遑论全家出动。沿途看到些长相奇特的动物草木，三人都会停留观赏片刻。这一路不像是凑热闹，倒像是郊游了。
　　停停走走地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山顶。四下都是躺倒在地哀叫呻吟的江湖人士，其中几个还是住过客栈的熟面孔。一早被他们拖上山的宠物们，此刻也已不见了踪影。
　　即使都是伤重倒地，他们口中的抱怨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那女人……骗人……”
　　“明明是击败武魄……”
　　“难怪掌门师兄不愿来……”
　　“早知……昨日就……”
　　“居然敌不过……”
　　前方不远处闪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接着一阵兵刃交接的响声，伴随着少女的惊呼断断续续地传来。
　　“看来是在前面，我们再过去点。”钱三娘兴致勃勃地向前走去。
　　身后的两人跟随在她身后，沿着她在满地的伤员中开拓出的道路前进。
　　走出伤患聚集地，一片成林的紫竹出现在她们面前，红衣少女正伏在石上喘气，双目还是专注地盯着半空中交战的身影。
　　于是三人也顺着她的目光向空中望去，正好看到白影由上向下俯冲向黑影，黑影提剑抵御，却似阻挡不了对手攻击的冲力，只听到“喀”的一声，长剑折成两段，剑刃直直地朝三人刺来。
　　来不及多想，钱大飞身跃起，空手截住剑刃，正待落地，耳边一阵疾风掠过。
　　“还剩下三个。”一个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辨不清男女，只感觉到一阵寒意。
　　紧接着一柄白色的大刀径直切向钱大。
　　在空中疾退数步后，隔开了距离，钱大才得以有空隙审视对手。
　　银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带出了金属的质感，白皙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激战至今，也未出现些许倦怠神色。鲜红色的双眸，没有参杂任何情绪。一身白衣胜雪，惟有衣襟上以红线勾勒出的升天飞龙，华美地不似人间应有。
　　如果要说钱大面前站着的是个绝世佳人，倒不如说是一个美丽精致的人偶。
　　钱大虽然很乐意欣赏美人，但是对方却没有被她继续看下去的打算。举起右手，大刀再次砍向钱大。
　　这时才发现，他并不是握着刀柄，而是他的手臂直接连着雪白的刀刃。
　　如果从异色发眸还不敢确定对方身份的话，这柄刀也已确确实实地昭示了他便是武魄的事实。
　　“掌柜的，小心。”看到对方已经出手攻击了而钱大还呆呆站着，钱三娘着急地示警道。
　　身边的钱二伸手拉了拉她，示意不要慌张，转而看向不远处的黑衫男子。
　　只见殷双双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慌张地扑向相里无欢，焦急地呼唤：“无欢哥哥！”
　　“我没事……”不知是被击伤了肺腑，还是正好被殷双双撞到，相里无欢话未说完，便忍不住抬手掩住口中喷出的鲜血。
　　心疼地拭去他唇角的血液，殷双双秀眉轻蹙，含怨道：“如果不是昨夜他们的突袭，无欢哥哥你一定能胜……”
　　“小二，你去帮帮掌柜的啊！”钱三娘见钱二丝毫不留恋半空的激斗，只是向那两人走去，不由着急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钱二转过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酒窝深深浅浅地露了出来：“三娘，掌柜的能摆平。”转而看了看闭目凝神的相里无欢，又道，“你给他们治一下吧。收了他们那么多住宿费，总要附加些特别服务才对。”
　　来往博望山的猎人药贩皆知钱三娘医术了得，平日里要是在山上遇险受伤，只要交由她医治，保管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
　　要说钱三娘这一身医术如何得来，还要归功于前几年的追杀，那时的钱大钱二几乎天天有小伤三天一大伤，久而久之在环境的逼迫下，钱三娘在治伤方面的功力终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听了钱二的话，钱三娘抬头看了眼正以断竹应战的钱大，虽仍有些放心不下，却也不再坚持，跟着钱二向两人走去。
　　午后湛蓝的天空已在不觉间，让晚霞染上了红晕，夕阳斜下，满林的紫竹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钱大在武魄连续不断的攻击下，已露出了倦态，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刀锋后，随即旋身拉开距离，以竹支地，偷得空隙屈膝进行调息。在打斗中被砍伤的右手，像是没有痛觉般地仍握紧断竹，只是鲜红的血液浸透了衣袖，沿着竹身淌到地上，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洼。
　　“你很强。”非男非女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对钱大武力的认同，也是对她毅力的赞赏。
　　钱大还来不及回应，弹指间武魄已追至身后。
　　反手挡掉背后的攻击，钱大才道：“你也不弱。”气息尚有不稳，言辞间却依然张狂。
　　眼见武魄进退之间一派从容，攻击抵御游刃有余，反观自己，已被追逼至紧，目前应战已感勉强，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就体力而言，钱大绝非武魄对手。
　　应当速战速决。
　　思及此，手中断竹似剑飞舞，凌厉攻势竟丝毫不逊色于武魄的大刀。
　　“螳臂当车。”武魄说着，欺身靠近钱大，右臂一挥，便将她手上的断竹削落。
　　眼见钱大即将落败，谁想她居然在武魄近身时，抬手勾住他的脖颈，用力往自己身上一拉，两人状似拥抱地贴合在一起，而另一只手上被削尖的断竹便径直从武魄背后刺下，用力之猛，竟直接贯穿了两人的身体。
　　钱大用手背抹去口中溢出鲜血，掩不去脸上自负的笑意：“你输了。”
　　拔出断竹随手一扔，指尖飞快地按下几个穴位止住出血。仔细一看，刚才状似玉石俱焚的攻击，其实都避开了要害，相反，武魂受伤的位置却正是心脏。如果武魂只是一介凡人，恐怕如今就要命丧于此。
　　白衣美人收起了右臂幻化的大刀，恢复成手的模样，扬手拂过胸前，衣上的破损与殷红的血迹，立刻消失不见，依旧是白衣胜雪的谪仙之姿。没有多余的动作话语，武魄低下头，面对她单膝点地，声音依旧清冷如玉：“武魄既已落败，姑娘便是武魄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