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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报应不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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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纪翔的自白
她坐在飘窗上,用初涉人世的眼睛滞滞地望着早已忘却的一切,我亦多么希望自己能忘掉,忘掉城仲暄一脸青肿敲开我的门,劈头就说:“救救她!”
救救她,救救小姐,他的每句都脱了力,却敲得人钝痛。
我去过好多次,每次都被毒打出来,原本我手下的人投靠少爷的投靠少爷,不肯投靠的也被一一解决,我找不到帮手……
小姐的病不能再拖了……杜司臣失心疯了……
纪翔,求求你了,看在小姐曾经那么帮你的分上!
我从小被杜家买来,仆人们里我最小,一直被人打,是小姐跑到我身边说,不许打他,他是我的人,只能我打他。从此我在杜家的地位不一样,我只做小姐的人,小姐的沙包,小姐的奴才小姐的狗。我做得心甘情愿,只要小姐高兴。
可她快不行了,如果有办法救她,我就算被打死也无所谓,被谁打也无所谓!
“报警啊!既然你知道她在哪里!”
城仲暄苦笑:“警察有什么权力搜查杜家的私人医院?除非有跟杜家势力抗衡的人出现!”
我沉吟半晌:“等我一个月。”
一个月,可以平静无波,也可以发生很多事,比如阿拉伯举行王子归族典礼,比如内部利益得到新的分派,比如新王子一手执掌阿拉伯一半的石油资源。
比如,纪翔要求娶杜云芊。
既已回归,且在众亲族面前发下重誓卫护克烈斯储君地位,二王子大势已定,穆勒家族亦不再有芥蒂,其势力也理所当然站在我这边,助我将“未婚妻”从虎穴里救出来。
最快乐的,是跟老穆勒谈判成功的杜氏诸位董事,借着大小姐的因头——尽管已成废人,依然可以顺利联姻,巩固利益,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我本想直接带人直闯医院,被城仲暄阻止,医院附近戒备最严,更何况这里不是阿拉伯的地盘。
唯一的办法就是调虎离山。杜司臣大意了装扮成清洁工的城仲暄,刺杀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当医院里大部分警备都被吸引到城仲暄身上,曾经去过医院、对地理位置稍有熟悉的我,身手矫捷地把杜云芊带了出来。克烈斯也非常配合地,在约定地点适时出现。
最终还是要娶她,原来命运早已注定,无处可逃。亦注定了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男人再一次联手,救同一个女人,其中一个,不但丧命,还尸骨无存。
没有太出乎所料。我忌惮的从来只是杜云芊一个,至于杜司臣,男人间的战争,更容易猜透对方逻辑。更何况,城仲暄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派出去的探子说,盛怒之下的杜司臣病床上醒过来只说了四个字: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那是怎样一种恨到骨子里的仇!这个我初见一脸冷面、不一会儿就以恳求的姿态希望我娶他妹妹的男人,心里竟然藏着如此怨毒的根!
连一方骨灰也不给她!就算死了,连拜祭也无处可去!
“云芊,”我轻声唤,蓦然发觉自己很少用这样温柔的口气对她说话,“我没能救他。”
她在虚空中轻轻摆了摆头,那已从现实脱离的思维似乎轻轻扣打着窗棂。
我该怎么对你说抱歉,云芊!或者,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他坚持调虎离山,坚持杜司臣会为了逼问下落而暂时不杀他,这样我就有时间去救援他。但我怎么就没想到,杜司臣当然知道城仲暄不可能说出实情,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我欠了眼前女子一条鲜活的生命,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救他!
可他说,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最大限度保证大小姐成功逃脱。
他忘记了,唯独这个办法,将他的危险,放大到极限。
那日把众人甩在身后,看不见被围在中间的他,而身边原本安静的云芊,陡然双目发直,冲着身后发出轻微的喊声。
那是他被处死的时刻吗?
Darling
I will remember, darling
I've been mellow and tender
I've seen water by the cathedral
Under the maple
It was in April
You wore a raincoat
By the cathedral
I wasn't able, I was unable
Someday
You will forgive me darling
Someday
You will believe that I've seen thunder
By the cathedral
Under the maple
It's was in April
You wore a raincoat
By the cathedral
I wasn't able, I was unable
亲爱的,我会记住。
现在的我已变得更为成熟,更加温柔
教堂之畔凝视流水
在四月的小雨中,你披着雨衣站在枫树底下,
就在教堂的边上
我不能,我实在不能
亲爱的,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的
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见到了闪电,就在那教堂的旁边
在四月的小雨中,你披着雨衣站在那枫树底下,
就在教堂的边上
我不能,我实在不能
——By the Cathedral
2
商业街招标结束,华杨集团顺利中标。
方若绮精神大好,对着被叫上来的天晴眯眼看了好几回。
“美人如玉啊美人如玉!好,你的戏年后就开拍,你的,主角!”
天晴肩膀一簌,似乎胆怯地想往后躲,方若绮侧头笑道:“不用担心,这戏为你量身定做,还你男儿身,郝友乾那里我会搞定,现在——”她冷笑,“他已经不算什么了!”
郝友乾算不算什么,似乎由不得方若绮说了算,就在天晴被打发下去的时候,这位“什么都不算”的“老头儿”一个电话打来:“若绮,有空么?”
“什么空都有,就是没空陪郝老板吃饭。”方若绮一手闲闲撑住腮帮,郝友乾并未生气,反而发出低笑:“哪敢耽误天后时间,只想问问,有没有时间收个邮件。”
她一手扶住听筒,一手打开网页,嘴里轻慢地嘲笑:“别送我什么圣诞贺卡……你!”
“很动人的视频吧。”他在那头温柔地问,听不出表情是关切还是讥嘲,她只听到自己心口乒乒作响。闪烁的屏幕似晴天霹雳一道接着一道,道道惊心。
“一直以为你品味很高,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个男人慢条斯理嘲人的样子可有半分“没想到”的样子!
可是没有分毫反驳的力气,她的目光胶着在那个惊心动魄的画面上。
高高斜拍的角度里,精雕细啄的欧式大床,两个人影激烈翻滚着。
她看到自己浑身赤裸,在那男人身上放荡地扭动,而对方因为欢愉过度,脸部扭曲得无比猥琐!
“连任飞翔这样的人你也看得上!若绮,我真佩服你!”
“郝友乾!”她啪一下关掉屏幕,“你哪里弄来的?”
“啊?没认出来?不是你的私家豪宅吗?”
“你在我家装摄像头?”
“呵呵,那也得要我未卜先知,事先预料你会那么激情呀。”
炸雷在脑中响起,还有谁,还有谁会知道自己的私家别墅,知道自己会把任飞翔带回去偷情,知道……她来不及细想,一团团雷在脑海里翻过来滚过去,几欲爆炸。
头痛欲裂,她却意外地听见自己声音无比平静,甚至透着几分娇柔:“你想怎样,理察?”
电话那头一愣,郝友乾似乎噎住了,过了几秒,才“呵、呵、呵”干笑几声:“不想怎样。”接着那声音回复了温文尔雅:“只是一个老朋友的关心和问候,不用多想。”
电话断线的声音在耳边罗嗦,方若绮怔怔地跌坐在椅子里,黑漆漆的屏幕里幽魂般浮上杜云芊的视频。
依然那句话:轮回报应,居然会那么快!
“哥哥,我不走,不走!”
台阶上,小小的人影正拼命跟一个高大的男人抵抗着,林芬芬扒住门框,死命挣扎:“哥,你再给我几分钟,我就跟你走,好不好!好不好!”
林立翔大步贴近,拦腰横抱起已经不小的妹妹,轻松得好像扛一个摄像机,芬芬最初的叫骂变成软绵绵的抽泣:“就最后一步!最后一步!让我再上一下网……”
“上什么网!”林立翔怒喝,“这些年来我放纵你太过,早该把你带走好好管教!”
“又是那个女人告的状吧!”芬芬不服气地扭动,:“她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我只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林立翔一把把芬芬扔进车,小姑娘正想冲出来,那铁塔似的汉子伸手一指:“坐好!”条件反射般缩了回去。
“那,那我的笔记本呢,我的U盘呢,哥!”
林立翔没理睬,刚扭动车钥匙准备发动,就见另一辆车开了过来。
方若绮气急败坏从车上跳下来,看到林芬芬在窗口晃动着的头,一把拉开车门,不由分说把芬芬拖下车。
“若绮!”林立翔也下车想阻止,不料方若绮一把推开他,直把芬芬抵在汽车后备箱上。
“是你做的,对不对?”
莫名其妙的一句,林芬芬斜眼瞥见一旁的兄长,不知哪来的豪胆,挺起胸膛,莫名其妙地大声回答:“是我做的,怎样!”
望着手里的孩子一脸嚣张放肆,方若绮气得扬起手,林芬芬突然冷笑道:“当初你不是说,小翎自作孽,才被你抓住把柄,你又何尝不是!”
凌玮翎出轨在先,于是方若绮理直气壮利用这个污点;现在芬芬反唇相讥,因为与任飞翔苟且在先,所以活该被拍个先行!
“芬芬,我待你怎样你不会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我待我怎样?”十八岁的少女眼里浮上极度鄙夷与厌恶,“亲情,友情,爱情,你给我剥了个精光。你只不过把我当成你的宠物,高兴的时候摸两摸,当我跑出去找自己的生活时,你又像个鬼一样一层层夺去!我哥——”林芬芬“哗”地一指,“我哥待你怎样你不会不知道,你又怎么可以那样做!”
方若绮手指发冷,腕力尽失,脚步一软,跌进身后及时伸来的怀抱。
“你还好吗,若绮?”
那么多年过去,再次面对面竟然在如此激烈疯狂的情景下,他却平淡如往昔,笑着问,你还好吗,若绮?
她张了张嘴,想说不好,话没出口,泪雾已涌上。
“跟王导回国开《落日》的宣传会,一直想来看看你,可总是忙得脱不开身。”他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更漂亮了呢。”
怀间一紧,她扑在他身上,抽泣得一如多年前的孩子。他轻轻拍着她,耐心哄着,“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
他一点没变,正而直的身影,清冽锐利的目光,虎气十足的剑眉,温柔宽厚的嘴唇……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怅惘地发现,她和他,从初见到现在,都没变过。他依然那么宽容豪爽,她依然那么心计深沉,只是现今更加不堪而已。
“虚伪!”
身旁少女的冷哼让久别重逢的烈焰霎时被冷水浇熄,声音似乎从嗓子里生生拔出来:“哥哥,你知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你把笔记本还给我,我给你看!”
林立翔松开她,严厉地望着芬芬:“芬芬,这些年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并非一无所知,我总以为你会长大,会懂事,会选择正确的路。不该做的事情,即使没有人知道,你也不该做!做错了,就好好面对,不能一错再错!更不要为自己错误的行为找种种理由开脱,至于那些还冠上堂皇之词的,就更无可救药了!”
话冲着芬芬说,每句却砸得方若绮面无人色。
林芬芬气焰被哥哥生生压了下去,林立翔更加疾言厉色:“不该做的不做,不该看的不看,不该有的就删掉!”
“你删掉了?”林芬芬跳了起来,一秒钟之后两个女人同时跳起来:“你知道了?”
回国才多久,居然弄到了方若绮自己也刚刚看到的视频!
“郝老板跟我谈了笔生意,要入股我买下的舞台剧剧院,我答应了。”
淡淡一句,风雷不惊,他说得似乎漫不经心,林芬芬和方若绮却刹那眩晕。
方若绮终于明白为何郝友乾会如此轻松把视频给自己看而不提任何条件,林芬芬也终于明白为何林立翔会突然出现在方若绮家里而自己的笔记本和U盘全部被收掉——前一刻她正准备把视频在网上公布!
“立翔……我……”
林立翔大气地笑笑,“郝老板很会做生意,既然蒙他慧眼投资,我的舞台剧一定会红火。”
方若绮突然抓住芬芬:“你一个人定然装不了摄像头的对不对?你还有帮手的对不对?郝友乾不屑干这种事——到底是谁?”
林立翔瞳孔微缩,透出淡淡的失望。
林芬芬猛地挣脱,一甩手坐进车里:“哥哥说的,自己做的事情就要自己面对,方若绮,恨你的不止我一个,你自己算算惹下的孽债有多少!”
方若绮呆立在原地,林立翔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若绮,事情会过去,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一定要来找我。”
他似乎看到了她肮脏不堪的过去,混乱纠结的现在,和前途难卜的未来。
惹下的孽债有多少!还没等到方若绮细想,已经一桩桩找上了门。
有人举报,华杨在商业街的招标案里,对某领导大肆贿赂,有关部门违规操作,那个一脸肥肉的市长,被“规”了进去,对华杨直接参与招标的人员,也被一个个请进去喝咖啡。
就在方若绮一脸镇定召开董事会商讨对策的时候,又一则消息迎面劈来:
金皓薰辞职。
方若绮一开始并未把这么个唯唯诺诺的小人物的离去放在心上,直到手下来报,金皓薰不但走了,还带走了整个翱翔天际的资源,所有的艺人跟着经纪人一起跳槽——确切地说,从去年开始就没有艺人跟翱翔天际续约,却依然留着充门面,金皓薰报上去的签约文件根本都是伪造。这次集体离开,华杨一分违约金也得不到。
不但艺人齐心跳槽,一向制作优质电视剧的SOSA也传来消息,杜云芊名下的永振不知不觉间已吞入SOSA大部分股权,SOSA领导层纷纷倒戈,说白了,就是sosa已被永振吞并,华杨又失一块肥土。
“他们都跳到哪里去了?”方若绮的声音在郭秘书眼镜架子上发抖,“我就不信,吃演艺圈的饭,能不签任何经济公司!”
“摩登时代。”郭秘书强咽了口唾沫,“早就到翱翔天际挖过角的。”
“摩登时代?你们不是连负责人是谁都没查清?那些艺人敢跳到一个不知底细的公司?”
“他们的底细,清楚了……”郭秘书艰难地汇报,“负责人是,金皓薰……”
……
……
方若绮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金皓薰?那个缩脑袋勾脖子的小王八金皓薰?那个为了苟且偷生出卖艺人的金皓薰?那个被任飞翔一急就忘乎所以拿把钝刀到处发疯的金皓薰?那个萧依莉一死就变成行尸走肉的金皓薰?
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据说sosa也是他唆摆杜云芊干的。他把萧依莉的剧本全部偷卖给杜云芊,再从中分红,这两年来从中捞了不少好处,慢慢在外面,把摩登时代搭了起来,那些艺人也被他好言好语笼络,走得一个不剩……”
接下来的话变成了空气,郭秘书翻飞的嘴里出来些什么她一点都听不进去,只知道,自己一手掌控的华杨,失了经济公司,失了电视制作,而纪检正整理材料,下一个进去“聊天”的人,就是她方若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