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哈利欢·马尔福

34、逆来拒受

　　新王子诞生的消息，使杜老爷满世界追赶穆勒企图让婚事定下，而穆勒不得不赶回阿拉伯面对王族质问，亦使克烈斯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杜云芊进自己的门——这个女人的杀伤力，远超当年纪翔的母亲。
　　联姻的目的是为了利己，可只有克烈斯知道娶了杜云芊犹如娶了个白骨精，引狼入室，把整个王位劫了自己做女王都毫不稀奇。哪一天回家，杜云芊在床上跟几十个男人翻云覆雨，一边还招手让他端茶递水——这个女人绝对做的出来！
　　可惜这些都不能跟父王说，因此克烈斯目前的状态，就好像幼儿园被小霸王暗地里狠狠揍了一顿的孩子，惊，痛，怕，又得装作平静。
　　王牌掀开，对于几方其实都没什么好处，除了让杜云芊发泄一下，但至少，阻住了婚事的进程。
　　杜司臣在大洋彼岸，沉默而温顺地处理着所有事务，对于妹妹的婚事也再不过问。

　　天下大势，于小人物是没什么实质关系的，权贵之间的利益斗争，小人物感受不到其间的腥风血雨。
　　小人物只关心明天天气而已。
　　翱翔天际这几日的“天气”显然很不好，借着副经理之名、行钦差大臣之职的任飞翔，正一项项，慢条斯理驳回金皓薰的报告。
　　正经理的决策，偏生要事先报告给副经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方若绮明知任飞翔向来无自知之明，说话行事十分欠妥，依然睁只眼闭只眼，终于当任飞翔居然大言不惭，要求取消关古威的舞台剧，并出言讥讽金大侠经营无能时时，金皓薰终于发飙了。
　　“任飞翔，”他跨步上前，伸出手：“这是什么？”
　　“五根手指……”
　　“啪——”，金皓薰一个巴掌扇过去，“老子告诉你，这叫做巴掌！”
　　任飞翔又惊又怒，捂着半边脸喊：“你居然敢打我？”
　　金皓薰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把任飞翔从办公桌后面拖出来，带倒一片狼藉。
　　“我打你，又怎么了？”金皓薰奋力一拳，又狠狠一脚踹去：“我还踢你，我还踹你，老子还要阉了你！”
　　莉铃一把抱住丧失理智的金皓薰，眼角示意任飞翔快走，任飞翔抹着鼻血，又惧又怒地向方若绮的办公室跑去。
　　“经理，你疯了！”
　　就在任飞翔冲出视线的一刹那，金皓薰的声音霎时变得冷静无比，“莉铃，给我找把刀，快！”
　　“你真的疯了！”
　　“我没疯！”金皓薰死死拽住她，“相信我！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望着他眸子里的坚定，不知怎地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不由自主，从自己抽屉里摸出一把水果刀。
　　金皓薰操起水果刀冲了出去。
　　一场正经理发疯，持刀追杀副经理的精彩大戏在翱翔天际轰轰烈烈上演，好像一场音响极好的IMAX3D电影，每个当时在翱翔天际的人都如身处栩栩如生的激烈情节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昔日翱翔天际大权独揽的金经理，犹如疯子一般，拿着一把连苹果皮都削不连的水果刀，口里“呜啊”乱叫，从经理室，一直把任飞翔逼杀到方若绮的董事长办公室。
　　虽说手里武器不俱备致命杀伤力，任飞翔也显然第一次看到唯唯诺诺的金皓薰突然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连电梯都不敢坐，一口气爬了十几层楼梯，连滚带爬跌进了方若绮的视线。
　　“董事长……救……救命啊……”
　　方若绮还没来得及问话，又一个身影杀气腾腾冲了上来：“你个小王八蛋……我……我要宰了你……”
　　方若绮一示意，身边保镖一下子便把失去理智的经纪人制住，金皓薰犹如一只被五花大绑的蜘蛛，费力而徒劳地挥舞手臂，喊打喊杀。
　　方若绮上前，“啪”地一记耳光。
　　“醒醒！”
　　天后凌厉的呵斥瞬间让他清醒下来，众人正钦佩方若绮的胆量，谁知金皓薰一刀指向方若绮，怒喝：“我也要杀了你！”
　　方若绮不怒反笑：“为什么？”
　　“为什么？”金皓薰毫不停顿，一气骂开，“因为你言而无信，说了只要我开除纪翔，就把翱翔天际交给我管理——可，他是怎么回事？这个小瘪三哪个地沟里爬出来的？”
　　方若绮笑得花枝乱颤，一挥手，“把他带进来”
　　在高大保镖的胁持下，金皓薰双脚不点地地被扔进办公室，方若绮挥手道：“你们出去。”
　　保镖显然怕主人被伤害，谁料方若绮似乎一点都没害怕的样子，冷冷重复：“出去！”
　　黑衣消失于关闭的门后，金皓薰趴在地上呼噜噜喘粗气，方若绮笑道：“我还以为金经理脾气很好，不管怎样都不会发火。”
　　“你跟那小瘪三把我当猴耍，猴急了也挠人！”
　　“任飞翔么，”方若绮舒适地坐在会客沙发上，“做我的助理做久了，我想给他一个正职做做，磨练磨练……”
　　“于是把我这个正经理给磨下来了？”金皓薰的愤怒丝毫没因为天后的好言好语而消减半分。
　　“年轻人刚上任，莽撞不知事理也是有的……”
　　“也不该莽撞到把上司的决策都驳回的地步吧！”金皓薰恨声道，“分明就是你派下来监视我的！”
　　方若绮无奈而好笑地摇摇头，起身走到他身边，摸平他的领子，“你怎么也跟愣头青那样沉不住气？一点点委屈都受不得？堂堂经理，拿着刀追杀属下，多丢人。”
　　“方若绮！”他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方天后，你已经有了那么多东西，可我在这个公司只有翱翔天际的部分，你跟黎华都行行好罢，不要为难我了！”
　　黎华二字让方若绮眼中倏然划过一道涟漪，她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你太冲动了。好吧，既然你极力反对，那我就让任飞翔回来吧。”
　　“说话算话？”金皓薰毫不掩饰怀疑，方若绮笑道，“说话算话。”
　　他这才气鼓鼓地站起来：“翱翔天际是我的命，华杨公司是你的心血，你可别把我逼死了，没了我的命，你也伤了心血。”
　　方若绮嫣然一笑，把他送到门口：“一言为定。”
　　金皓薰筋疲力尽地回到办公室，随手把刀一抛，倒头跌进沙发。
　　“经理……”莉铃一路从董事长办公室门口跟着他回来，一路怎么催问他都只顾喘气而不回答，见他倒栽葱倒进沙发，更忧心忡忡。
　　“这下方若绮该怎么对付你呢？你太冲动了。”
　　沙发里的男人发出呜咽。她叹气，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别难过了……”
　　那呜咽渐渐清晰，金皓薰转过脸，只见粘满眼泪的脸上，挂着由内而外的笑容。
　　郭秘书望着她送走金皓薰，不解地问：“他都要杀你了，你反而放过他？”
　　方若绮笑道：“如果他不杀我，我反而不能放过他。”
　　郝友乾说金皓薰有问题，好，那她就试试看。
　　放个任飞翔在他身边，百般挑衅，若他受不了爆发，证明不过普通人耳，不足为患。也能证明找天晴拍片的主意，确实只来自于杜云芊一个人，跟金皓薰无关。
　　若他能逆来顺受……想起郝友乾在股东大会上，面临妻子被挑破出墙的屈辱，居然能谈笑风生揽过责任……她苦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定非常人。
　　郝友乾，你果然精明……得过头了。放个无能却无害的普通人在身边，远比找一个头脑精明却很难保障忠心的家伙，安全得多。

　　随着《末日战士》结果的临近，天气也似通人心，紧张得发热。方若绮站在片场门外居然香汗不断。
　　多久没有拍王瑞恩的戏了？自从上次推掉《风璨情迷》后，王瑞恩就再也没找过自己——确切地说，他没有再开戏。她现在只接大宇宙的通告，对于国内电影公司婉言谢绝。
　　若绮，祝你又上一个新的台阶——
　　这是王瑞恩听到国内导演关于天后大牌不接国内戏的抱怨后，对若绮温言的祝贺。
　　情人依偎的节日，她只收到王瑞恩一个人的贺卡。而这个男人，是她只能敬仰，不敢走进的。
　　孤独是一种绝然的姿态，王瑞恩拒绝任何人走进他的孤独，包括方若绮。这次她杀青大宇宙的戏后，突然想起他，想关心一下他最近的工作如何，不知不觉便来到全球，却被告知王瑞恩出国进修去了。
　　她站在偌大的片场望着里面新的旧的、生的熟的面孔演绎着一个个与本人无关的故事，一时眼睛发花，分不清到底是谁在镜头前穿梭于剧本里那些被塑造的灵魂，又恍惚地想，自己，说不定也只是一个被塑造的角色。
　　“若绮姐？”
　　熟悉的声音怯怯响起，她回过神，这才发现拍片告一段落，演员们三两散开，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子小小、梳着两条日漫少女流行长辫的女孩。
　　“芬芬？”她欣喜地叫出声。
　　林芬芬没有像以往那样，兴奋地扑上来，或者愤怒地扑打她，而害羞似地别过脸，刘海在眼皮上洒下浓重的阴影。
　　“出国玩得开心吗？身体怎么样？拍片还顺利？”一叠声连问，她似乎根本顾不得对方回答，一把抓住林芬芬的肩膀。
　　林芬芬羞羞地淡笑，声音也轻轻低低。
　　“我很好，让若绮姐担心真对不起。”
　　方若绮愣住，眼前的孩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一个把所有纯洁芬芳的热烈都含蓄收敛起来的人。但芬芬的温文又让她欣喜，因为芬芬接下去缓缓说道：“若绮姐……我很想你。”
　　林芬芬十七岁了，那是一个朦胧而多愁善感的雨季，若绮十指紧紧捏住那孱弱的肩膀，似乎捏住自己那懵懂却前途无限的美好岁月。
　　“芬芬，你还怪我吗？”
　　林芬芬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度，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一把揽她入怀，在片场人员惊愕的注视中，失声叫道：“对不起，芬芬，对不起！”
　　浑然不觉那抱在手里的女孩，犹如一具没有生命的娃娃。
　　“回来住好吗？”
　　林芬芬听到那具贴着自己心脏的躯体因为激动而略略颤抖，于是慢慢张开嘴，不由自主地，悄悄舔了舔嘴唇。
　　那是赵国杰，临别时最后的动作。
　　“好。”
　　关古威边给芬芬收拾行李，便担心地望着女孩机械地整理行李袋的样子。
　　“丹尼斯的海报，你就这么随便塞进去？”
　　芬芬动作一滞，关古威关切地说：“如果你不想回去，不用勉强，若绮那里我跟她说。”
　　她淡淡笑了一下，摇摇头。
　　一丝惊诧的抽动霎时让关古威痉挛了一下，那丝淡笑，像极了若绮。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芬芬，过去的就过去了，凡事往好地方看，一切都会好。”
　　她点点头，清冷的笑容自倔强的唇角散开，犹如残月最后的光芒。
　　“如果有什么难处、想法，跟阿威哥哥说啊，虽然我比你聪明不了多少，但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
　　“唉……”芬芬怅然叹气，“你呀，还是老样子，罗里罗嗦，一点都改变不了。”
　　“啊？”
　　“你呀，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别老想着别人。”
　　“我不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她突然转过身背对他，“难道你担心若绮姐会对我不利？”
　　关古威不安地动了一下，勉强笑道：“怎么会？如果你们能重新开始，相处顺利，当然是件好事。”
　　林芬芬沉默良久，最后狠狠地“恩”了一声，辫子因为剧烈的点头而向前猛地冲去，犹如两条脆弱的鞭子，不自量力地抽向坚硬的地板。

　　就在《末日战士》结果出炉的前一天，金钟奖的入围名单公布。
　　《握斧长龙》凭借精湛的剧本、飙飞的人气、前所未有的收视率顺利入围，纪翔也凭此戏，毫无争议地入围“最佳男演员”。
　　《末日战士》的结果也激起圈子不小浪花。黎华，继金星奖之后，再一次败给了纪翔。城仲暄则通过男配角甄选，与关古威一起，成为《末日战士》的两位重要男配角之一。
　　对于方若绮来说，不算太差的结果，对于关古威来说，则值得好好庆祝，对于杜云芊来说……还算有趣。
　　很远很远的地方，杜司臣关上电视机，放眼看远处春意盎然，绿波遍地，手指不由得放在唇上，似乎摸到了什么甜蜜的回忆；
　　很近很近的地方，萧依莉推着轮椅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文儒雅的男医生第一次失态地喊出声：
　　“您真的该好好考虑一下——关于手术的事——不能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