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南艺

3、第 3 章

　　从刚才池田临走前的那一眼，言谨就知道这那老狐狸一定在秘密监听这里，以他的疑心，刚才的那番说辞根本不足以打消他的疑虑，替死鬼这件事刻不容缓。

　　“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把你知道的都说了，你就可以从这里走出去，看你一副柔弱的样子，这儿的苦头我想你吃不得。

　　蒋默不为所动，一双桃花眼平静无波，看着言谨苍白的唇色，微不可觉的蹙了蹙眉，淡淡道：“长官，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言谨扯出冷笑，尽力保持平静的语调说：“我们查明，刺杀左田腾佑的人在逃出临通酒店后，一路跑到了临街的巷子里，你住在那里，对吗？”

　　“是，可住在那里的人不止我一个。”

　　言谨大步上前，抓住她瘦弱的手臂，用力握了握：“不错，可那个人的血迹是在你的门前消失的。”

　　“那又如何？”蒋默平静反问，眼眸明亮，里面烧着一团火。

　　“看来不吃点苦头，你是不打算说了？”言谨松开了扼住她的双手，背对着吴安和那个监视她的日本宪兵，用力的看了蒋默一眼。

　　蒋默静静的坐在那与她对视，眼底有一丝微不可觉的笑意被她捕捉到了，那种笑意像是昨夜临别前那样，温婉柔和，从她的眼睛里言谨仿佛读懂了什么，像是在说：“请相信她，她什么都不会讲。”

　　“言科长。”

　　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是那阵蹩脚的中文，是吴安的声音。

　　言谨厌恶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池田课长只给我们一天的时间，不上点手段怕是撬不开这娘们的嘴。”

　　吴安卷起袖口，恶狠狠的样子，惹的言谨想转身怒骂他，吴安自顾自的走到一旁，不等她同意就拿起刑具，随后大步走到蒋默身前，一脸贼笑。”

　　吴安手里那块通红的烙i铁没等落在蒋默的身上，就先落在了言谨的心头，看的她心里就被热油滚了一边。

　　正要动手时，言谨厉声：“吴安！”

　　下意识的想去保护，她无暇顾及池田是否还在监听，开口用危险的语气警告吴安：“如果你不清楚在我手下应该做什么，我不介意让你懂一懂！”

　　危险的眼神盯的吴安顿时软了下去，结结巴巴起来：“言科长，我…”

　　“我还用不着你来教我该如何审问犯人。”

　　言谨指着门：“滚出去。”

　　吴安被一声怒喝吓得停了下来，不敢再妄动，心里暗自骂了两句。

　　言谨看得出他心里根本不服，不过吴安从来不敢正面冲突她，从进来这里之后，下面的人都怕她，因为见过她审讯时的手段。

　　要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就必须比他们更狠，更残忍，她双手染上的不只是日本人的血，这些年，在暗处刺i杀那些可恶的侵略者，在明处却要对同胞做流血的事，她迫不得已做这些，深入敌后的这些年也是半人不鬼。

　　把吴安赶走后，审讯室恢复了片刻的安宁，言谨努力平复心绪，知道池田还在监听，宪兵还在身后。

　　“真的不打算说吗？”她转头看着蒋默，指尖拂在她脸颊，冷笑道：“看你生的漂亮，我才对你手下留情，但我的耐心很有限”。

　　蒋默又笑了，目光扫过言谨的腹部，眼神带着一丝担忧：“言长官，没有的事，您要我如何编给你听呢？”

　　言谨停下抚摸她脸颊的手，将目光变得凶狠，抬手用不重不轻的力度打在了她的脸上。

　　一阵清脆的声音在审讯室内回响，蒋默被打的偏过头，白皙的脸上印着几道指很，言谨狠狠咬着自己的唇，手跟着抖了抖。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这一巴掌是打给池田听的，在这种情况下她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因为手软就要被怀疑。

　　“我再说一次，我的耐心有限。”言谨扼住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蒋默的嘴角微微泛红，有丝丝血迹。

　　“我真的不知道。”

　　一字一句，声音很轻。

　　却激的她心里千涛万浪。

　　萍水相逢，她可以不用这样保护她的…

　　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尖锐，铁门被打开，来的人是池田。”

　　言谨微微颔首，腹部的疼痛让她没办法做大幅度的肢体动作，只弯一点身子就会疼得她冒汗。

　　“言科长，你真令我失望啊”池田转头，眼里有一丝轻蔑：“过了这么半天，你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不像是你审讯的风格，还是说你不忍心？”

　　池田眯着双眼，定定的看她，眼里全是探究。

　　言谨愣住片刻，撇撇嘴，直视着池田发出一阵冷笑：“课长说笑了，我怎么会不忍心？”

　　“只不过，这女人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百姓，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在这种情况下，要是随意行刑，如果传出去的话…”

　　故意停顿了下。

　　池田显然来了兴趣，点头示意：“说下去。”

　　“您知道新政府刚成立不久，想要彻底占领上海不能但但只靠武力镇压，人心也是需要收腹的，这个女人我们现在不能确定她的身份，如果她只是普通人，只凭门前的一点血迹就对她大施酷刑，传出去怕是会激起更多抗i日i分i子的情绪！对我们日后的工作恐有不利。”

　　“嗯。”池田若有所思，捋了捋胡须点头道：“这女人是刺杀左田唯一的线索，不从她这里下手，你打算如何抓那个人？”

　　“您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找出这个人。”

　　“那如果三天之后，你找不到这个人呢？”池田步步逼近，言谨蹙了蹙眉，在他身上闻到了难闻的气味儿，类似腐肉的气息。

　　“任您处置。”她退了两步，语气坚定，像下军令状。

　　“好，你的话我记住了！”

　　池田带着那个宪兵离开后，审讯室内只剩下她和蒋默，两人对视沉默着，谁都不能开口说什么。

　　很庆幸，至少她不用受刑了。

　　离开审讯室前言谨最后看了她一眼。

　　蒋默抬头与她对视，眼里有柔柔的笑意。

　　言谨心里闷闷的，看她这个样子心里都绞着劲儿的疼，刚才吴安打算动手的那一刻，她想一枪毙了他。

　　不计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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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下室走出来，外面一片明亮，和暖的光照在身上也不觉得那么冷了，林青从她身旁经过，言谨拦住她随口问了句，“昨天受伤的人数统计出来了吗？”

　　“已经统计出来了，受伤的人数一共十二人。”

　　林青是情报科的人，年龄跟她差不多，言谨看了看手里的伤亡名单，问道：“这些人都是在临通饭店内遇袭的吗？”

　　“大部分都是在双方交战的时候负伤，但是有两个人是在酒店外面。”

　　“哪两个人？”言谨挑了挑眉，让林青在名单上指出来。

　　“是程志林和杨帆。”

　　“程志林肩部中枪，被发现时倒在酒店对面的华南旅社后门，就是那条巷子左侧的出口。”

　　“还有杨帆，是腿部中弹，在临通饭店门前。”

　　华南旅社，这个地方是陈慈安埋伏狙击的点位，程志林会倒在后门大概是在追击慈安的时候被他打伤了。

　　“这些人都在日本陆军医院么？”

　　“是的。”林青点头。

　　“好，知道了。”

　　言谨把名单还回去。

　　程志林…

　　她记得这个人，三个月前中i共的一条内线就是被他挖出来的，因为折掉了这条线，当时扯出了许多人，最后都被一一处死。

　　营救蒋默已经大概有了计划，当务之急要与肖言和陈慈安碰头，这件事需要他们协助。

　　“我去一趟陆军医院了解一下昨夜的具体情况，如果池田课长问起我，你转告他。”言谨对林青嘱咐道。

　　“是。”

　　从七十六号出来，为了抓紧时间，言谨将车开的很快，还好她们的秘密据点正好途径陆军医院，她不确定池田有没有派人跟踪，一路上时不时的观察着。

　　秘密据点是在虹口附近，一家很小的水果店，因为昨天情况紧急，在刺杀左田后就一直没有与他们碰头，也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受伤。

　　水果店仍像往常一样，开着门就代表他们在这里，言谨停好车，快步走进去。

　　“您好，想买点什么？”肖言走过来毕恭毕敬，像是对待陌生顾客的那一套。

　　“水果，探病。”

　　言谨环顾四周，发现街对面有两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时不时的瞟向这里。

　　池田那个老狐狸，果然在派人跟踪她。

　　言谨装作挑选水果的样子对肖言低声说：“时间紧，任务急，长话短说。”

　　“我要你去日本陆军医院找一个叫程志林的患者，去换下他身上带血的纱布，要隐秘，不要被察觉，那里都是日本人和汉i奸。”

　　“拿到之后趁天黑潜入一号地址，将纱布藏在床下或是柜子里，要隐秘却容易被找到，要注意，那附近埋伏的日本特i务。”

　　“第二件事，陈慈安负责去程志林的家里，将这份上级传来的密函和这把枪放在他家里，地址写在二号文件上，一定不要搞错了，密函藏匿的地点也要方便之后我的人搜查。”

　　“这两件事做好后，在第二秘密据点的阳台上放上一盆向日葵。”

　　“是。”

　　言谨挑了一袋子水果，付钱的同时，将两份地址，一份密函和程志林的照片夹在钱里交给了肖言：“枪我藏起来了，地址写在上面。”

　　“明白。”

　　交代好任务后，言谨拿着水果前往陆军医院，身后的车子跟的很紧，想来关于她今天的一切行踪，最后都会被报给池田。

　　布下这个局，言谨将所有细节在脑子里一一梳理，她突然想起来由于新换下来的纱布，血渍干涸的颜色会与事发时间到现在的血渍颜色不一致，只能将行动推迟一天，等待纱布的颜色变暗变黑。

　　所有的一切做好后，最大的难点就是蒋默，审讯时需要引导她说出指认程志林的供词，必须分毫不差，这是一件掺杂着默契的事，不知道蒋默到时会领悟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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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军医院内言谨在病房里找到了程志林，这个即将被她安排替死的人，她为此毫不愧疚。

　　他该为那些死去的革命者偿命的。

　　“言科长。”程志林半靠在床前，肩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见到言谨惊讶的撑着身子从病床上坐起，言谨走过去扶住他：“快躺下。”

　　“伤的怎么样？”

　　“谢言科长关心，没有大碍。”

　　言谨拿起一旁的水果递给程志林：“昨天是怎么回事，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样子知道吗？”

　　程志林接过水果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哎，天太黑，没看清，只知道是个男的，身手很好。”

　　陈慈安的伸手，就算再有十个程志林也抓不到他，言谨心里暗笑，无奈了叹了句：“你好好养伤，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回去我向上面申请批给你们伤亡抚恤金。”

　　“谢谢言科长。”

　　言谨掐着时间，算了算肖言应该快到了。

　　因为要避免碰面，所以趁她来之前言谨离开了，汪伪政府的人似乎都有着一双发现猎物的眼睛，可以从细枝末节中发现端倪，这些年她如履薄冰。

　　回去的路上，言谨都在思考该如何将疑点引向程志林的身上，虽然线已埋好，但还差一个可以挑出他的契机，以池田的多疑，如果直接将问题指向程志林必然引起他的怀疑，所以她需要借别人之口，而这个人就是蒋默。

　　需要让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