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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chapter19
      没有什么事,是比希望落空更让人难过。
      怎么说呢?她耐心地种下一颗种子,守着太阳照在冒出的芽尖上,幻想着有朝一日盆栽里的树苗能够长成结果,移植到更广阔的田野上去。于是浇水、除草、施肥。也遇到过虫蛀、烧苗,她懊恼,她摸索,她改过。终于她渐渐清楚应该浇多少水,施多少肥,凛冬初临时的一场飓风来袭,花盆席卷落地。
      甚至没有抵达她满怀期待的春天。

      秦思思回到宿舍这一路都是沉默,她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打击。
      “王婉君,你那个倒数第二题怎么做的呀?”
      “我找下卷子,等等,喏。”
      “谢啦,”薛佳琪笑着接过来,“你这次物理考真好……”
      寝室的门这时候吱了一声推开,她抬头看到秦思思同苏慕善二人,抿唇噤声笑了笑,拿着王婉君的卷子回自己床位了。
      王婉君稍稍回头,笑:“你们回来啦?”
      苏慕善礼貌地回笑:“嗯。”
      秦思思没作声,平淡地扫了一眼屋里人,把肩上的书包卸下来,兀自走到柜前翻找衣物。转瞬端着盆走进卫生间。
      隔间里响起淅沥沥的水声,好像把什么声音掩了过去。

      “苏慕善,”薛佳琪瞄了眼卫生间门,小声问,“她怎么了?不会是……跟班长吵架了?”
      苏慕善从桌前抬起头,沉吟中看她一眼,“没怎么,大概是学习累了──人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要笑嘻嘻的。”
      薛佳琪唔了声,讪讪打消了追问。

      秦思思是十分钟后出来的。套着宽松加绒的家居服,湿漉漉的头发上裹着浴巾,滴嗒嗒的水往下流。眼睛不知道是教热烟雾熏的还是什么,有点发红。
      苏慕善抬头,幽幽的目光在梗塞与开口之间两难。
      “善善,我用一下你的电吹风哦?”秦思思却先出声。
      “你用吧,在柜子里。”她顿了顿,站起来,“你去吹头发?──我跟你一起吧,我打热水。”

      水房里,来往的脚步声踢踏作响,电吹风的插头错进插座里,秦思思对着镜子掸散长发,在焦躁的嗡鸣声没有任何情绪。似是完全平复了。
      苏慕善舒了口气,盯着瓶口顺流的水柱,热水瓶里的声音越来越闷,她拿起软木塞子时,半边肩膀突然重了下去。
      她要回头,“思思?”
      秦思思抱住她的胳膊,哭声如雨,顷刻间倾泻而下。
      “小心烫。”苏慕善忙把热水器安置好,放到一边。转头看到秦思思通红的眼,头顶白炽灯惨淡而明亮,眼底汩汩涌出的泪意。
      她抿抿唇,拉着她去走廊。

      “别难过……谁都有考试失利的时候。”
      “你看,你这次英语不是考的很好吗?”
      “离考试还有大半年呢,考完试好好查漏补缺,下次肯定会有进步的……”
      “唉,思思……”
      苏慕善投降。
      她是不擅长安慰的。

      “唔……”却听见,靠在自己肩头的少女长舒了一口气。秦思思抬起头,扑闪的睫毛带着晶莹的水汽眨向天花板,用手抹去两颊的泪水,“我好啦,咱们回去吧。”
      苏慕善却不确定,好友重蹈上次月考后抱着她哭泣的覆辙,是不是真的处理好心情。她小声:“你要是……不想回去和薛佳琪他们讲话,我们再在外面聊会儿天也行。”
      “不聊了,外面风大,冷。”秦思思吸吸鼻子,苦笑。宿舍氛围是挺讨厌的。出了成绩,暗暗较劲比来比去的。但是冻感冒就得不偿失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准确地讲,秦思思甚至走在前面,灯光冷灰,她套着宽松的薄绒睡衣,衣衫之下的骨骼凛冽而直白。
      苏慕善收敛眉梢,哑然跟上,走廊玻璃窗外的密格栅透出光亮,像一步一移的展开的卷轴,在尽头展开通透的视野。楼下几棵干瘦的樱树,树叶脱得差不多了,萧瑟的风声吹动一树乱影。
      有人站在黑色的风中。
      苏慕善:“思思,”那个人,像不像……
      秦思思倏地回过头,半边脸陷在暗里,声线又颤抖起来:“你先回去,我下去一趟。”

      她下了楼,就像是一阵风。
      逆着晚归的行人,走出一楼大厅,真是个奇怪的人。从明亮温暖的室内走到外面,最先是呛了一口凉气,撞得眼眶一阵辛酸的痛楚,只是眼睛里看见了他。她在心里重复了好久的自我疗愈瞬间都不作数了。眼泪的阀门瞬间被打开。
      贺惟耳边只有风与通话忙音的空响,他放下手机再拨,本能地回头,只见她踏阶而来。他心里咚的沉了一声,向她走去,从未有过的快步。

      两个人很快面对面。屏住呼吸也能听到声音的距离。
      秦思思却胆怯了,目光抬得很缓,刚刚看到他的下颌,他径直把她拉进怀里,紧紧的。

      他身上也是凉的,大约是在风中吹久了。
      她有过一刹的惊恐,双手推开他,但是那种令人沉溺的温暖很快透着衣料递了过来。她缓缓抬起手,回抱住他的腰际。
      她从未如此贪图这种具有麻痹性的温暖。
      尽管是这样面对他的,以泪意未干的眼角,狼狈颤抖的声音,还有一身故作洒脱却从未袒露的破碎。
      就这样大哭一场。

      贺惟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从纵声大哭到肩膀轻微的耸动,到平息。
      秦思思缓缓抬起头来。
      终于直视了他的眼睛,她在凝视别人的时候,自己也被深深地凝视着。贺惟的眼睛镶在像耸起的山峦的眉骨之下,深邃的,静穆的。她心澜静止。

      他先开口,“心情有没有好些?”
      秦思思始回过神,释放了不合时宜的拥抱,眼神左右飘向过路的行人,“……哭过就好多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虚假。
      下晚自习的时候,她还笑着跟他挥手道明天见,转头就在没有人的地方,痛哭流涕。

      “几点了?”秦思思眨眨眼,话锋陡转道,“这么晚了,你回去吧,等会儿校门该关了。”——他走读。
      “还早,还有十分钟。”他想跟她谈谈。
      “咳,也不早了。只剩十分钟了!”秦思思不知是敦促他还是敦促自己,“我没什么事了,你走吧。阿嚏——”
      贺惟眉宇间拧了一下,四下北风,他最终喉结滚动,轻轻握住她的手,轻轻悬着手臂抱了她一下,“晚安。”

      这个拥抱远比刚才的轻缓、纯粹,秦思思愣了一下,心底似乎处柔软被触动,囫囵地嗯嗯两声,跟他道了晚安,低着微烫的脸颊小跑回宿舍楼,在楼梯间转弯上楼时回头一眼,他将将转身,隐入夜色。

      回到宿舍,已经熄灯了,空间里面是静的,唯有充电台灯的荧光,几个人都支着桌板做题,但苏慕善搁笔抬起头来,“回来了?要不要喝点热水,外面挺冷的。”并没有问那个人是不是贺惟,也不关心他们说了什么。
      秦思思轻轻嗯了一声,笑笑:“不用了。”
      苏慕善也似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啦。”又小声揶揄,早知道班长这么管用,就应该让他来安慰。
      她当没听见,舒了口气,作重振旗鼓之势,“唔,不说了不说了,翻篇儿,我也来做题啦,开卷开卷!”

      吧嗒一声,一枚橡皮从上铺落了下来,落到秦思思脚边,她弯腰捡起来,举到上铺,“……你的橡皮吗?”
      薛佳琪干笑两声:“……谢谢。”
      苏慕善在下铺的盲区,幽幽看她一眼,摇了摇头,二人心照不宣般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掖在枕下的手机震动起来。
      秦思思笑意渐收,埋怨了句还让不让人学习,拿出手机一看,贺惟,忙不迭又穿上拖鞋走进洗漱间,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轻声:“喂。”
      “回去了?”贺惟的声音也轻,似风似雾。有时候,她真的觉得他情绪稳定得太不像个青少年……好比,与他倾诉的情绪、埋怨,他从来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像善善一样分享、附和她的开心与雀跃、失望与低落。
      “嗯,我已经到宿舍了,正准备做题。”她笑了笑,“你这时候打过来。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但今晚……还是多谢他。就当这通电话就是他心照不宣的安慰了。

      “等一下。”
      “嗯?”
      “……你确定你已经好了?”
      她愣了一下,笑,“差不多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对面的声音停滞而空旷,绵长地在她心底生出暗涌般上下漂浮的静与疑虑。
      是他没听到?
      还是她手机信号差?

      秦思思小声,“喂?”
      “秦思思。”他说。
      “我在。”她回得立竿见影,堪比收到指令的忠诚的士兵。

      贺惟走在月光道下,天幕深沉静谧,簌簌的落叶让他想起刚才肩膀上的濡湿与她小声抽泣的声音。
      他走到门关,狭窄的铁门,一个骑单车的学生莽莽撞撞闯到他前面,连忙刹车,道对不起。他目光轻抬以示无碍。
      对方推车挤过狭门。
      天地月色这一刻,又只剩下贺惟一个人了,他的思绪鸣金收兵一样,回到电话那头一个满怀期待的人身上。他跨过从校区去公寓区的小门,道:“你先打个保证。保证不会再哭。”

      秦思思呛了一声。
      高自尊的她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刚才的狼狈。才不会。喃喃,你想说什么?说吧。

      “你是一个习惯性逃避症结所在的人,把问题搁置,再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重蹈覆辙。”

      她怔忡住。高低要“喂”一声重振底气。
      跟着,陷入了长长的短路,恍然间自我审视……是不是这样,她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在米诺斯迷宫中打转,一生盲目碌碌寻找公主,最后却被怪兽吃掉。

      “……哭了没有?”贺惟疑心太直接言重,从未有过的棘手。
      “我是那种人?”秦思思眼眶已经热了,声音还是坚定而干脆的逞强,“你继续讲就是了。”

      他当真继续讲。
      远的不说,她是不是一种失去平衡的状态,铆足了劲想去抓眼前的一切,结果陷入循环的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是,她太想被肯定了。
      当她引以为傲的天赋(或许是机灵与小聪明)不再那么好运地奏效,当她承认自己有无能为力的软弱,当她自然顺从大多数人装腔作势地重复练习,当她变成一个矛盾的人,分明最想要绝对的胜利却又假装得毫不费力。
      人心不足的贪婪,让她被太多事情分散注意,一意孤行地撞向迷宫粗粝的石墙,从未察觉浑身的血与伤痛。
      而他要带她出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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