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共赴》江寒不知水暖

30、启程

　　夜已深，顾辞营还坐在书房里出神。
　　门蓦地被敲响，才将他的神思唤回。
　　书房内并未开灯，只有屋外的月光倾泻进来，洒在地上。

　　李花时走进书房，站在顾辞营面前，语气同月光一样平静。
　　“洛影走了。”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以后，顾辞营先开了口。
　　“你们早就谋划好了，对么？”

　　李花时挡住了一半月光，看不清面容。
　　“迟早的事罢了。要走的留不住，这个道理先生理应明白。”
　　顾辞营压制住心中的火气，冷笑一声：“我自然明白，所以我从不强留。”
　　确实从不强留，他永远是给出一个选择，要么留下，要么服毒离开。

　　李花时接着说道：“人已经走了，先生不如想想该由谁来接替洛影原来的工作。”
　　顾辞营嗤笑：“谁来接替……你问出这个问题，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谋反的心思么？不过碍于他在，你我都没说而已。”
　　李花时心一沉。

　　“你提的建议我采纳了，原本他做的事将来会由我亲自做，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别太多别的心思。回去吧。”
　　李花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翌日，秦深又恢复常态，一大早便买好了食材钻进洛影的厨房内。
　　等菜摆上桌子，秦深问道：“你在青山会担任要职，顾辞营倒是肯放你走？”
　　“要走的留不住，这个道理他很清楚。”
　　秦深默念了一遍这句话，缓缓点头。

　　“原来办事的时间现在都空出来了，有想过做什么吗？”
　　洛影笑了笑：“养花，想你。”
　　这话听得秦深心里乐开了花，搂过洛影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所以你以前在青山会究竟是做什么的？”秦深想了想，又追加一句：“危险吗？”
　　“还好。”洛影简单回忆了一下，“都是派底下人做的。”
　　秦深点头，继续问道：“青山会是不是有过不少命案？”

　　这个话题照理不该和别人说，但洛影已经不是青山会的人了。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不会被追查吗？”
　　洛影夹了棵菜放到秦深碗里，答道：“你之前不是查过顾先生和官家勾结的事么？”
　　“其实你心里也怀疑，只不过没证据罢了。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青山会被人能有人摆平这些事。”

　　这么一说，秦深突然就通透了。
　　顾辞营和孙则明是利益关系，顾辞营帮孙则明铲除眼中钉，孙则明则帮他掩盖事实。

　　好歹在青山会这么多年，顾辞营与他有恩，洛影只是点了一句，剩下的便交由秦深自己去想。
　　秦深也明白这一点，就没再追问下去。

　　“对了，你说你和李少爷相识多年，他是不是和你在青山会地位相当？”
　　“他和我平级。”

　　洛影刚回答完，李花时便走了进来。
　　“刚离开青山会，你就把底细都交代了？”
　　洛影冲他笑笑：“我相信他。”

　　李花时在洛影旁边坐下，对秦深正色道：“你最好别把这些事和别人说，不要辜负他对你的信任。”
　　“至于青山会和官家勾结的事，毕竟我还没离开，这些事我能摆平，到最后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按我说的来就好了。”

　　秦深认真地点头，李花时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威胁道：“要是被我发现你有异动……”
　　他伸手把洛影揽过来，“他就再也不是你的了。”
　　秦深皱了皱眉，把洛影扯回来：“只要和他有关，我不会轻举妄动，你放心好了。”

　　李花时似是放心地点点头。
　　洛影想到李花时来是有事情要和他说，碍于秦深在而没有开口，便说着三个人这些菜不够，把秦深支进了厨房。

　　“你知道顾辞营的毒是找谁制的吗？”
　　洛影看着他，摇了摇头。
　　这就难办了，李花时低头沉思着。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李花时抬头，拍了拍他的手：“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就像我答应秦深的那样，我能摆平。你现在最好不要出现在顾辞营的视线里，我怕你有危险。”

　　洛影的目光没有晃动，眼神里透露着担心。
　　他安抚似的笑了笑：“你要先保住自己，这样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才可以找你。”
　　说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替我去北京吧。”

　　因为院子是顾辞营给的，所以顾辞营想来这里找到洛影很方便。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可以把秦深也叫上。”

　　这时秦深正好回来了。他放下盘子，问道：“去哪里？”
　　“北京。”
　　秦深从背后抱住洛影，左右晃了晃，答了句“可以”。
　　真腻歪。就连李花时都看不下去了，吃完饭就离开了。

　　李花时走后，秦深和洛影商量了一下，决定等秦深回去和父母说一声后，第二天就启程。
　　洛影小的时候虽然过过一段时间的小少爷的生活，却没有少爷脾气。
　　他可以过娇生惯养的生活，也可以风餐露宿。
　　他出门也都是一切从简，只带些必需品。

　　而临走前，他看到了桌上那盆水仙，突然有了要把水仙也带上的冲动。
　　但他知道，这不现实，便只好和管家一条条的交代好，还要求对方把这些注意事项拿纸记下，才放心地离开。

　　他对自己的事都是随意，却对一盆花这么上心。
　　管家在洛影身边这么多年，还没见他这么用心过。
　　这盆花这么金贵吗？
　　管家在那盆水仙周围饶了一圈又一圈，想看看这一盆水仙和其他的水仙有什么不同。
　　结果愣是没看出来，最后只好下结论道自己凡人的眼睛识不出仙品。

　　上了火车，秦深看着窗外的风景，对着洛影问道：“你小时候也是在北京吗？”
　　洛影点了点头：“我的父母原本在北京。”

　　实际上秦深是想知道一些关于洛影父母的事的。
　　他想了解洛影的童年，了解他的过去。
　　他想知道洛影的父母是怎么被判刑的，他是怎么认识顾辞营的，又是怎么加入青山会的。

　　洛影身上有太多秦深不知道的事，这让他觉得彼此距离很远。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不敢开口。
　　他怕问出口会触及到洛影伤心事，他舍不得。
　　谁知这一次，洛影主动开口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的父母为什么不在了？”
　　这一点他听郑言说过，但他当时没有追问下去，只知道是冤死。
　　秦深诚实地点了点头，只听洛影答道：“他们是被人诬陷的。”

　　他看向洛影的眼睛，却没从中看到他原以为的痛苦。
　　他的眼睛此刻像一片海，深不见底，也泛不起波澜。
　　“想知道是谁害的他们吗？”洛影的声音头一次这么冰冷。
　　“孙则明。”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时，秦深脑子一下空白了。
　　青山会为孙则明办事，洛影为青山会效力，那不就是间接地在帮孙则明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洛影知道孙则明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他却还在青山会帮着他。
　　或许也是无奈之举吧。

　　“我不知道青山会的事你知道多少，但青山会为他效力这一点你应该知道，而且你有证据。”洛影肯定地说道。
　　“我在青山会这么多年，一直在找机会揭发，但没有搜集到一点他诬陷我父母的证据。”
　　现在他走了，更不可能了。

　　其实秦深也知道，虽然没有关于他父母的，但青山会与孙则明往来的证据他一定有。
　　只要在此之上做文章，再加上他手底下的一条条人命、一次次贪污受贿，就一定可以扳倒孙则明。
　　只是过去他怕牵连到顾辞营，所以一直没有这么做罢了。

　　在青山会，知道顾辞营和孙则明关系的只有洛影和李花时。
　　而现在洛影走了，就只有李花时了。

　　秦深回答道：“青山会保密机制做得很好，我很难查到东西，现有的证据也起不到作用。”
　　洛影点头：“他们两位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形式缜密，他们不会让你抓到把柄的。”

　　“李少爷知道吗？”
　　洛影转过头看着秦深，他知道他说的是他父母的事，于是“嗯”了一声：“现在只能等花时消息了，我们先帮他把他要做的事做了吧。”
　　秦深应下，随后又犹豫着问道：“顾辞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洛影在脑中很快地想了想，想到的竟都是他好的一面。
　　于是他先客观地评价了一下，再说了些他的优点。
　　“精明，这是认识他的人提到他时作出最多的评价，也是所有人一致认为的评价。”
　　秦深点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

　　“作为商人，他也有贪心；为孙先生办事的同时，他也在为自己谋利。他阴险，有时又狠毒。”他说着负面的评价，却又转折道，“但他人没有那么坏。”
　　“李花时也知道的，他看起来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下手又重又狠，但其实他也会心软。”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尤其是对小孩子。”

　　说着说着，洛影的语气也放软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戾气。
　　“在我小的时候，顾先生不仅捡过我，还带回来过许多其他的孤儿。偶尔出远门，可能会见到没人要的小孩，能领回来的他都领回来了。”
　　“好在顾先生的父母原本也是商人，留下的钱财多，不过毕竟人也多，顾先生也过不上好日子，大家都仅停留在温饱的阶段。”
　　“他以前过的也是少爷日子，不愁吃不愁穿，却为了这帮孩子日夜算着吃穿用度，自己省吃俭用省出钱，每每过年的时候，我们的礼物从来没少过。”

　　秦深也没想到顾辞营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以为那个人不择手段，冷血无情，却没想到他独自一人撑起了这么多孩子童年的温情。
　　“所以，李少爷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