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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林青只告诉她,蒋默不在了,却没有告诉她不在是去哪了?又为什么不在了,两个巴掌打的她耳朵轰隆隆的响,就算没林青的那两巴掌,心里也在响,尖锐又刺耳

      肖言一直在身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没有完成任务,没有护她周全”,可这些话都不是她想听的,甚至每句都像子弹一样,狠狠钉在她心里

      太疼,太疼了…

      林青走过来一把揪住她衣领:“言谨,你没有资格怪肖言,是她自己要回来的,一个铁了心要回到你身边的人,我们送不走她!”

      一瞬间,她的眼泪从眼眶大滴落下来,怔怔的望着林青,想看清楚她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可林青那么郑重,那么严肃,眼圈红红的,根本也在难过,言谨知道没人有跟她开玩笑,也没有人骗她,林青说的都是真的…

      甩开衣领上的手,言谨把脸埋进腿间,痛苦呜咽着:“你们……出…去,肖言…留下”

      林青还想说什么,肖言一把拉住她,摇摇头示意:“出去吧,我来说”

      门轻轻关上后,屋子里一片死寂,肖言走到她身边坐下,眸色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郁,她半天没开口,边回忆边斟酌着,用什么方式才能让言谨不那么痛苦的听完这件本就痛苦的事

      她狠狠叹着,开口道:“那天…她看到你被人拿枪指着头押上了车…”

      哭声顿止,言谨心里揪着疼

      肖言继续说:“我答应你送她去苏州,护她安全,所以强行带她走,路上不管她怎么要求,我都没有停下过”思绪跟着回到那一天,肖言惋惜的叹了叹,喝了口水,说的很艰难:“就像林青说的那样,一个铁了心要回来的人,我真的,真的送不走她…”

      “半路,她趁林嫂不注意拉开车门就往下跳,我以为她是个性子温吞的女人,没想到会那样,她说我不带她回去,她就自己走回去,就算把她送到了苏州,她还是要回来,我本想制住她,可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一把刀,抵着脖子,目光狠绝坚硬”

      言谨猛地抬起头,而后极其痛苦,眼里都是自责,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是我…是我给她的……是我给她…防身用的……”她懊恼的扯自己头发,又把脸埋进腿间,凄厉的低声呜咽

      看她这样,肖言也哭了起来,手摸上言谨的头发,轻轻抱着她安慰她:“言谨,言谨…别哭,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那把刀,结局也不会变的,她决心回到你身边,就算神也阻止不了”

      言谨的身体在她怀里颤抖:“肖言…我好后悔……可已经来不及了对不对?”

      肖言回答不出,只能对着空气,对着黑夜点了点头,继续没说完的话:“那天我没有办法了,只能带她先回了联络点,她一直追问你的事,一会骂你骗了她,一会又哭着求我们救你”

      “我被她动摇了,因为我们谁都不想看你死,所以…我,陈慈安,林青制定了计划,蒋默以身犯险故意暴露行踪,在此之前我把我们的一个联络点报给了她,让她当做口供透露给日军,我带领二组的人在那附近埋伏…”

      “如果没有她替我们暴露那个联络点,我们根本引不开七十六号那么多人,林青她们也没机会能冲进去救你,我们本来打算好了兵分两路,一队人救你,一队人救蒋默,可…”

      肖言说不下去了,抓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耳边都是言谨压着的哭声,听的她心都跟着疼了,肖言靠着床边坐到地上,盯着对面的白墙继续:“当天晚上,不光是七十六号,还有日本宪兵队,人太多了,我们的人手根本不足,豁出去跟他们拼命,可蒋默在他们手里,二组的人死了三个…也没能…”

      言谨已经泣不成声,背着身摆手,让她不要再说了,后面的事她已经明白了,不想听了,最后只问了肖言一句:“她…有被折磨吗,有没有痛苦?”

      借着月光映出的影子,她看到肖言摇头:“没有…是一枪…”

      “我知道了…”

      “言谨…”

      “出去吧”

      身后脚步声很沉重,言谨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看夜空,看星星,看月亮,看的眼泪直流

      “对了,她有东西留给你,我放这了…”把信封轻轻放在床边,肖言背着身突然换了一种快意的语气:“言谨,那天晚上,我们干掉了池田”

      留下这两句话她轻轻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言谨觉得冷,双手抱了抱自己,看到床边的牛皮纸信封,她拿起来,小心翼翼的摸上去,而后轻轻拆开

      是一封信

      上面是她娟秀端正的笔迹,好看极了,只一眼就看的她眼泪重新涌出来,看不清东西,言谨揉揉眼,擦掉眼泪,每个字都不忍漏掉

      “言谨,写下这封信我想我已经等不到和平那日听你亲口告诉我了,不过无妨,你要说的我都懂了,突然觉得自己好笨啊…其实你已经说过了对不对?是我太后知后觉,现在我知道了,却没机会亲口回应你了,想来真的好遗憾,不过没关系,就当我先欠着你,下辈子要是遇见了,我一定补偿给你”

      “在这乱世里,认识你一场,你是我最后的信仰,所以,我不允许你死,这样我的信仰也会死的,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尽力活,然后替我看看我素未谋面的和平盛世,来生希望没有战火,可以再与你相遇一场,到那时希望你早点对我讲,我也好亲口对你说那句话”

      “真可惜,分别前我怯懦了,没敢去吻你,不过没关系,我们共用过一个勺子,也吻过你的指尖,你也抱着我睡了两夜,剩下的留给来生吧,不然下辈子我们要无事可做了呢”

      “那天我说不要来世,现在我在信里收回这句话,还是许一个来世吧,可能今生我们都等不到彼此了,最后,那个蟹粉豆腐真的很好吃,你穿白裙的样子真的好美,好美啊…”

      “与你有关的一切,我不后悔!”

      ——蒋默绝笔

      读完信,她的灵魂跟着她一起死去了

      最后四个字,言谨看了很久,眼泪已经快哭干了,她开始盯着蒋默的名字发笑,在黑夜里诡异又凄怆

      她把信纸贴在脸颊,侧唇吻上去,吻在她的名字上,而后闭上眼去寻记忆里的栀子花香,可闻到的都是刺鼻的药膏,朽木的味道,身边再也没有蒋默味道了,言谨想起来自己还牵过她的手,她闻自己的手心,可手上也没留下什么,她又去闻信纸,上面却只有墨水的臭气

      那个味道真的闻不到了

      再也不会有了

      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话没说,最后一眼也只是她的背影,真该死,那天没有吻她,要是吻过她,是不是也算少一件憾事了…

      来生…

      来生要多久?

      *

      自从那晚之后,肖言再也没听过言谨开口说话,每天只躺在床上,不吃饭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天花板流泪,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也越来越不好,再也没有以前意气风发的爽朗自信

      担心言谨再这么下去就算身上的伤好了,也迟早要饿死,她把这件事告诉林青,当天林青就气势凶凶跑来了,一进门二话不说直冲楼上,一脚踹开门,床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林青气的直接冲过去揪着言谨的衣领,把她从床上拖起来按到镜子前,厉声呵斥她:“蒋默要是知道她牺牲自己,却换来你这么不人不鬼的样子,她会怎么想!!”

      看到言谨终于有了反应 林青趴在她耳边用刺激的口吻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光蒋默牺牲的不值得,连我们救你都不值得,言谨…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林青的话刺激她心里更疼了,镜子里的自己连言谨都觉得陌生,面色如土,头发又长又凌乱,眼睛红肿的像樱桃

      她快不认得自己了,如果蒋默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还会认得吗?言谨猛地摇头,拿起旁边的首饰盒狠狠地打碎了镜子,而后掩面痛哭

      身体滑落下去

      不能,不能让蒋默看到她这个样子,言谨哭了好久,蜷缩在角落里抬头看着肖言说了一周里的第一句话:“把粥拿给我”

      又过了半个月,肖言听到她说的第二句话,问她:“蒋默葬在哪儿?”

      今天她像往常一样,从外面买来午饭,陈慈安正在楼下用左手练字,说什么,可以锻炼左手的灵活度,可看到他缺掉两根手指的左手,根本连毛笔都拿的歪歪扭扭,肖言心里难过,却又不忍说什么

      把午饭放在桌上,一份给陈慈安

      “你先吃,我给组长送上去”

      陈慈安放下笔:“要不让组长下来吃吧,她现在已经能走了,也该活动活动了”

      肖言没回,往楼上走,对她来说言谨能吃就不错了,根本不指望她能从那个屋子里走出来

      站在门口,她轻轻敲了两下门,等了半天里面都没人应,肖言直接推开门

      环视四周,屋里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肖言大惊,转头冲楼下喊:“陈慈安!你看到言谨了吗?”

      陈慈安咬着包子噔噔跑上来:“啊?没在屋里?”

      窗户大开着,桌上有两张纸被吹得飘起一角,肖言赶忙走过去,是言谨的字,苍劲有力

      爱难寻,年光似瞬
      双鬓飘雪如许,愁情难诉
      算日暮穷途,此身独苦!

      另一张很简短

      勿念,勿盼,望平安!

      陈慈安看来看去问了句:“那诗是啥意思?”

      肖言顾不上回答,看这样子是从窗户走的,她在屋里翻来翻去,衣服没带,什么都没少,还是觉得不安,转到自己房间里,陈慈安跟在身后喃喃自语:“以她那身手,这二楼的高度完全挡不住她,怪我不该练那破字,现在咋办,万一撞上日军,七十六号,她那一身伤,根本跑不了多远”

      在屋里翻了一大圈,她的东西都没少,除了一把勃朗宁不见了…

      肖言瞬间懂了

      手一松,信纸落地

      *

      言谨穿了一身黑色皮衣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把玩手里的枪,从进门后就一直没开灯,周围一片漆黑把她隐藏的很好,旁边的女人正颤抖着身子,唔唔低吟着

      这时,楼下传来开门声,紧接着,脚步声,由远至近,女人顿时提高了声音,想提醒准备进门的男人,言谨瞬间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目光狠厉的盯着她,枪口朝着她摆了摆:“嘘…不想死就老实做个哑巴,不然我会割掉你舌头!”

      女人瞳孔放大,惊恐的看着她摇头

      言谨勾唇冷笑,随后枪朝向门口,手指扣在扳机上,带着十足的恨意

      门把从外面转动,伴随着男人吹着口哨的声音,门开了

      吴安哼着小曲,手在墙边摸索了几下,打开灯的瞬间看到言谨正举着枪,吓得他连妻子也不管了,转身就要往外跑

      瞬间,言谨毫无犹豫扣动扳机,一枪打中他右腿,吴安顿时嚎叫一声跪在地上起不来了,拉开一半的门,被他身子撞的又重新关上,他靠着门一边哀嚎一边指着她:“你…外面…到处是抓你的人,你敢…来…”

      言谨冷笑:“是来取你性命的!”紧接着又一枪打在肩膀,吴安捂着肩膀嚎,知道自己跑不了了,赶紧改口求饶:“言科长…,言科长,饶,饶了我吧,你放我一命,大家…都是中国人,我给你钱!”

      “你不配做中国人!”她枪口瞄着吴安额心,忍恨道:“你做汉奸,残害中国人,我留你狗命就会害更多的人!

      “所以,你必须死!!”

      说完一枪朝额心开去,吴安甚至来不及说什么就睁着眼死了,看着他额心往外涌的鲜血,言谨落下泪来

      如果没有吴安,或许她们不会阴阳两隔,或许蒋默现在会陪在她身边,都是吴安这个汉奸,言谨太恨,太恨了,她忍着眼泪,起身走近,枪膛里还有五发子弹,随后她把枪口瞄向吴安的脸,连开四枪

      “砰砰”四声

      血渍溅到了皮衣的前襟,吴安的脸血肉模糊,已经认不出样子来

      言谨看着他发笑,心里的恨随着这张惨不忍睹的脸消散了一半,她就是要吴安连死都不能留下脸面

      他不配!

      旁边的女人直接吓晕过去了

      临走前,言谨看了她一眼,掏出刀子扔到女人身边才翻身离开

      *

      记得肖言告诉她,蒋默在佘山下,一条溪水边,第三棵松柏树下,那地方距离她的位置需要很长的一段路

      不管多远,她都走的到

      穿过青浦,南汇,崇明,到闸北最后到松江

      溪水边,第三棵松柏树下…

      小小的土邱,拢起一个半弧,碑字立在那,言谨站在远处,愣了好久,理了理衣服,又怕自己脸色不好,走到小溪旁碰着清水洗了把脸,伤口在来时的路上崩开了

      整好里自己,言谨才走过去,落叶在脚下沙沙的响,身后溪水潺潺

      上面的碑字也不知是谁刻的,她拂上去摸了摸,冰冷的刺骨,从指尖一点点往心里钻,心就跟着凉,本以为她会哭的,可蹲在蒋默墓旁时,她前所未有的安心了,好像心里空掉的那一大块,被填补了一点

      靠上她的墓,望着溪水,她喃喃着:“你是真的不让我省心,害我跑了这么远来见你,腿都走疼了…”

      回应她的只有呼呼风声

      言谨头靠着墓碑,伸手抚摸:“你的信我看到了,其实那天…我也想做跟你想的同一件事,不过很可惜,我们都怯懦了,要是那天我在勇敢一点,你是不是也少一件遗憾的事了?”

      “蒋默…”

      微风吹过脸颊,像极了她的亲吻,言谨笑了笑,摸着脸,在墓碑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今天来见你,我有很多话想说,不过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枪,笑了笑:“自言自语怪傻的,对不对?”

      她抽出弹夹看了看,剩一颗子弹,她又转头对着墓碑喃喃道:“蒋默,我食言了,所以我用来生还你吧,你说要我尽力活,可是没有你的人生,就连和平盛世都不再吸引我了…”

      “其实,我终究没什么伟大的志向啊,革命,抗日,我想停在这里了,我没完成的,会有人替我,我想早点去寻你”

      “答应我好不好?来生遇见了,你不许为这事怪我!”

      说完,她试图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好的姿势,至少不至于太狼狈,毕竟是在蒋默墓前,就算死,也要得体一点

      言谨最后理了理衣服

      含住枪,闭上眼

      耳边能听到鸟叫声,水声

      还有隐约的有人在唤她

      “言谨,你为什么哭?”

      “因为,太想你了!”

      ——砰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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