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哈利欢·马尔福

8、为爱决然

　　1
　　——纪翔的自白
　　一个星期，用来拍荧幕上二十分钟的戏量，但对于全长九十分钟的电影来说，已是无可替代的重头戏。
　　男主为了逃避对男二号的感情，逃入荒山野岭，男二随之赶上，在乡间遇到在河之洲的窈窕淑女。
　　怡青的气质偏欧美，奔放直接，站在桃花树下扮含蓄美，实在与角色出入太大，然我在意的是，在关古威的带动下，她居然顺利进入状况，一颦一笑内敛优雅，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关古威，青涩羞怯全部褪去，一个温良刚毅、为爱决然的男人迈着坚实的步伐走在垄田上。
　　世上的路，大凡是这样的人走出来的。
　　走得坚决，因为身后没有退路，因为没有多余的精力消耗在恐惧和悲伤之中，因为只要稍一犹豫，就会跌下去。
　　阿威的戏才在王瑞恩的点拨下全面爆发，既顺利地带动怡青，也让接戏的我无暇喘气。皓薰善于经营公司，却拙于经营人才。这样的宝贝，居然一再坐冷板凳，真叫人扼腕。
　　王瑞恩在监视器和摄像之间奔波，吐出的每一个字锐如金刚钻，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萦于心头，太过于重视目标未必好事。看过王导出道作品，我渐渐觉得，近年来的电影，他显得过于急功近利。
　　“所有的演员都像你们这样就好了，再磨练一段时日，可以挑战零NG。”休息时，道具师笑着说。助理殷勤地上毛巾：“这荒山野岭，委屈您了，幸亏演员们演技精湛，我们可以提前完成拍摄任务，早点回去。”
　　确实，荒山野岭，连通讯设备都没有，报纸广播更没有踪迹，不知皓薰那里怎样了，不知回去后，面对我的，将是怎样的局面。
　　如果我提前与翱翔天际解约，能不能把牵连程度降到最小？
　　2
　　金皓薰没有料到纪翔能提早两天回来，幸亏自己机警，一早下手，把所有后事都铺垫好。
　　他紧紧抓住办公桌边缘，努力稳住身体，不被纪翔的拉扯而摔倒。
　　领子……被揪得好辛苦……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纪翔发怒，巧克力色的脸颊因为怒火变成欲炸的紫红，那双迷倒千万少女的星眸精光爆射，飞入云鬓的剑眉紧紧扭在一起，金皓薰完全有理由相信，那双青筋爆起的手，正准备扼上自己的脖子。
　　“纪翔……”萧依莉在一边无力地劝。
　　“人渣！”
　　修长的手指握成拳，仰脸一记，翱翔天际瘦弱的经纪人顺着拳势向后倒去，随着莉铃和萧依莉的惊呼，金皓薰连同老板椅一起摔倒在地。
　　一抹嘴角，抹出一手血，金皓薰狼狈地趴在地上：“爱打就打吧，反正人都死了。”
　　“如果你守信送他去医院，他就不会死！”
　　纪翔暴怒地瞪着他。怎么会这样？自己心心念念的经纪人，怎么会是这种冷血无情之人？骗自己上飞机，私底下却任由伤者失血过多而死，再偷偷处理尸体。
　　“我去报警。”
　　冷冷丢下这句话，纪翔被身边的莉铃死死拉住。
　　“纪翔，这是没有办法的，那个受伤的人，一开始并没昏迷，还看到是你撞他的，所以皓薰才……”
　　“本来就是我撞的，我没打算逃避！”
　　“那你知不知道，皓薰原本打算为你顶罪，正因为听到那人说‘纪翔撞了我’，才改变主意……”
　　一股冷风随着莉铃的哭诉直直蹿入胸膛，纪翔转过身，震惊地望着经纪人。
　　金皓薰挣扎着爬起来，以同样愤恨的目光瞪视着纪翔：“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公司。经纪人撞人，比当红艺人撞人影响要小得多。当然了，正直的纪大救世主，你断然不可能接受我这种卑鄙小人的做法，爱报警就去报吧！”
　　“祸原本就是我闯的，我会自己担着，不需要你护。”纪翔拉开门把手，冷不防身后的传来萧依莉悲切的呼喊。
　　“去吧，救世主，你最多坐牢，皓薰就得偿命！”
　　拉门的手一时滞住，电光火石，纪翔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自己不过过失撞人，又有人证，最多坐几年牢；而皓薰不同，他属于见死不救后的预谋杀人，甚至私下处理尸体，掩盖罪行，情节严重，至少得判个无期。
　　“这样的男人，你还帮他说话？”他冷笑着注视萧依莉，名门千金嘴角分不清冷笑还是苦笑。
　　“对我来说，任何人的生命都不及他。你也一样。”
　　莉铃“扑通”一声，可怜巴巴跪倒在地，拽住纪翔衣角：“如果你和皓薰都坐牢，我们翱翔天际就全完了，你想想，撞人的是你，报警的也是你，我们都是被你连累的啊。那个死掉的，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我们怀疑他原本故意‘碰瓷’，没想到真的被撞倒，又发现撞他的是演艺圈的红人，可能就决定要敲诈……”
　　“但也是一条人命！”他严厉地呵斥。
　　“人命也分贵贱。”萧依莉喘着气，捂住胸口，声音柔弱，言词却犀利，“你跟皓薰，跟翱翔天际所有人，难道不是人命？难道为了这么一个小混混全部赔进去？！”
　　不知是萧依莉的话过于残忍，还是莉铃拽的力气太大，高大的纪翔居然被拽得后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
　　“哗啦——”
　　众人抬头，只见金皓薰一手把办公桌的用品全部摞倒在地。
　　“滚吧！”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当我做了一件蠢事！我不想再看到你，滚！”
　　纪翔慢慢站起来，直直注视着他。皓薰被打肿的嘴角，又被狠狠咬出一道血印，双方瞪视足有一分钟之久。
　　他闭上眼睛，清晰看到皓薰因为激动而急速收缩的瞳孔，渐渐湮出一片伤感。
　　“你要报警就去报！”
　　金皓薰突然挣脱开莉铃和萧依莉的阻拦，一把抓住纪翔双肩，疯狂摇晃。
　　“你记住，我是为了翱翔天际！不是为了你！你毁的也不是我，是翱翔天际！”
　　多久多久没有这样大声对他吼了？金皓薰没有想过。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封住莉铃的嘴。怎么可以告诉纪翔，自己第一反应是替他顶罪呢？
　　事后他不断告诉自己，那仅仅是出于保护公司的本能，绝对，绝对不是为了纪翔本身。
　　我讨厌纪翔——这是理智不断告诉自己的：我讨厌他，讨厌他特异的取向，讨厌他暧昧的目光，讨厌他沉默的牺牲，讨厌他潇洒的忍让。纪翔越宽容，他就越讨厌他。
　　他怎么可以爱男人，而自己，又为何偏偏喜欢女人？
　　当这个奇怪的问题冒上大脑，他对纪翔的怨恨愈甚；往日对纪翔的好，到底几分出于真心，几分出于虚情，几分出于本能，几分出于利用……连自己都分不清，更不敢分。
　　终于被纪翔打了……自从情人节事件以来，金皓薰第一次如此轻松。
　　欧怡青刚推开门，发现经纪人办公室气氛十分诡异，莉铃跪在地上，萧依莉脸色惨白，金皓薰疯子般抓住纪翔，而纪翔，无力地闭着双眼。
　　怡青的到来让这定格的画面倏然恢复了生命的迹象，纪翔看到怡青第一眼，突然深深皱起眉头，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把推开皓薰，冲了出去。
　　“你来干什么？”金皓薰仿佛脱力般半靠在办公桌边。
　　她忍住心头疑惑，递上一叠文件，“这是《风灿情迷》的主题歌。”
　　一刹那间，金皓薰有种追出去的冲动，然而追出去又如何，他能抱住纪翔说“谢谢”？
　　他只能接过文件，对怡青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