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儿》蒸糕君

4、第二章 火钳刘明

　　火钳刘明（十一）
　　“开心了吗？我还得感谢你帮我赶走她，反正也不是我喜欢那一类型。”颜秀林对他的做法嗤之以鼻。宋嵬心里有点小失望，衣裳头就追问道：“要不说说你喜欢哪一类型？该不会是猛男吧？”
　　“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不就相当于竖了个靶子让你来打我吗？”颜秀林还故意给了个错误答案：“不过我也不怕你，我喜欢的是何明宸那种霸道学渣。”
　　“哈？那你可真是个抖M。”宋嵬先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好家伙，想让我帮你对付何明宸是吧？把我当工具人可以，但你得付得起这个钱。再说了，何明宸跟我走了一遭后跟性情大变似的，突然变成了四有五好青年，太没劲了。”
　　“难不成你还想将他往混混的方向培养啊？”颜秀林不禁在心里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竟然能造作出这种反人类反社会的奇葩。
　　“起码不能是你们这种应试制度下复制粘贴出来的毫无个性的乖乖牌，这校服穿在你们身上就跟学习机器防尘罩一样，看着就烦。”宋嵬吃完饭就想抽烟，可那烟忘在车上了，惯性的烟瘾让他整个人都烦躁起来。“不行，我不能浪费了这种校霸好苗子，得找个机会教育教育他。”
　　见颜秀林准备张嘴吐槽，他便抢过他的勺子塞进他嘴里：“食不言寝不语，你就别说话了。你和我加起来还没我45码鞋大呢，幼稚点不好吗，像你这种人类先锋这么端着不累吗？”
　　“喂！”颜秀林也顾不上生气，急忙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宋嵬：“你不是缺钱吗？要不要和我一起赚钱？”
　　宋嵬立刻回头坐下：“展开说说？”
　　“我看过你之前做的宣传片，挺打动我的。就是那个开头有很多熊孩子在搞破坏、到处惹事的片段，后来因为早恋、成绩还有父母争吵的问题，一气之下割脉的那个。最后那个镜头很催泪，孩子静静躺在病床上，不说话不睁眼，然后父母回忆起他活蹦乱跳到处惹是生非的片段，对比特别强烈……”颜秀林还没说完，宋嵬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是不是想让我做宣传片？我的收费可不低。”
　　“我问过李老师了，他说你当初就是什么都不想干，就想着把自己的名字加进别人的作品里，所以大家都不想跟你合作。迫于学校的压力，你只能自己一个独立完成作品。不过你也太能得瑟了，编剧、摄像、演员、导演、制片人、场记、美工、灯光、话筒、道具、后期编辑、特效制作人员都写了自己的名字，那片子能有什么特效……”颜秀林的话再次被他打断：“别说些有的没的，我大学就是学的影视制作，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你要我帮你做刺绣的宣传片是吗？行，报价表我待会发给你。”
　　“不用了，钱我已经带来了，只多不少。”颜秀林边说边比划了一个手势，接着打开了手机钱包。宋嵬当场大笑起来：“五百吗？得了吧，你自己上网找个模板套进去得了。”
　　“是五万。”颜秀林怕他不信，马上就给他转了钱。“我知道你配不上这个价钱，就算上我赔你手机的钱吧。”

　　火钳刘明（十二）
　　“我靠。”宋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丫这么有钱还帮人作弊？你怕不是个貔貅吧？”
　　“准确来说，这笔钱本该属于你的。刚刚我不是说你的那个宣传片很好吗，我剪辑了一下，重组成新的作品拿去参赛了，最后得了个单元奖，税后差不多就是五万了。”颜秀林不禁想起当初正准备参加一个重大疾病防治项目的宣传策划，因为奖金很高，而且曝光渠道也多，他想结合刺绣一起宣传，于是很用心地绣了一幅千里江山图，又狠下心来用檀香烧了一个孔，把最精工的部分破坏掉。他想将这个形状不大，破坏力很大的小孔比作潜在的重大疾病，想提醒人们防微杜渐，注意做好防范排查，不然等疾病无法控制了，再美好的人生也要毁掉了。结果得到的回复是，出发点是好的，刺绣也很抢眼，可整个故事太平了，共情能力有点弱。
　　怎么办，好不甘心啊……他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挫败感。他一直以来都是拔尖的，只要正常发挥，他就一定能拿到好成绩。可脱离了校园之外呢，好像变得很平庸。他引以为傲的作品，可能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垫底货而已。也是，这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罢了，教学水平也谈不上多高，宋嵬这种人也能当老师，所以磐石一中也不过如此。现在不过是坐井观天，觉得自己是只特别优秀的青蛙罢了，以后走出了这个小地方，就像水融进大海里，悄无声息，也无人在意罢了。
　　他在提交作业的时候，无意点开了旁边的悬浮窗，便看到了宋嵬做的宣传片。他起初还不知道是宋嵬做的，还在心里感叹这主创的洞察力真好，每个细节都这么有张力，直到最后那里弹出了一大串宋嵬的名字，他整个人都傻了。他怀疑宋嵬请了枪手，忍不住去找李老师求证，结果李老师说那就是他完成的，在拍摄过程中还骂哭了两个小朋友，害家长过来跟他吵了一架，最后由校长出面才摆平了这件事。
　　“喂，我说你有听我说话吗？”宋嵬见颜秀林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凑上去用手扯了扯他的脸蛋，痛得他几乎要翻桌。“我说，把你二次加工后的视频发给我看看。”
　　颜秀林不情不愿地发了过去，看得宋嵬直皱眉：“这都什么破剪辑，把最精华的撕逼部分删了……还强行升华亲情了，就是平时不注意检查，让一个熊孩子变成了病秧子，然后怀念他生龙活虎的时候？BGM还换了？节奏也不对……”
　　“反正你能拿到钱就行，就当是物尽其用了。”颜秀林根本不把他的吐槽放在眼里，只管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虽然不知道你那种疯狂的赛车活动能拿多少钱，但做这种宣传片起码安全多了。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合作，做些刺绣的宣传片去吸引投资啊？”

　　火钳刘明（十三）
　　“不是，颜大学霸，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呢？”宋嵬突然想明白了，嘴角浮现出运筹帷幄似的笑容：“你怎么就拿我的作品去参赛了呢？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应该拿自己的得意之作去参赛才对，难不成……被退货了？”
　　他故意在“退货”二字上提高了音量，然后接着往下说道：“没错，钱是给我了，那奖呢？你变成了第二制作人了是吗？这是我俩的共同奖项对吗？说到底学霸还是爱面子，爱沽名钓誉对吧？你别摆出一副很赏识我的样子，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你一直想在我爸身上薅羊毛，也知道我爸宠我，要是知道我踏踏实实地做一件正事，他肯定会奖励我。要是我做了你那些所谓的项目，你就会发给我爸看，然后就能顺利拿到我爸的赞助是吧？”
　　“你就说你想不想赚钱吧。”颜秀林没想到他的智商会突然上线，也不跟他绕圈子了。宋嵬也确实有点心动，可他不喜欢被颜秀林牵着鼻子走，于是含糊其辞地回应道：“看心情吧，现在不想搭理你。”
　　“老大！”何明宸不知突然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宋嵬边把盘子放好边对他说道：“叫什么老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混□□呢！”
　　“好，那宋老师，你什么时候再去赛车啊？带带我？”何明宸像跟屁虫一样一直跟在他身后，害他有些不习惯：“干嘛？我也想啊，你以为像作业一样天天有啊？有再另行通知你吧。”
　　“那你想不想有？”何明宸依然穷追不舍。
　　“不会吧？你要跟我赛车啊？那你连我的车尾灯都看不到。”宋嵬觉得既荒唐又好笑：“更何况你们00后可金贵了，掉根头发都能怪我，我可不想带你们这些小祖宗玩。”
　　“哎，不是我，是我大哥，他前阵子刚从外国进修回来了，不太适应现在的环境，想找个人陪他到处玩玩。”何明宸看到宋嵬想直接给自己一掌，急忙用手护着头：“老师你先听我说完！大哥说他认识你，想请你喝酒。”
　　“你大哥是谁？”还没等何明宸回答，宋嵬的肩膀就被一只手搭了上去。他反手一扣，条件反射式地想把这个人压在身下，可被那个人轻轻松松地化解掉了，用力地握住了他的脖子，可很快又松开了手。当他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一会才试探性地问道：“何铭轩……？”
　　“嗯。五年没见，别来无恙啊！”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宋嵬肩上，可实际上在暗暗使劲，一直推着他往前走。他那鹰隼般的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少了好些锐气，但那股狠劲依然能从雾里透出来。“咱们好久没喝过酒了，等一下去喝一杯怎么样？我请。”
　　“铭轩，对不起。”尽管他给何铭轩寄了很多道歉信，可他从来都没回复过。他原本应该被关进去7年，大概是因为表现良好，所以减少了一些刑罚。他爸从不让他去看望何铭轩，为此还派了好多人跟着他，一跟就是好几年。他一直都没忘记何铭轩，如今见着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说抱歉。何铭轩笑了笑，眼睛里的水雾像是消散了不少，可一开口就让他如置冰窖：“去喝酒吧，去聊聊我那被你偷走的五年。”

　　火钳刘明（十四）
　　“宋嵬，我不想装豁达，我还是很恨你爸，还有你。”何铭轩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玻璃杯也似乎要被他捏碎了。他把酒和冰块全都吞进了肚子里，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他的咽喉和胃部，他才能稍微感受到活着的气息。“你爸太舍得了，花了一大笔钱让我替你坐牢。可惜我爸福薄，没等到心脏移植手术就死了。宋嵬，我现在还有很多钱呢，你说我该怎么花啊，嗯？”
　　“铭轩，是我错了，我当年不懂事，我也被吓着了……我爸也不让我去看你，我一直都偷偷给你写信，希望你能原谅我……”宋嵬的话还没说完，何铭轩就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摔到了墙上。几个黄毛吓着了，不满地在一旁嚷嚷：“喂，干嘛啊，想搞事是不是？”
　　何铭轩瞪了他一眼，他们的气焰一下子被压下去了，只敢低声在那边骂骂咧咧。何铭轩拿起了边上的麦克风，用近乎癫狂的声音大吼道：“都给我喝！今晚我给全场买单！”
　　酒吧瞬间沸腾起来，欢呼声碰杯声打闹声不绝于耳。宋嵬觉得很吵闹，他特别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何铭轩聊天，可何铭轩却格外喜欢这份吵闹。他笑着给宋嵬倒了酒，恢复了平静的脸上只剩虚假的笑意：“宋嵬，你当年不懂事，现在也不懂事吗？你过得真滋润啊，还是个精英教师呢，会低头看看我这种烂泥吗？嗯？”
　　宋嵬想说点什么，可何铭轩压根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宋嵬，我真的特别后悔，我当年怎么就帮你了呢？我就由着那群人把你打死好了！我帮了你，你误杀了人，到头来全赖我头上了……啊哈哈哈哈，有钱真好啊，有罪变无罪，无罪变有罪，真是好！”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铭轩，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一些？”宋嵬的话让何铭轩笑了好久，他站到了桌子边上，将手中的酒倒了一地，像是在祭奠那段青春。
　　“宋嵬，把地上的酒都喝干净。”他猛地松开手，酒瓶就变成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宋嵬点点头后半跪在地，正准备低头喝酒时，何铭轩跳到了他身旁，踩得玻璃咯咯作响。他一把抓起宋嵬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往地上扣，然后又将他拖出外面，指着他的车对他喊道：“想要我原谅是吗？那就开着你的车，往那边的中心湖开过去！我要看到你的车一头扎进去，你的人也不准再爬上来！”
　　“你醉了。”宋嵬想将他扶进去，却被他用力地推开，他将宋嵬逼到墙角，双手扳着他的肩膀死命往墙上撞，五官已经变得很很狰狞：“我醉了？我清醒得很！你还是像五年前一样，自私，怕死，懦夫一样苟活着！”
　　“我不怕，我才不怕！铭轩，你知道赛车圈的人是怎么形容我的吗，他们都说我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每次赛车都把命豁出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也很想死！我一直都活在负罪感里，还有被人安排好的人生里，我也没比你好哪里去！我可以照你说的去做，可你真的会原谅我吗！我的死就能解开你的心结了？我……唔……”他说着说着就被何铭轩掐住了脖子。何铭轩的力气大得惊人，再加上七分酒意十分怒气，掐得宋嵬眼前发黑，呼吸也越来越艰难。他试图挣扎，可身体渐渐使不上劲，他的意识也开始陷入了漆黑的混沌之中。

　　火钳刘明（十五）
　　宋嵬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苍白的天花板，还有白得泛青的白炽灯。在一旁坐着的是何铭轩，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躯。他的头埋在了衣服里，但宋嵬也认得出那是颜秀林。何铭轩像是做了个噩梦一样，突然就睁大眼睛喘着粗气，把正要起来上厕所的宋嵬吓了一跳。何铭轩一把抓着宋嵬的手臂，用低沉有力的声音对他说道：“对不起，我喝高了。”
　　“没事，我先上个厕所，待会咱们到走廊上聊。”宋嵬看了一眼颜秀林，声音也压得很低，不想把他吵醒。等宋嵬离开后，何铭轩便对颜秀林说道：“别装睡了，我知道你肯定没睡着。”
　　颜秀林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何铭轩又继续问道：“他对你很好吗，你为了他用啤酒瓶打我的头？”
　　“对不起，那时候情况太紧急了，我觉得你好像要杀了他。他人虽然很烂，但罪不至死。”颜秀林回想了一下，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也是会这么做的。何铭轩苦笑了一下，他的脑袋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稍微动一下就会痛。他又忍不住问道：“那你守在这里，是怕我再次对他动手？”
　　“你可以这么对他说。”颜秀林的回答也很实诚。“最好能感动他，让他觉得亏欠，然后就会跟我合作了。”
　　何铭轩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听到了宋嵬的脚步声，于是径自走去走廊。宋嵬递给他一根烟，然后看着他头上绑着的纱布问道：“这是那小子打的吧？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多亏了他出手，我才不至于失手杀了你。”何铭轩凑近打火机，点燃烟后便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宋嵬，你知道吗，最让我难过的不是蹲监狱的时候，而是刚出来那会。几乎所有朋友都跟我断了联系，唯一一个帮过他的还惦记着我，出来的时候就说要请我去海底捞。宋嵬，我和外面隔太久了，我以为海底捞是去海底游泳，我还傻乎乎地带了泳裤。结果我去到才知道是打火锅，那个朋友没拆穿我，但是那一刻我特别难过，我往锅里撒了特别多辣椒，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那矫情的样子。我越回想就越恨你，如果不是卷进你的破事，我现在应该是进了国家游泳队，说不定还能在奥运会上拿金牌，为国争光了。可是现在，我只是个有污点的废人罢了。而你，正走着你爸为你铺好的康庄大道，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我真没法原谅你，尤其是听你说着那些虚假的说辞。你要是觉得亏欠，你大可自己走进警察局，告诉他们你才是主犯，告诉他们我是被冤枉的，可你没有，我特别看不起你。”
　　“铭轩，我不是没有去过，都被我爸的人架回来了。”宋嵬努力保持着冷静，可手连同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根本不愿意当逃兵，可我爸说了，如果我去认罪了，他就收回给你那一笔钱。那时叔叔太需要那笔钱了，几乎每天都住在ICU，我每天都希望他能撑过来。你弟根本就拿不出那个钱，他自己念书也得花钱，所以我才没有去自首的！”

　　火钳刘明（十六）
　　宋嵬回到病房以后，发现颜秀林已经不在了。他下意识跑下楼，打车去酒吧取回车子，然后沿着回学校的路开了一阵，终于发现了奋力蹬着自行车的颜秀林。他把车窗摇下来，然后大声对他喊道：“喂，上车吧！把你那自行车放后座！”
　　“不用，我要锻炼体能。”颜秀林一本正经的回答把宋嵬逗笑了，他故意放慢车速跟着他：“行，今晚谢谢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我这是救命之恩，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你得怎么报答我。”颜秀林不喜欢他这么跟着自己，好像他是个城管，自己则是蹬着三轮慌忙跑路的卖西瓜老汉似的。“你不是校霸吗，怎么会被人摁着打？”
　　“因为我该打。”颜秀林以为他会马上怼回去，可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害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个人是你朋友吧？我本来要报警，想将他送去警局的。可他挨了打以后好像清醒了很多，背起你就往医院跑，我就觉得他只是喝多了，所以一时失控而已。不过他失控的时候挺可怕的，那架势是真想把你弄死。话说回来，你还挺会挑酒吧的，会挑一个离医院最近的酒吧，也算是有较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了。”
　　宋嵬笑了好一阵子，然后又开始阴阳怪气了：“话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啊？是不是以为我去酒吧把妹，又想搅黄我的好事？”
　　“不用我动手，你自己也能搅黄自己的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宋嵬确实说到点上了，自己确实记恨他在食堂乱说话的事，想去酒吧坏他的事。两人又往前驶了一段路，本来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就下起雨来，而且还越下越大，没一会就将颜秀林的外套打湿了。宋嵬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想调侃却下不了嘴，想让他上车又知道他肯定死要面子活受罪，于是干脆加快了车速，把车横亘在他的前方，然后下车打开车尾箱，上前连人带车抱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车尾箱。
　　“你不想被我折叠起来的话，就乖乖坐到副驾上。”宋嵬已经懒得拎起他了，他没有多想就上前坐下，然后迅速地系上了安全带。开出去没多久，颜秀林便远远看到了前方那几个路障，于是提醒宋嵬：“掉头吧，前面在修路，没法过了。”
　　“哈？不是我吹牛逼，在我宋嵬眼里根本就没障碍物一说。只要我开得够快，就能顺利跨过去。”宋嵬根本就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害怕而开始变得紧绷了：“你是开得快吗？你这是飞得低啊！别闹了，前面修路已经挖了好几米的大坑，你要是飞也飞不了那么远，改天再装逼吧！”
　　“我说，你要是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不然等下车窗撞破了，玻璃渣子扎进你眼里了，你就只能在路边戴墨镜拉二胡讨生活了。”宋嵬非但没有停车，反而越开越快。颜秀林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了车厢剧烈晃动，他整个人都往左下方栽过去，耳边尽是可怕的碰撞声，过了几十秒才正过身，整个人差点冲出车顶，又被重重地扯回了座位上。他不禁感叹安全带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
　　“准备着陆。请你解开安全带，整理好随身物品准备下飞机。We will be landing shortly,please detach the seat belt, take all your carry-on items and disembark.”宋嵬还特意秀了一段双语航空广播词，听得颜秀林无力吐槽。

　　火钳刘明（十七）
　　“喂，你要不要吃水果？”颜秀林下车以后看到路边有卖水果的摊子，于是回头问了宋嵬一句。宋嵬本来打算赶紧回家睡觉，刚想拒绝，颜秀林却以为他想吃，于是又补了一句：“那你在原地不要动，我去给你买橘子。”
　　好家伙，又趁机当我爹了？宋嵬悻悻地下了车，见他买了一大袋水果，刚想拿点什么来吃，他却跑到了宿管阿姨那里，将好些水果分给了她。宿管阿姨笑成了一朵花：“谢谢你呀小林子。最近忙不忙啊，都累坏了吧？别太辛苦了啊，要劳逸结合，知道不知道？”
　　好家伙，这么会笼络人心啊？现在都十一点了，宿管也不记他晚归，失职了啊。宋嵬走近一看，发现宿管有几分眼熟。宿管一眼就认出他了：“宋嵬？你这么多年还留级念高三啊？嗐，我当初就让你好好学习，你就是不听，不是逃课晚归就是打架斗殴，天天违反几条校规。你呀你呀，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又给自己整得满身是伤，又打架斗殴了是吧？”
　　“不是，琳姐……”宋嵬还没解释，颜秀林就替他把话说了：“琳姐，他是我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
　　“啊？”琳姐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定定地看着两人，又见颜秀林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上前拍拍宋嵬的肩膀感慨道：“你居然逆袭了啊，看不出来还有两把刷子！”
　　“逆袭什么啊，你想想也知道我没那本事好吧，我就是靠关系进来的。”宋嵬也不避讳，直接就说了大实话。琳姐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着他说道：“果然这才说得通啊，你当班主任这么久，从来没有巡视过宿舍，我就说是哪个老师那么没有责任心，既然是你的话，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巡视什么啊？他们要睡自然会睡，不想睡的话我巡视过以后他们就继续爬起来作妖，何必相互给对方添麻烦呢？”宋嵬刚说完就挨了琳姐一掌：“整天小嘴叭叭的没个正形！小林子摊上你这么个老师真是遭罪！哎，那会跟你一起的女生怎么样了，你们还在一起吗？结婚了没有？”
　　“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宋嵬没好气地回应道。琳姐很替他高兴：“这就挺好了啊，成家立业，有了孩子就会慢慢成熟起来了。对了，孩子几岁了啊？”
　　宋嵬用手肘碰了碰颜秀林的胳膊：“问你呢，几岁了？”
　　“滚。”颜秀林意识到这家伙又妄想当爹，忍不住就怼了回去：“琳姐，你别信他的话，他要真有女朋友，就不会经常泡吧了。”
　　“有女朋友跟泡吧有什么冲突？”宋嵬白了他一眼，并不想解释太多：“那女生考了个特别好的学校，后来受不了异地恋就分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以我这种条件想找一个还不容易吗？等我玩够了再说吧。”
　　“没个正形！”琳姐摇摇头便回到了值班亭里。宋嵬从袋子里挑了几个特别大的橘子，正准备回到车上，突然脑袋一晕，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他打了个趔趄，整个人差点栽到了消防栓上。颜秀林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于是上前将他扶到石凳上坐下，然后捡起了地上的橘子往他衬衫口袋里塞。

　　火钳刘明（十八）
　　“要吃糖吗？”颜秀林见他的脸色好了一些，便从包里拿出了一把糖。宋嵬嫌弃地看了一眼，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说道：“不要，你当哄小孩呢？”
　　颜秀林把糖收回包里，然后开始剥橘子皮。他先是自己尝了一口，确定是酸的以后便递给了宋嵬：“你有空去看看脑袋吧，本来就不怎么灵光，万一脑震荡了就是雪上加霜。”
　　“啧，你说话就不能……唔，靠，怎么可以这么酸？”橘子酸得原本昏昏欲睡的他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泛青的橘子，剥皮后就往颜秀林嘴里塞。过来巡视宿舍的崔天琪慌忙拦住了李泽文，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那不是宋嵬和颜秀林吗，他们……在互相喂食？”
　　“嗯，看起来是这样没错……怎么了吗？”李泽文不懂崔天琪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他俩平时不是水火不容吗？现在该不会是吵出感情来了吧？我天，我磕到真的CP了吗？”崔天琪竟有点小激动，说话还破音了。“但我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宋嵬他流里流气的，颜秀林则是根正苗红的好学生，简直云泥之别，怎么就看对眼了呢？”
　　“这不很正常吗？就像我们以前爱看的青春疼痛文学一样，乖乖女总被叛逆坏男生吸引。只不过现在时代进步了，性别没有卡太死而已。颜秀林内敛敏感，唯独在跟宋嵬对峙的时候才会真正展现自己，说的话也句句戳老宋的心，我觉得老宋最近变得温和了一些。老宋呢，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师德，可实际上还是关心学生的，他的大胆和出格是颜秀林身上没有的。你觉得他们俩格格不入，但其实恰好形成一种互补。”李泽文温柔地对崔天琪笑了笑，指着前面的秋千对她说道：“咱们今天就给自己放个假，不去巡视颜秀林那幢楼了吧。”
　　崔天琪心领神会，自己也不愿意去打扰这对CP，于是随着李泽文一同离开了。宋嵬将最后一块酸橘子硬塞进颜秀林嘴里，两人才正式偃旗息鼓。宋嵬皱着眉看了看四周，然后问颜秀林：“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过？”
　　“我怎么知道？你一直塞东西过来，还好意思问。”颜秀林被塞了一肚子酸水，气得完全不想理他。两人沉默了一会，宋嵬突然问道：“喂，你对每个人都这么讨好的吗？连宿管阿姨都送这么多水果，挺心机的啊。”
　　“宿管阿姨很辛苦的，晚上得通宵守着，她身体又不好，又得拼命赚钱去养她那四个孩子。你看她现在正在做的绣花鞋，一双才赚2块钱手工费。她之前绣得更慢，我教了她一种更快更稳的针法，她才做得更快一些。比起她，把水果给你才真的浪费。但凡你能稍微理解一下别人，站到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也不至于那么讨人嫌……”颜秀林还没说完，宋嵬就生气地站起来，甩甩手就往外走：“切，谁稀罕你的水果，难吃死了。”

　　火钳刘明（二十）
　　“可能你当年只是无意说这么一番话吧，可就像是在崩溃的悬崖边拉了我一把，给了我莫大的勇气……”随着徐静秋的讲述，宋嵬渐渐串联起记忆中的碎片。那时他已经写好了辞职信，就差摁一下发送键了。可旁边突然跑来一个女学生，趴在护栏上大哭特哭起来。
　　啧，青春期的孩子就是事多，无非就是成绩下降了一两分，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的室友孤立我之类的鸡毛蒜皮的事情罢了，自己哭一下得了。宋嵬没心思搭理她，可余光瞄到她半个身子都往外挪的时候，他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往后拖。女生被撂倒在地，后脑勺却被他用手臂垫着，她睁开眼便看到了宋嵬那张写满了不爽的脸：“不是吧？这就要死要活的啦？我可没有不在场证明，别害我。”
　　“不是……老师，我只是哭得太厉害了，眼镜掉下去了，我想看看它掉哪了……”女生的话让两人都迅速陷入了尴尬。因为刚刚用力过猛，宋嵬的手机被甩到了地上，不仅屏幕碎了，还没法开机，那封辞职信也发不出去了。他很郁闷，可看见女生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又不忍心喷她，只好耐着性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哭啊？”
　　“我这两次模拟考都考得很差，跟我喜欢的人差了150多分。老师说这两次模拟考最接近高考了，那我死定了，我肯定跟他考不到同一所学校了……我好难过啊，怎么办啊……”女生没说两句又开始哭了起来，鼻头都哭红了。宋嵬的共情能力一向差得要命，此时只想将她的男朋友拽过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丫别考那么高分了，都给你女朋友造成压力了，考低点跟她双宿双栖得了。女生突然抓着他的手问道：“老师，你说我要不要复读一年，争取跟他考到同一所学校啊？”
　　不是吧，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吧？宋嵬只觉得无法理解：“为什么啊？第二年你就一定能跟他考到同一所学校了？”
　　“我不确定……听说第二年要改革了，试题还要再难一些……我不知道，我甚至都看不到希望……”女生的眼泪就像坏掉了的水龙头，一个劲儿地往外喷涌。宋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过往的人还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好像是他把女生弄哭一样。他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你为什么觉得分数能决定你以后的命运啊？他要真那么喜欢你，怎么不第一时间跑来安慰你？他要真的喜欢你，就是考了不同学校也会跑来找你吧？他没腿了是吗？你是对自己的分数不自信吗？你是在这段感情里不自信吧？就算你跟他考到同一所学校，他就不会喜欢别人了吗？你考一百他考一百，你是拼了命才考的一百，他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要是他遇到跟他同一层次的人，没准就开始嫌弃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