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悲欢》夙楼

9、穆原于宫门边身陨

　　寒冬之时，林清又一次随林长庚进宫。
　　据说这穆康似乎还想从穆原嘴里挖出些什么，动用了些刑法，还好对贵嫔还是念了些旧情，只是遣人送去了寺庙清修。
　　林清从宫外折了枝梅花，正放在手中把玩，谁知这时“祸”从天降，身后被人撞了一下，来人踉跄倒地。
　　“您没事吧？”那女子低着头，身子顺势跪下。
　　林清缓过神来定睛一看，“您……皇妃姐姐？”林长庚见了是徐梓，赶紧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三皇妃安，是家妹无礼了。”林长庚俯身行礼。
　　徐梓紧抓着林长庚的衣袖，“我要见陛下！”林长庚猜出来徐梓此来为何，心里还在犹豫，就被林清抢了先。
　　“我带您去吧。”林清牵起徐梓消瘦的胳膊，往甘露殿走去，林长庚想想既是林清带去的，想必陛下不会发火，便没有阻拦。
　　林长庚目送着林清走远，转身去了军政房。

　　“王府能给出的条件和俸禄比军政房远远高出，甚至于比余公子家中更好，你还有什么顾虑？”
　　林长庚进去之后见不便插嘴，遍站在了穆焕身旁，余景站在穆焕跟前。
　　“臣下有话不知是否当说。”
　　“说。”
　　“臣下虽才学并非皇宫中的百里挑一，但在军政房却绝无仅有，且军政房掌握着整个国都军队的变更，臣下即使偶尔自作主张，即使是陛下，是殿下，都难挑错处，臣何不留在更加自由的地方？”一番话下来，表面上是挽留军政房的职位，实则是讨要更高的筹码，穆焕又怎会看不出，但英雄难得，仅仅筹码又算得什么？
　　“现在诸位归属已是众所周知，待本王登基，即刻封你为丞相，且现在护城军的兵权已经在本王手中，是要你肯为本王效力……”
　　“一言为定。”

　　林长庚都没想到余景会应的那么痛快，但摸不清目的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你抓不到他的弱点，找不到他的软肋。

　　穆焕与林长庚从军政房齐步走出。
　　“林长年怎么样？”穆焕问道。
　　“情形不好……此次出征牵动了病根，入了冬形势就愈发恶劣了。”林长年对这个弟弟的教导可谓是尽心尽力了，可惜这林长年就甘愿争这一时长短。
　　“你妹妹呢？没在这儿等着？”穆焕又问，抬眼就看见纳兰辞跟着自己那糟心的母妃走过来。
　　“皇贵妃。”林长庚俯身向何妍行礼，又转身对纳兰辞点头示意，纳兰辞一怔，无言行礼。
　　“长庚也在啊？听说要订亲了？真好，是个大孩子了。”林长庚的订亲对象正是当朝宰相叶恒的独女叶涵，两人算是门当户对，林晓也十分支持。
　　旁人都没大在意的一句家常话，纳兰辞脸上的笑容却僵在了一边，但又随即笑着掩盖了僵硬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过了几日的缘故，现在穆原的案子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掩盖了去，那谣言匿迹之速度，简直就是人为所致。
　　甘露殿那边有了林清穆焕的好言相劝，穆康才允了徐梓去大牢探望。
　　林清便顺势跟着徐梓去见识见识大牢的风光。
　　本以为徐梓会在牢里哭他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顺带脚地跟穆原演上一出离别的戏码。
　　谁知这徐梓好的跟个没事人一样，倒是穆原脸色苍白，身上遍体鳞伤，眼睛半睁不睁地耷拉着，见了徐梓杏色的裙摆，才微微抬头。
　　徐梓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用帕子擦擦杯沿，缓缓送到穆原的嘴边。
　　徐梓又怎么不知道，这大牢是有去无回了，现在他们不过是在耗，耗到穆原自己死了，好让这桩案子不了了之。
　　林清远远就能看到那穆原的嗓子已经干到冒烟了，这点水是远远不够的，但徐梓没有接着倒水了。
　　穆原估计是挤出了这辈子最后的力气，“我要……出去……”
　　徐梓没有像林清想的那样安慰他事情还有转机什么的，只是听了他的话，抡起角落一把斧子，一斧子，两斧子……铁链被活活砸开，林清想拦来着，但终究是没有拦。
　　眼睁睁看着穆原从绑满铁链的架子上爬下来，说实话，她的确是看呆了，她十六七年，即使是嫡女，是嫡长女，也从没有做过如此疯狂的事情，她也许很羡慕徐梓，她有穆原心向自由的向往，也有圆梦的勇气，但或许，只能一人自由了。
　　穆原先是取了笔墨，写了几句话，内容大致为自己如何如何不孝，有愧娘亲，又如何如何混账，辜负了穆晗对自己的培育，最后便开始交代后事，没有提自己的王府自己的家财，只说死后，尸身交与夫人处置。
　　直到落笔，穆原的动作都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儿，把信递给徐梓，他似乎终于放下了一切，向大牢外跑去，没有去任何地方，甚至没有想去见见自己的父皇。

　　只是一路向宫门奔跑，一路上眼前走过了很多人，耳畔也回荡了很多人的声音。
　　起初是教学先生的责骂和教诲，又是初学琴筝的欣喜与轻松，后来便是父皇的惩罚与责骂，旁人的指点和嘲讽，再后来遇见徐梓后感觉逃出生天的欣喜若狂。
　　他也许也会有那么一刹那想过是不是穆焕害了自己，可他也很快想开了，就算没有穆焕，也会有其他人，总而言之，他们是永远，永远不会放自己离开的，他便也不再奢求能离开国都，哪怕现在，他努力奔跑，耗尽混身力气，也只是想迈出宫门而已。

　　自由，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奢侈了。

　　满身富贵是他，可惜又可笑，现在遍体鳞伤，落魄至极的也是那温文尔雅的三皇子啊。

　　最后他倒在宫门边，没有迈出去。
　　也再也买不出去了。
　　“最终……还是，做了这笼中鸟……”据说这是他死前望着天上的飞鸟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直到他含泪闭上双眼，徐梓才释然落泪，林清也呆呆地望着那一袭白衣倒在雪地中的样子，宛如一支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跌落神坛，埋没于污泥之中。

　　但穆原不喜欢莲花，但还是如莲花般一辈子困在这看似清澈的水中。

作者有话说

　　最近学习任务重，断更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会日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