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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则谋 ...

  •   易家歌与青年人做了告别便也加入姐弟吃饭的行列。他坐到祝言仁身旁,毫不避讳的捉去祝言仁的手亲了一口,祝莺拿着包子的手一顿,指甲陷进了包子里,汤便顺着指缝往下淌。易家歌看了从桌子上取了帕子递给她,“谢谢,”她讷讷的,有些尴尬。
      他自觉这位将来的大姨姐以后寄住在他这里是要适应的。于是心情愉快的坐回来,选择了祝言仁的大腿:“今天怎么能下来了?前几天还疼的厉害,今天好些了?”
      木偶似的,祝言仁放下粥勺“啪”的一声,砸在喝干净的粥碗里。将他的手从腿上推下去:“你把我们放走。我们得回家”
      “回家?”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易家歌忍俊不禁般笑出来:“曼无边已经将祝宅卖了,带着孩子去上海发家了,你们回哪里的家?我是在救你们呐。”
      “你要是真想救我们,就该去救我们爸爸。”祝言仁从桌位上转过身子,是一个与易家歌对峙的姿态。易家歌却是松散的,挂在椅子上,游刃有余地像是在挑逗一只生了气的猫。
      “你让不让我们走!”祝言仁突然扑过来,用右手攥住易家歌的领子压下去,易家歌猝不及防被他一扑,在祝莺的一声尖叫里栽到桌子下边。气息交错间,祝言仁慌乱起来,欲盖弥彰的,在祝莺的步子到他们这里前,他恶狠狠地:“别在我姐姐前对我动手,脏她眼睛!”
      易家歌被他逗的一笑,想在他嘴巴上亲一口,被他躲了过去。极快的起了身,看见祝莺矮下身子去拉扯易家歌,他挡住祝莺往下伸的手:“姐,别管他。”
      家里的仆人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祝言仁一低头,抬头间那些各型各色的仆人便一窝蜂的钻出来。保护一座金佛似的,七手八脚的将易家歌从桌子下捉出来。
      还有几人身上夹杂着雪花,就好像他们一直在监视着这里面的一举一动似的。祝言仁肚子里面饱了。便牵着祝莺往别的地方走,要跟她商量事情去。
      “爸爸还有救吗?”
      “易家歌说过会帮着我们救爸爸,他能救得了吗?”在祝言仁说话前,祝莺会絮絮的问,问的全是祝言仁也想知道的事情。
      祝莺仁这几天总是做噩梦,会半夜来敲他们的门。祝言仁每次都会惊醒,也有时到一楼陪她说会话。
      他与易家歌之间的关系,祝莺应该是猜到了,但她并不怪他或是劝他。可能飞来横祸让她木讷了,两个男人怎么样也并不怪异。

      “祝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有人冷不丁的拍了祝莺肩膀,顿时她觉得背上一毛,出来很多冷汗,出门的动作顿在了一半,右脚停在门外头。
      那人接着劝她,带着警告的意味,是这些天一成不变的说辞:“现在外面乱,到处都在抓人。有没有罪还不是人家嘴里的一句话?回去吧。”
      祝莺收回脚转过身来,恨恨地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不为所动,冷着脸往后退了一大步让开了路,示意祝莺往回走。祝莺又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还是把疑问吞了回去。
      这个圆脸的青年前日被易家歌带回宅子,每天什么也不做仿佛只是为了监视她与祝言仁的,仆人们却当他是主子,是个亦主亦仆的存在。她想知道这青年到底是个什么人,可这种话实在不适合问出口,也看不出来。
      祝言仁拉住了姐姐的手腕,他听见自己心跳得很急,可能是被气的,也可能因为理不直所以害怕,他挡在祝莺身前与青年对峙:“外面多乱不是只听你一句话,该让我们自己看看。”
      青年丝毫听不进去,寸步不让,让祝言仁顿时憋起一股火来:“你给我让开!”
      青年抬了抬眼睛,极力表现出一点尊重。而后将门关上,倚靠在了上边。
      祝莺在祝言仁反应上来前一把抱住了他:“算了安吉,我们现在出去也没什么办法。回去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祝言仁顺着祝莺给他的台阶悻悻地泄了气,他其实也并不想出去,只是刚才看祝莺被拦回来像是受了欺负似的,让他也不舒服。
      祝莺仁到底什么也没说,拉着他上了楼。叹息了一口气,自己进了房间。嘱咐他早点去休息。
      祝言仁醒了,躺在床上他突然想,祝莺仁与易家歌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中了子弹似的。打他第一天能跑出去跟她开门,祝莺就总是在哭,在想办法。从没问过他还疼不疼,可他确实很疼。更有甚者,譬如易家歌,不仅不关怀,反而总要动手动脚,总让他难受,于是他便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娇气了。
      这样想着,祝言仁在床上坐起来,挺了挺腰板。被子落了下去,他看着身上的痕迹,垂下肩,叹了一口气。
      易家歌照例是走了,他起的很早,仿佛是为了要在公共租界开一家新的货运行而奔走。
      他一脚蹬开被子,要去洗浴间好好洗一洗下颚发酸的口腔。门外突然传出一阵混乱,门口那只疲懒的长毛狗也惊人的狂吠起来。那声音十分混乱,把祝言仁吓得一抖。
      祝言仁囫囵穿上几件衣服就往楼上跑,祝莺的房间在顶层。三楼只有两个卧房,大敞着,空荡荡的。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赶紧往楼下冲,看见两三个仆人在门口张望。
      “出什么事了?”他在门口站住,匆忙间扯了胖硕的厨娘的领子拽到面前。那厨娘正要发怒,但是与他离得近,见了他那张脸又怒不起来,最终吹鼻子瞪眼往后一坠脱离了祝言仁的手掌,而后温和的回答:“可不得了,听说是祝小姐跑啦!”
      “往哪跑了?”
      又一个仆人热心的横过身子,往西南一指:“那!纪先生去追了!”
      祝言仁一听便明白纪先生应该就是那个日日“监视”他们的圆脸青年人,他刚抬腿往外冲过去。那厨娘往前一扑,想去抓他,却不料太重,两人都往前载过去。祝言仁踉跄了三步,膝盖狠狠地在地上一撮,才用左手捂着膝盖回头,与其他仆人合力将厨娘拽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厨娘看她没事,心里有些恼火:“你拽我做什么?”
      厨娘扑打扑打身上沾着的一点泥水:“可不能乱跑,日本人得开枪的!刚才纪老板也知跑了两步便低头走着去找了。”她说着用手搭了一个帽子的形状,因为“纪老板”总喜欢戴一顶礼帽。她往下斜压了压手,煞有介事的模仿方才纪老板出走的样子。
      身旁的佣人们也深以为然地重重点头,七嘴八舌。“对!日本人见了乱跑的要开枪呢!”
      “听说遇见了还要给他们敬礼!”
      “你们不懂不要瞎说,我去换米的时候,碰见过,是脱帽行礼,不敬礼的!”
      “那我姐姐!”祝言仁撒开腿往外冲出去,只跑了两步,他似乎瞥见一个穿土色衣服的人。条件反射般的,他倏得停下来。身子打着细颤,看过去,幸而,那不是日本人。只是一件橘黄色马褂。
      祝言仁低着头往前走,路上跪着爬着的,有许多人。间或有一只细如麻杆的腕子突然扯住他的裤腿要钱。他拍拍衬衣的口袋,一个子都没有。于是他只好咬着牙抬着头走,刚一抬头,他就看见了一队的日本兵。
      于是他似乎突然大大的发觉穿得太少,身子狂乱地打起抖来。起先,那些日本兵也并未发现他。但他抖得连过路人都要侧目,于是那队士兵里也分出一个来,挑着刺刀走到他面前,那日本兵似乎认定说话无意,挑了挑刀尖,大声“喝!”了一嗓子。
      祝言仁颤抖着往后踉跄了一步,哆嗦着嗓音用英语大喊:“我只是太冷了。”接着他突然想起佣人说的话,伸出一只手去。荒唐了!他想,赶紧把手收回来,连忙鞠了一躬。日本人定然不是要与他行握手礼的。
      那日本人愣了愣,把枪收了回去。用带着手套的手捏着他下巴仔细分辨了,才断定不是个洋人。于是一把扯开他衬衫领子,探头往里看了看。紧接着他取下手套来,隔着单裤在他屁股上使劲揉了一把。那队士兵猛然哄笑起来,刺耳地让祝言仁觉得飞进了脑子一窝苍蝇。
      那士兵认定这是一个好看的,且有些外国长相的软蛋。满足的带上手套,加入哄笑着的队伍走远了。
      祝言仁一激灵,“吭”地一声打了个喷嚏。在头上抹一把,是刚才被吓得出来许多汗,小分头散碎了些,乱粘在额头,风一吹,实在是冷极了。他又冷又怕,身子均匀的颤抖着,他将手捂进裤子兜里,攥紧了拳头,四顾着缓慢前行。
      他记性好,虽没在这路上脚踏实地地走过,但在车上路过一遍,隐约就能记得路。经过分叉口时,他便往熟悉些的路上走,如果姐姐往外逃,也会这么选。
      这么想着,他一路竟然走回来原先的祝公馆,有新的仆人进进出出,看来连老佣工都被新主人驱散了。围着宅子转过一圈,到处都不见祝莺的影子。
      回头看看,来路还在后头,可易家歌的公馆却早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他挺直腰背,狠狠地打了两个冷颤,似乎暖和了一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隔着白色的雾气,他看见祝公馆门前不远的一个车夫在手里拿着一个弧形的浅粉色东西反转着看。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发箍,很普通,街上不少姑娘都会带着。祝莺一是烫着发的,偶尔也会带一只浅粉色发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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