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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抉择与背叛 ...

  •   谁在歌唱黎明前的夜晚,谁在吞咽活命的背书。挣扎在片刻的欢愉中,掐灭微弱的清焰,似乎就能回到起点。
      信赖与偏爱早已凋谢,赐予她的洗礼,是来自同一群人的阴谋。
      人会成长,这种成长的代价是一些必要的牺牲。
      老师在的时候,告诉她,他们总是会被牺牲,今天或是明天并没有区别。有些反抗,有些割舍,有些背叛……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决定价值的,是他们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和抉择。
      日复一日,他们不得不在混沌中保持清醒的判断:磨牙剐爪的声音,究竟来自何方。
      高将军的剑很快,甚至不需要花上多大的力气,就能隔断她的脖颈。她可以想象出这个将军的迫切,迫切迎接一场权力盛宴,迫切踏上杀戮王座。有这样一个固执的障碍阻拦,她的逃亡路并不通畅。

      ***

      徐凤看着眼前衣冠楚楚的书生,蓦地笑了。
      哪怕已是穷途末路,她仍然没有回头的觉悟。这正是宋雁鸣想不通的点。
      这对曾经有一纸婚约的人,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由于事发突然,宋雁鸣并没有带任何侍卫,但看着他发青的面孔,可以推断他一路赶来定然是看到了不好的场面。
      “宋雁鸣,我不想与你为敌。”徐凤脸色发白,许久才缓和了呼吸,摇着头说道,剑并未出鞘。
      宋雁鸣却将剑锋指向徐凤,皱眉狠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再执迷不悟吗?”
      徐凤听着这些义正言辞的言论,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知道你死死维护的是溃败不堪的正义,你是否还能像今天一样决绝?徐凤突然想到。
      宋雁鸣不喜她的轻佻,紧了紧剑锋,割破了她的肌肤:“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认个错,就能活下去。”
      徐凤的笑许久之后才停止,晶亮的眼泪挂在了眼角:“宋先生不会天真的以为,我认了错,就能平安到达王城吧?”
      宋雁鸣目光沾了一分茫然。
      就是这一分茫然,让徐凤抓住了机会。
      她接着说:“出身寒门庶族的秦放任左丞相,掌权,从神殿入世的大将军周冕,掌兵马,商栈开满天下的东越吴氏,掌钱。且不说王族尚有多少产业,整个王族,可有能左右以上任意一个的人?王城外的僭越可有传入王族的耳?你不能保证任何一个变数,也无法左右任何一个事情的走向,又怎么确保我的安危?各国朝贡连年递减,而大夏早已垂垂老矣,那么需要多久,大夏的层层防御会溃败,梁地的兵马又需要多久,能够踏平山关水峪直取王城?宋先生,想必这些,才是你们这些忠臣该关心的吧。”
      宋雁鸣怔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眉目冷淡的女子,却又觉得耳边尽是讥讽,不得不仔细思索其中的利害及真实性。
      年幼入神殿的王女,又何曾有过如此冷静的时刻。又或许,谁也不了解她。或者说……了解她所背负的一切。
      徐凤也重新审视这位曾经与她有这一纸婚约的人,他似乎格外天真,他会遵从家族的指示,也会怜悯柔弱,凭着一腔热血,杀出一片坦途。
      可惜了点,将末路奉为圭臬。
      徐凤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每个人,都该有抉择的勇气。
      重要的是,她的目的达到了。宋雁鸣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那么无论何时萌芽,对她来说都不是坏事。
      徐凤继续道:“我是不是王族血统根本不重要,就算我是正统,也无法活着回到王城。因为即便神殿被毁,只要我一日还活着,他们一日不得安心。权力的斗争从来只有你死我活,我输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徐凤说得颇为自嘲。想想也是,好不容易扳倒了神殿,王城又怎么能容许神殿势力卷土重来。这不是种种努力和付出都白费了吗?
      宋雁鸣被这个推断惊得手里的剑抖了抖,本能为王城辩解:“王上王后养育你十数年,这份恩情,即便有所矛盾,也不应被作践。”
      “作践?”徐凤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情,“我该以怎样的立场偿还这份恩情?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还是妄图夺权的祭司?如果是你,你想如何?要如何?”
      “……总不该是现在这副境地。”
      是啊,总不该……
      宋雁鸣的犹豫倒映在徐凤讳莫如深的眼里。
      天光大亮,她已经没有等下去的时间了,于是挥剑对上脖颈的兵器,与宋雁鸣角力。这下,两人是正面对上了。
      刺啦一声,兵器相撞,唤醒了人本身的刻在骨子里的野性。
      宋雁鸣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突然开始厌恶这场角逐。虽说此次缉拿是得王上手谕,但不可确定秦放在背后出了多少力。秦放……到底想干嘛。明明已经掌权,却站在所有人后面,冷眼旁观一切。
      人的贪欲,不可估量。
      否则她又何至于此番境地。那是真正的众叛亲离。
      “你和他们并无差别。”徐凤迎着雪亮地刀光,捏起刀尖抵住攻击,又稳住步子化开了交叉地兵器。
      有时候,这种伟大是一种残忍。
      或许他们还沾沾自得,缅怀于久远的情分,将深渊上的一时仁慈视为赐福。一旦她做出退让,就会粉身碎骨。
      徐凤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于是她撕碎圣旨,逃离王城与王城军相抗。王族与贵族无法忍受权威被挑战,倾尽全力绞杀神殿拥护者,一夜间神女祠尽数销毁。
      可那些王城的贵人忽略了一个事实,即使神权不再辉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信仰并不是刀枪所能泯灭的。一时间民愤四起,各地军队以雷霆之势封锁各关要塞,镇压了这场暴乱。
      也许不久的将来,将会发生一场改朝换代的动荡。
      而眼下……徐凤感到有些可惜。她的游说反而让他们坚定了固执的信念,费劲口舌根本就是无用功。反而是秦放为首的权臣获利最大,千年王朝的权力也在今时达到了集中的顶峰。
      宋雁鸣不明所以,顾自劝着,“我已传信周大将军,即便你心有存疑,也该心平气和坐在一起探讨一番。
      徐凤听到他天真的语言,有些难以置信:“区区一个周冕?让我来猜猜……清流遍天下,兵者阵中王,周氏掌兵,天下军心所向。可若是周氏真正有话语权,王城又何惧奸臣当道?”
      当然,她会原谅他。
      “我本不想伤害你们的。”徐凤甩去刀刃的热血,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人,“可这场斗争并不会因为谁的死亡而停下。”
      比如,她的老师。
      宋雁鸣还在苦苦坚持,拄着刀直起身子,身上刀伤遍布,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溢出,抬着眼睛问,“神殿已除,你所执为何……”
      马蹄声自崖下传来,崖上的两人往下看去,凛冽的红色斗篷包裹着靖容惨白的身子,他带着军队已从王帐逃出。
      看见徐凤看他,靖容弯了弯嘴角,朝她伸出手。
      徐凤抬脚往下走去。
      “我该走了。”
      听到徐凤的话,宋雁鸣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动弹不得,死死盯着那个身影,“不许走……你还没有回答我……不许走……”
      清风徐来,有人呢喃。“世间有神,神爱世人。”
      徐凤被搀着上了马,看了看身边谦恭的青年,接过递上的披风。整理衣襟时,问:“你刚才说什么?”
      靖容倒是没事人一样反问,“主公听到什么了?”
      “无事,启程吧!”徐凤笑了声,一甩披风,利落地带领着军队远去。
      颖都虽已归顺,但大部分兵并不在颖都,而在曲水。知晓此事的,仅王族几人。当年东南诸王分化时,王城为了保留军队的忠诚,分散了兵力,也就是说掌兵权者手中能直接调动的,并没有多少。曲水在南,他们此行必须南下。
      徐凤骑着马,转头看,浩浩汤汤的队伍绵延在山腰间,宛若游龙缓缓行进,捏紧了缰绳。
      跟随她的青年逆着光,骑行在她的左侧,他嘴角带笑,脖颈间隐约有淤青,突然探过身子,问着徐凤:“主公喜欢什么样的都城?”
      什么样的都城?徐凤回过神,一怔,开始仔细想:“大概……安宁便可。”看了眼儒雅的青年,不假思索问:“那你呢?”
      靖容瞬间直起身子,微微睁大了眼,正经道:“当然是主公在哪,属下便在哪。”
      徐凤眸子一动,正想说些什么,马蹄声急急传来,左将军带着一身血气伏身马背,徐凤肃然道:“看来,他们为了追捕我已经不遗余力了。”
      靖容也瞧见了左将军背后的许多箭簇,亲卫得旨前去救治,靖容叹了口气,“王族向来与周氏不和,想必许了不少好处。周大将军竟……”
      靖容看了眼徐凤,闭紧了嘴。
      周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蛰伏神殿数年,凭一己之力令凋敝的周氏起死回生,生冷又执拗。靖容笑了声,他想起这个大将军跪在秦放面前的模样,那么卑微又屈辱,义正言辞地保证着诸多祖产与地权。
      徐凤立刻安排着线路:“红衣卫跟我走,靖容,你带着颖都军队前往曲水,原地待命。”
      这一次,靖容并不想听从徐凤地安排:“那左将军呢?”
      左将军,就是被周冕所伤地人。
      徐凤:“当然是跟我走。”
      靖容心想果不其然,随声附和:“好。”
      烈马岌岌,尘埃漫天,山川间一队红衣客疾驰而过。苏尔约立刻回帐禀报,叛军已到达约定地点。周氏先锋未待周冕命令,便令弓箭手准备射击。
      徐凤这边,左将军见王城军严正以待,一阵愧疚;“主公,周冕许诺和谈,可我的伤乃是宋姑娘所为。”
      宋姑娘?倒不曾听说她箭术如此狠厉。徐凤看了眼左将军深色的伤处,“周氏颓败之际,曾遣散诸多家兵,这些家兵身怀绝技,忠心非常。不知隋将军可知晓。”
      那左将军姓隋,名易星。隋易星仓皇地垂下眼睛,张了张口,“主公在怀疑属下吗?”
      “周冕不远山水,只为追捕我,我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你功法卓绝,天赋异禀,是位不可多得的良将。神告诉我,你该有一个好归宿。”
      “我……”隋易星还想争辩,却涨红了脸。
      “不只是你,我的部下,我的子民,我的信徒,都不应止步于此,岁月悠悠,史册留下的痕迹会指引你们走向新的正确。我将我的红衣卫托付于你,隋易星。”
      红衣卫如烈火,肃穆屹立在秀林间。徐凤的命令让他们每张严肃的脸变得更圣洁,那团火仿佛要烧起来。
      隋易星怔怔地抬起脸,看着徐凤,透过红衣卫看着绿林,又透过层层风叶看着万箭齐发,他张开了五官,眼睛失控地回到了徐凤脸上。
      “快跑,主公!”隋易星大喊,受伤地身体灵动地腾地而起,抄刀挥断数十箭簇。
      徐凤毫不犹豫御马往林外跑去,不忘下达命令,“随我来!”
      周氏的军队受过精良的训练,此时人员稀少的红衣卫正面对上,只能吃亏。周冕啊周冕,你错得离谱。
      红衣卫拖着又身中数箭的隋易星上马跟上的部队。徐凤拉开一段距离后,搭起马背上的弓箭,给了追来的周氏军队数箭。
      山川多悬崖,徐凤的军队最后停在悬崖边,不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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