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南艺

4、第 4 章

　　安排好一切，她静静等待着那盆向日葵的出现，昨晚，又失眠了，伤口疼的她毫无睡意，而且只要一想到蒋默更是坐立难安，生怕池田会趁她不在的时候对蒋默用刑，所以一大早就匆匆赶去七十六号，路上特意绕了个远路，经过秘密据点时，阳台上正摆着一盆明亮的向日葵。

　　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耀眼的黄色，像黎明的曙光，可以短暂驱散她心里的不安。

　　刚走进七十六号的大门，就看到吴安扭着脖子，走的摇摇晃晃，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言科长，您来这么早？”吴安看到她，神色明显一顿，言谨定定的看了他一会才说：“你来的不是比我更早？”

　　吴安愣了下，眼神躲躲闪闪的，看起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让她觉得奇怪：“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没有，睡的挺好的，言科长，您先忙，我去吃个早餐

　　吴安匆匆离开，像逃似的。

　　回到办公室，反锁上门，她把营救计划写了下来，反复梳理，最大的难点还是如何引导蒋默，她列出一系列问题，又一一写下答案，并根据这些答案去思考要如何在别人听不出端倪的情况下，让蒋默明白她的意图。

　　如果审讯时池田没有在场，一切就容易的多，可如果他在场，凭那老狐狸的敏锐难免不被他看出什么。

　　现在埋给程志林的疑点里，上峰的密电是最有力的证据，还需要蒋默的证词。

　　言谨把写下的问题记在脑子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纸张，白纸黑字顷刻间化为灰烬。

　　想到蒋默一定也是一夜未眠，不知道看守的人有没有给过她水喝，她想来想去坐不住，决定去看看。

　　昏暗的地下室里，寂静无声，关押蒋默的审讯室门前站了两名日本宪兵，言谨走过去掏出证件，讲了日语。

　　“拷問にかける。”

　　日本宪兵接过证件看了看，侧身道了句：“はい。”

　　门被打开的瞬间，她僵在原地，心里像被人用刀扎进来似的。

　　蒋默垂着头坐在那毫无生气，全身都湿透了，旗袍的领口也被解开了两颗扣子，颈间泛着红痕，像是被掐的，额角和嘴边都流着血，让她触目惊心的是她的一双手，十根手指沾满了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汇成一摊红色。

　　她狠咬着自己，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扯的伤口疼。

　　身旁响起日兵的询问声。

　　“どうしましたか？”

　　言谨回过神，慌乱间忘了讲日语，回了句：“我没事。”

　　“なんですか？”日兵听不懂中文，又问了句，言谨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大脑都一片空白，她清了清嗓子用日文又重复了一遍：“なんでもない。”

　　门被轻轻关合时，蒋默有了反应，缓慢的抬起头，看到她的瞬间，眼里有一丝柔和的笑意，扯着嘴角笑的很勉强。

　　她不确定池田有没有在这里安装监听设备，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狠狠压下心里的愤恨，看了看门外，才朝她走过去。

　　近距离下，她的脸泛着惨白，唇也惨白，额头上的血已经干涸了，看起来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言谨不自觉的伸出手又猛地缩回手，怕碰到她身上哪里不知道的伤口，身上的素白旗袍已经脏掉了，袖口，胸前都带着血，多到分辨不清楚究竟伤在哪里。

　　蒋默看出了她的自责和内疚，还是温温笑着，边笑边摆出了口型。

　　在黄埔军校时，她有特意学过口型暗语，所以轻易就看出了蒋默想要说的话。

　　她说：“我没事，别担心。”

　　强撑的样子，看得她心里发胀。

　　“你还不打算说吗？”言谨恢复了以往的语气，从进门到现在，已有几分钟的时间，再什么都不说就要引起外面日兵的怀疑，蒋默也很配合，还是像昨天那样，从容不迫的回答道：“言长官，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说的有气无力，嗓音比昨天低哑了许多，像喉咙干涸后才能发出的涩涩的声音，想来她被抓进这里之后，就滴水未进，虽然有些冒险，但看她受伤虚弱的样子，言谨根本忍不住，去问日军要了杯水。

　　“お湯を一杯入れてきます。”

　　没一会日兵就端着热水递过来，她故意在他们的视线下喝了一口，让他们误以为是自己要的，关上门后，用身体挡住蒋默，避免被门口的人看到，把水送到了她唇边。

　　看她小口小口的喝下去，言谨才安心了一点，除了这杯水，她给不了更多，当务之急要尽快带她离开这里。

　　喝完水，蒋默抬头看她，摆着口型说了句：“谢谢。”

　　傻模样看的她心里更酸了，不知道该说这女人傻，还是该说她太善良，明明是因为自己才来这受苦，却还因为一杯水对她说“谢谢。”

　　傻的让人心疼。

　　蒋默定定的望着她，唇色恢复了一点红润，言谨晃了晃手里的空杯子，用口型问她：“还喝吗？”

　　她摇了摇头，温温一笑。

　　其实，看的出蒋默还想要，之所以摇头大概是怕她频繁要水，会被怀疑。

　　想到明天的营救计划，趁现在没有其他人在场，言谨无声的用口型示意蒋默。

　　“配，合，我”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懂，见蒋默发愣的样子，言谨放慢了动作，大摆口型又说了一遍

　　“配合我。”

　　“救你。”

　　还没等蒋默回应，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就知道是军靴，她来不及多想，一把掐住蒋默的脖子：“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同谋？”

　　“言长官。”

　　蒋默被她掐的额头泛起青筋，言谨稍稍松了点力度，难过的心颤，身后的铁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池田带着几名日本宪兵走进来。

　　言谨松开手，面向池田鞠躬：“池田课长。”

　　“还是一无所获？”目光扫了一眼蒋默又说：“你的手段就只有这样吗？人抓来一天一夜，到现在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如果言科长下不去手，我可以让我的人帮帮你！”

　　说完，池田根本没等她开口，就摆手示意身后的日兵：“でんげき。”

　　言谨心里陡然沉了底，池田说的是“电击。”

　　这样的手段在七十六号的刑讯里是最常用的，也是最难忍的，蒋默已经受了伤，虚弱无比，万万受不住这些。

　　言谨强装镇定，狠狠地咬着唇的内侧，直到嘴里有了一丝血腥味，才压下了心里的情绪。

　　日兵已经走到了蒋默身旁，带着电击的刑具，另一个日兵站在电闸前，随时准备着。

　　眼看他们要解开蒋默的旗袍，言谨不由自主的开口说：“让我来。”

　　池田挑着眉，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言科长，请。”

　　原定的计划不得不提前，她还能等，但蒋默等不了，言谨走过去，佯装狠绝，动作缓慢的挑起她旗袍的扣子，咬着牙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不用受这些。”

　　她用眼神示意蒋默，先松口，不知道她看懂没有，蒋默还是那样保持平静无波的眼神，里面带着一丝复杂的深意。

　　旗袍的扣子被解开了三颗，隐约露出胸前的一点白皙，言谨心里急切的想要她开口，再不说就只能继续解下去，让她暴露在这些日本人的视线下，她忍受不了。

　　急的她吼了一声：“说话！”

　　她眯了眯眼，给她暗示。

　　蒋默像是懂了，冷静无波的瞳仁突然晃了晃：“我，我说…”

　　言谨顿时松了口气，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着痕迹的替她拉了拉衣领，遮住胸前的风景。

　　“想活命就配合点，我问你，前夜你见过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背着池田，她摸摸下巴，装作男人捋胡须的样子，示意她。

　　蒋默看懂了，“是男人。”

　　言谨继续问：“那个人你认识吗，门前的血是不是他的？”

　　“不认识，他是突然闯进我家里的。”

　　“说下去。”

　　这里只需要蒋默如实回答就好。

　　“他让我别喊，要我帮帮他，他中了枪。”

　　看蒋默还要说下去，言谨赶忙打断，一手按住她的右肩，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厉声问：“枪伤的位置在哪里？”

　　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

　　蒋默愣了下，视线瞟了一眼言谨的腹部，才说：“应该是在右肩上。”

　　言谨转头看了池田一眼，生怕刚才的小动作被他察觉，但看池田的样子应该是安全的，池田摆手示意她继续，言谨又问：“那个人有什么特征？”

　　这个问题对蒋默很难，要凭空想象出一个人的样貌，还要准确，简直天方夜谭，不过她没打算让蒋默讲样貌，言谨双手环胸，把右手压在下面，食指不着痕迹的指了指自己的军服。

　　蒋默顿时了然。

　　意外的是，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装作害怕的样子，支支吾吾了一会才说：“他穿的衣服是…”

　　“是什么？”

　　“是跟你一样的衣服”

　　“なんですか？”池田走上去一把揪住蒋默的头发，用中文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确定没看错吗？”言谨盯着池田揪在她头发上的手，无可奈何。

　　蒋默忍着疼点头：“确定。”

　　最关键的几个问题，蒋默全部给了她想要的答案，池田的眼神清晰可见的阴狠了，言谨故作惊讶的对他说：“如果这女人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内部，一定混进了中i共或军i统的人，左田司令的死…”

　　池田恶狠狠地拍着桌子，言谨立刻吩咐身旁的日军把林青叫来，统计受伤人员的名单在她手里，有她帮忙说话可以把目标迅速转移到程志林身上。

　　趁池田背过身的时候，她看了蒋默一眼，视线短暂相交，那里面像隐藏了千言万语。

　　没过一会林青被日军带过来。

　　“池田课长，言科长。

　　“前天的受伤人员名单里有没有右肩受枪伤的？”

　　林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她问完，想了一会才回答说：“是有个右肩受伤的人。”

　　池田手握着腰间的配枪，大步走过去：“那个人是谁？”

　　“是行动处的程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