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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意怯 ...

  •   祝莺仁感觉自己一直被人追着,不紧不慢,咬着她的脚步。她离开易家歌的宅子不远就感觉到了,她本以为那是那圆脸的年轻人,越是走越觉得奇怪,她不敢按照原来的计划往同学家里走,只走熟悉的大路。慌里慌张的,她狠狠地揉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让她看起来乱蓬蓬的,头上的发箍被她放在手里。
      转角的时候她匆匆地往回一瞥,熙熙攘攘的很热闹,仿佛每个人都与她无关。却又有一束目光在追着她,伺机给她一击,这种感觉让她在厚大衣里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她把手从手套里拿出来,这时才发现那只发箍已经掉了,幸而也并不值钱。她揉了揉脸颊,让自己看起来红扑扑的,她的皮肤薄,揉的狠了会红的简直像发了病,这是从母亲那里随来的。只是皮肤太薄。
      她从小都在这儿长大,它一遍遍换名字,而她一直在这里。这边的路她基本都走过。于是,她胸有成竹地突然冲跑起来,往一条窄弄堂跑过去。后边起了很紧促的脚步声,她气喘吁吁的左转右拐,在一只矮墙前躬身,奋力一蹦,脚踝却被一只手狠狠地一拉。
      隔着一只细绒的筒袜,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只手的大而强壮。手上刚刚爆发出的力气很快就告遏,身子一坠,她摔在软烂的地面上。随即被扯住了脖子上的围巾,盖住了她嘴巴。
      连滚带爬的,她气喘吁吁的扭转过身子去看对面的人。那人帽子压的很低,穿着灰马褂,黑长裤。脸上架着一只蹩脚的圆形黑色眼镜,脸缩进一条破烂的围脖里。
      那人俯下身子,一只手捏住了祝莺仁的腕子。另一只手往祝莺仁腰上伸过去。祝莺仁长长的尖叫了一声,却全部被嘴上的布盖了回去。她奋力的一蹬,踹在那人腰上,那人却只是歪了一下,在扭动的祝莺仁身上摸过去。
      ………
      祝言仁往那车夫指的地方急急地走着,远远的在一个巷口,看见有一位外国模样的绅士正挽着女伴往里面看。随即摇摇头说笑着走了。祝言仁占据了刚刚两人观望的地方,入眼就是祝莺仁伸出手奋力撤掉嘴上的巾子。
      那人似乎说了句什么,祝莺仁听了以后啪地一掌甩在了那人脸上。那人却一动不动,然后伸了手要做什么。
      祝言仁咬着牙,炮弹似的冲过去。瞬时跳到了那人背上:“姐姐!快跑。”
      那人似乎有别人发难的准备。并没有被吓到而是矮下身子,用蛮劲一甩,力夫甩一袋子面似的,将祝言仁甩了下去。祝莺仁看着祝言仁像被人仍麻袋一般砸在地上,简直要吓呆了。几乎是飞扑了过去,祝言仁却推开她站在了她前边,擦了一把摔裂的嘴角。一言不发的又朝那人撞了上去。
      那人扎稳了步子,推出一掌,接住了祝言仁细瘦的身板。掌心一转就把祝言仁推到了旁边的墙上,又是一撞。祝言仁的脑子瞬时嗡响成一片,痛感礼花一般从他太阳穴开始往全身炸开,腿也发了软,他撑着墙站起来,眼神凶狠的瞪着对面的人。他又扑上去,一边大声喝:“姐,快去叫警察来!”
      “别打了!你快下来。”祝莺仁心疼的要哭,也凑过去要拉他下来:“把钱给他就行了,你这是干什么?”
      “不行!”祝言仁下了死劲,挂在那人身上。那人闷着头带他往墙上撞过去。他眼见着要撞上的时候,脚从墙上一蹬。
      两个人一齐晃荡着倒在了地上:“我今天、还非得把你送到警察局不可了!”祝言仁说着,拿脑袋往那人鼻梁上一磕。眼镜便歪斜下来,离得极进,那人眼睛兀地瞪大,牛眼似的把祝言仁吓了一跳。
      其实那人并不为了吓他,只是有些发愣,他猜的出这是那姑娘的弟弟,也猜到应该样貌很好,可没料到有这么好看的孩子,简直是个洋娃娃的模样,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像娃娃眼眶子里,宝石做的玻璃球蛋子。
      祝言仁被他吓得手上一松,接着抬腿使劲往那人小腹踢过去。这一下是个狠的,那人急了眼,往旁边一跳,却躲闪不急,但幸而踢歪了。他见祝言仁要跟他玩命,捡起一角尖锐的石块,朝着祝言仁走过去。他也要玩命。
      祝莺仁吓坏了,腿动不了,嘴也张不开。祝言仁也怕,不知是因为留了许多血还是因为心跳得太急太快。他站的不稳了,抬起眼皮,他也从脚底捡起一只石头来,却举不太动,可怜的拎在手上。
      那人却是一步一顿,手攥着石子,蹦起的手筋发白。阴狠狠地朝他走过来。祝言仁一扔手里的石头,打了个停的手势:“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一百块钱或者一袋米。”那人顿了一会才开口,是个外地的嗓音,语音有些蹩脚。
      祝言仁一愣,没料到他要的这样少。卸下一口气,他去摸身上的口袋,才想起来是一分钱都没有。他刚想去看姐姐,祝莺仁已经把手伸了过去:“我只有三十块还有一点碎钱,剩下的明天来这里给你。”
      那人接过钱,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走了。祝言仁看他背影一瘸一拐,应该是刚才被他一挫,扭伤了脚。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去找了祝莺仁的同学,刘忆月,那人却不在家,说是趁着明天周末旅游去了。可是大冬天的,谁会去,又能去哪里旅游呢?但祝莺仁也并不怪,比起父亲所交的朋友,自己的同学闭门闭得已经够晚了,朋友情谊到了如此她也不能再奢望多少。
      看门的老头儿可能看祝言仁实在是冻得可怜,给他找了一件露着棉絮的破衣裳,唉声叹气的送客了。
      这一趟出行也并不是全无收货,至少姐弟两个在街上的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说是已经叛变跟着新政府去了重庆。往后要往日本。
      祝言仁并不觉得怪,只是觉得空。他相信父亲这么做虽然可耻,但他恨不起来,他知道父亲一定有苦衷。

      祝言仁披伤挂彩的回来,有仆人在门口等着,见姐弟两个来了极快的跑回去叫了许多人出来。等他们走的进了又立即做鸟兽散,各自钻进了屋子。
      易家歌在家里与青年人对坐着。甫一进门,祝言仁听清了,易家歌叫那人“纪云”,像是在安排什么事情,后边却听不清楚。
      祝莺仁的脚先踏进客厅,屋子霎时静了。纪云的茶杯还悬在半空中。祝家姐弟俩互相搀扶着却一步不停,像是没看见他们似的,继续往楼上走。因为屋子烧了地笼的原因,易家歌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衬衫,外套挂在沙发椅背上,袖子半挽着。像是刚回来的模样。
      “那些人不用安排了,你去公司帮我看一看,再把制动重新安排。”他匆匆对纪云交代了,便大步流星的朝两人追过去。酝酿着大发一场脾气。走得近了,他却“嘶”的吸了一口气,他扯下祝言仁身上的烂棉袄扔在地上,握着祝言仁肩膀往身前一揽着:“怎么?出去找你姐姐同学打架去了?”
      祝莺仁的脸上还挂着泪。她没理会易家歌,松开祝言仁哭着上楼去了。祝言仁视线追着祝莺仁的背影,一推易家歌的手:“我不放心她,你能不能派个人跟着她?”
      没人理他,他诧异地回过头去,就对上了易家歌玩味的眼神:“这么多条件?我说过不让你们出去,你当我放屁呢!”
      他拎着祝言仁的衣服往上走,上了二楼一直走到杂物间里。一撒手要把他扔进去,祝言仁一愣,两手拼命地拉住门框:“你做什么!你这是想做什么!”
      易家歌毫不费力的将他的指头一根根从门框上掰下来,将他丢进去:“做什么?你再不听我的,到处乱跑,我让你一辈子在这里面过。”
      门“哐”地一声,砸的尖锐刺耳。黑暗伴着这一声巨响,霎时充满了整间房子,祝言仁被这一串的变故惊住了。他没有想到易家歌会对他这样凶狠暴戾。
      回国当天易家歌就正在家里做客,是个样貌好看,宽肩窄背的青年。对人有礼又文明,祝慈十分看得上他,不惜自己降上一辈,时不时的要互相走动拜访。易家歌对他们也尊敬有加,总是谦卑恭顺的,他今年二十六,长祝言仁九岁。与祝言仁也算得上是和睦友爱,关怀备至,交往间总注意着分寸。
      祝言仁对他的感情从来不疑有他,可就刚才那一声巨响,让他呆住了。或许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想的那样?仿佛身处一处漩涡里面,吸力携裹着他往下冲,他拼命地扑腾却只能多灌进许多水去让他下沉的那么迅猛。
      有一滴血划过他眼睛,他按了按头顶,那里可能是擦破了,竟然过了这么许久还淌血。他从衬衫上抹了一把。胳膊肘挎在膝盖外,岔着腿依靠着墙蹲了下去。
      这里很冷,刚刚暖和过来的身子,又被冻透了。他觉得鼻子囊住了,使劲吸了一把,又一抹,湿乎乎的,他用手背从眼上一擦,血和了许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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