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闯》慕拉

5、chapter 05

　　05

　　这个城市的夜晚永远灯火繁华，车水马龙。
　　南槿坐在露天阳台的雕花铁质长椅上，目光怔怔，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市中心璀璨的霓虹光影在她眼底映衬着，却没给她失焦的双眸带来任何生气，仿佛这个世界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只在夏夜里寻了一个寂静的角落无声待着。

　　房子里，江澄在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声很是严厉，她给江澄下最后通牒：“我给你两天的时间，两天后你必须给我回来！”

　　江澄没有回答，直到耳边出现电话挂断的嘟嘟声，他才将手机缓缓从耳边移开。
　　然后他看向房子另一边的阳台，看着落在阴影中的女孩。

　　一个突兀的电话打断了两个人刚才愈演愈烈的僭越，他们及时停止那个吻，及时分开。
　　想起不久前的亲密接触，江澄的心脏便开始不受控制，耳根发烫，垂下的手不自觉抓紧手机。

　　在出神的南槿自然没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她只在身旁多出一道人影时，才恍然回神。
　　江澄走到阳台，此刻正站在她身旁，脸是白净青涩的，目光是有些不敢直视她的。

　　“我……可以坐下吗？”他低着眸，问南槿。

　　南槿静静看了江澄一会儿，随后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这套房子不在市中心，但也没有远离中心地带。
　　楼层不算高，从露天的阳台往远处眺望，能看到矗立的高楼大厦和马路两旁闪烁的霓虹。
　　沉闷夏夜的风似有若无，周遭很静，没有蝉鸣，只有偶尔入耳的车流声。

　　南槿和江澄坐在同一条长凳上，手臂与手臂之间隔着合适的社交距离。
　　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后来，还是南槿先出声。

　　“你是离家出走么？”

　　江澄愣了一下，唇瓣微抿，双眸闪过一丝意外。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南槿说着，后背往后靠，换了一个舒适随意的姿势。她仰起脖子，望向没有几颗星星的夜空，说道：“早点回家吧，你已经不是小孩，别跟家里人玩离家出走的游戏。”

　　江澄则是静了好一会，而后才缓缓道：“我不想待在家里。很累，很窒息。”

　　南槿转头看向江澄，江澄与她目光对视一瞬，眼底有微光闪烁。
　　接着他低头，语气里带着难以排解的无奈。

　　“我妈有很强的掌控欲，从小到大，我的衣食住行她都一手包办。我没有朋友，没有出去玩过，每天除了学校上课，就是练琴。”
　　“练琴？”
　　“嗯。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在学钢琴。”

　　南槿的视线不由得落在江澄乖乖搭在他自己大腿上方的的那双手上。
　　怪不得他的手这么漂亮。
　　原来是练钢琴的。

　　南槿不想做什么知心姐姐，不想劝解江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江澄的烦恼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她的妈妈没有为她事事周全，她从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

　　“你应该为你的生活感到满足。”南槿只能这么说。

　　江澄仔细琢磨着这句话，眼里眉间有不明，也有刚出象牙塔的不谙世事。
　　南槿见他这样，笑了一笑，没再说什么。

　　看吧，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又是一阵安静之后，江澄望着远处灯光闪烁的一块区域问南槿：“那是什么地方？”

　　南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想了一下，说道：“游乐场。”

　　“游乐场？”
　　“对，游乐场旁边隔了一条马路的是海洋馆。”

　　江澄没出声了，南槿看向他，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问：“没去过这些地方？”

　　江澄尴尬又局促地点了一下头。

　　“没去过就没去过，有什么难为情的。”南槿不懂江澄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她无所谓地说：“我也没去过。”
　　小时候会很渴望这些地方，但那时没有条件，等她长大了有条件了，她却没有人可以陪她一起。

　　南浔会给她充足的物质条件，从不会在金钱方面让她窘迫，可他并不会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她和南浔之间是很畸形的关系。
　　这些年里，她除了南浔，身边再没其他人。

　　其实南槿和江澄是一样的，都没有朋友。

　　大约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南槿忽然心内一动，问江澄：“要一起去吗？”

　　-

　　夜深，空调运作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南槿睡在原来的房间里，没有一丝睡意。
　　在经过照片的事情后，原来准备立刻离开的她，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她睡在卧室，江澄睡在客厅。

　　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南槿觉得漫长。
　　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想到晚上和江澄的那个吻，又想到南浔。
　　她闭上了眼睛。

　　摔坏屏幕的手机发出嗡嗡震动声，南槿睁开眼睛，从枕头旁边拿起手机。
　　她看着陌生的来电号码，犹豫一会儿，按了拒接。
　　没等放下手机，这个号码又打了过来。

　　南槿大约知道这个号码来自哪里，她知道自己不接，对方就会一直打，于是，她按了接听。
　　手机放到耳边，恭敬礼貌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到南槿耳朵里。

　　“南小姐，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是南总的助理。”

　　南槿知道他，之前见过。
　　她冷着声问：“什么事？”

　　“南总晚上出了一点意外，额头受伤，出了很多血，送到医院缝针之后又发起高烧——”
　　“南小姐您能否来医院看望一下？”

　　对方仍是礼貌的语气，南槿回想起自己在酒店拿红酒杯往南浔头上砸的那一下，心内没有多少波动，只说了一句：“等他死了你再通知我。”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南槿挂断了电话，又直接将手机关机。

　　这几年里，南槿和南浔之间特别的关系，应该只有南浔的助理知道。
　　南槿不想知道助理的这个电话是助理自己的主意，还是南浔的授意，她对南浔没有任何同情心。
　　只有把心狠下来，才能真的离开他。

　　丢下关机的手机，南槿掀开被子下床。
　　她觉得喉咙疼，可能是前些天的感冒还没完全痊愈，现在又开始反复。本想去厨房那边倒杯水，打开卧室的门，她才发现江澄还没睡。

　　小小一张单人沙发，江澄坐在沙发一角，听到开门声响时，慢慢转头看过来。
　　他长手长脚，这张沙发上似乎有些委屈他的身体。
　　懵然单纯朝南槿看过来的表情，又显得有些稚嫩干净。

　　南槿的步伐顿了片刻，随后抬手按了一下一旁墙壁上的开关，廊灯亮了起来。
　　“我倒杯水。”她算是解释。

　　江澄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按灭手中的手机。

　　“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喉咙痛而已。”
　　“要吃药吗？”

　　南槿撇了一眼餐桌上开封的药盒，想起来还剩一些药没吃完，就“嗯”了一声。

　　“我帮你吧。”
　　江澄说着就站了起来，主动走向厨房，他这边离厨房更近。
　　南槿看着他背影，没说什么，走到不远处的餐桌那儿坐下，手指碰到开封的药盒。
　　感冒药对喉咙痛应该也有点效果，她没管太多，拆出两粒胶囊，先吃了再说。

　　江澄的水很快送到南槿手边。

　　南槿握住玻璃杯的杯壁时，指腹感觉到一阵温热，这是一杯温水。
　　这样的温水，不知怎得，将她的心脏烫了一下。
　　她未露声色，把胶囊放进嘴巴里，再抿一小口水，吞下胶囊。

　　夜太静了，静到除了玻璃水杯碰触桌面的声音，余下便是彼此之间轻浅的呼吸声。
　　房子里只有廊灯亮着，昏昏暗暗。
　　江澄站在椅子边，南槿坐在椅子上，半个身躯被他的影子笼罩。
　　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滑动着玻璃杯杯壁，问江澄：“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睡不惯沙发还是不习惯换了新地方？”

　　“都不是。”江澄很诚实，耳朵微红，垂下眼睑，说：“第一次有人约我一起出去，我有点兴奋，很想快点到明天——”

　　南槿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短暂的停顿之后，她很轻地笑了一笑。

　　“你知道么，骗子最喜欢你这样的。你太容易相信别人，非常容易吃亏的。从这个房子出去，你肯定会被别人骗。”
　　南槿说着站起来，拉开椅子，临走之前转过身看着江澄，“记着，在外面，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不可以。我也不是个好人。”

　　南槿主动将自己归为坏人，却不料江澄摇头，她看到他眼底的真挚，他说：“你不是。”

　　简单的三个字让南槿有一瞬间的触动。
　　从小到大她听过太多不好的话和不好的评价，江澄还是第一个这样对她说的人。
　　一直坚硬的心脏就这样被猝不及防的戳中唯一柔软的地方，他黑白分明又坚定的双眼，让她难得失神。

　　南槿稍作反应，用不以为意的轻笑掩饰心内真实的反应，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
　　她的视线落到江澄还未结痂的唇瓣上，再抬起眼皮，与他对上目光。
　　“你是不是忘了晚上是谁强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