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岁》十一月的榛子

7、你有没有做对这道题

　　兄妹俩都是粗神经的人，又或许因为老妈的关系，两人对楚阔尴尬的身份并不在意。

　　楚阔转来十三中之后，陈岁注意到他总是放学后很晚才回家，一个人背着书包低头走着。因此陈岁故意在校门口等上二十多分钟，看到楚阔从学校出来，装作自己也刚放学的样子，笑着打招呼说一声‘好巧’。
　　刚开始的时候楚阔只一个人走在前面，陈岁便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直跟了三天，她觉得两人已经是朋友关系了，便自顾自的跟过去搭话。

　　“楚阔，你吃麻辣烫放香菜吗？我小时候很讨厌香菜，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的大脑告诉我香菜很好吃，我现在特别爱吃。”陈岁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絮絮叨叨能从天南说到海北。
　　楚阔烦躁，皱着眉头问她，“你烦不烦？能不能别跟着我？”
　　“我没有跟着你，我也回家。”陈岁对于他排斥的情绪视若无睹，接着说：“大家都这么熟了，明天去吃麻辣烫？我今天带的钱不够，不过我妈晚上会给我们发零花钱，上周我多刷了一次碗，可以多得5块钱。”
　　楚阔继续闷头走着，并不理她。

　　他的冷淡并没有打消陈岁的热情，她接着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和我妈说交了新朋友，她想邀请你来我们家吃饭。”
　　“我和你不是朋友，我也不认识你。”
　　陈岁大惊，“我们放学一起回家，这还不是朋友？况且，我知道你叫楚阔，你知道我叫陈岁岁，怎么能说不认识呢？”

　　楚阔觉得火气很大，他只想安安静静的放学，在回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之前，这段难得的安静时光是属于他自己的，如今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儿打破了。
　　他猛地回身，恶狠狠得举起拳头，“你再烦我，我真的会打你！”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比他矮了大半头，看着有些瘦弱的女孩儿竟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下一刻他只觉天地翻了个个儿，整个人腾空而起，前后不过两秒，他的后背狠狠触地，疼痛瞬间袭来。
　　楚阔躺在地上，看着刚刚亮起的路灯和暗下来的天空，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竟然被一个女生过肩摔。

　　陈岁笑着蹲在他身边，自高而下看着他，“抱歉啊，你可能打不过我，我十岁开始学跆拳道，最近正考虑去学散打。”
　　“你倒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楚阔咬牙，忍着从后背传来的痛，想着以什么方式爬起来才不会很狼狈。
　　陈岁起身，朝他伸出手，“下次不会了，起来吧。”

　　天色昏暗，路灯照在女孩儿身上，像在她身上裹了一层光晕。伸过来的那只手手指纤细，食指内侧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楚阔生出一番羡慕的情绪，好似连路灯都在偏爱面前的人，愿为她多镀上些光亮。
　　陈岁见他半天才犹犹豫豫抬起胳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自那之后，陈岁依旧跟在他身后没完没了的絮叨，他也依然只顾自己闷头走路。偶尔路上遇见晚归的同学，陈岁还会笑嘻嘻和别人打招呼。
　　有的同学直言不讳，不屑地瞥一眼楚阔，问陈岁，“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啊？”
　　“我倒是想和你祖宗在一起，你敢喊我一声祖奶奶吗？”陈岁很少生气，总笑嘻嘻地将别人怼得火冒三丈。
　　骂又骂不过，打更打不过，她还有个武力值骇人的哥哥，同学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看着同学气急败坏的远去，楚阔停了脚步，“陈岁岁。”
　　“嗯？”陈岁正开心于自己的‘战无不胜’，脸上的笑还没散去。
　　“你为什么总跟着我？”这个问题，楚阔想了很久也找不到答案，倘若她像其他人一样对他冷言冷语，他可能会更舒服些。只是陈岁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善意，也是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
　　这份善意与温暖让他觉得局促甚至恐慌，他怕这些都是假象，怕对方只是在表演。

　　陈岁并没有察觉到对方弯弯绕绕的心思，坦率地回答，“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楚阔语塞，嘴唇翕动，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离我太近，也会被排挤的。”

　　“你又不是瘟疫，为什么离你近了就要被排挤？”陈岁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笑意散去，难得认真地看着楚阔的眼睛，“楚阔，你不是瘟疫，你的出现也不是一个错误。我妈妈说了，做错事的不是你，所以那些排挤你的人，连这道简单的判断题都做不对，未来估计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不来往也好。”

　　楚阔心脏猛地一跳，来这里之后第一次露出舒心的笑，“那你有没有做对这道题？”
　　陈岁耸肩，梳起来的马尾跟着摇摆，带着青春的活力气息，“那就要看你这个阅卷老师，给不给我分数了。”
　　“给你多少分？59分？”
　　“我就考了那一次59分！我第二次过80分了！”
　　“哦。”
　　“楚阔。”
　　“嗯。”
　　“其实，我一直都很开心能认识你。”

　　之后的每天，两人在放学后心照不宣的一起回家。偶尔遇见卖烤肠的大叔，陈岁还要停下来买烤肠，又生怕楚阔不等她，便强行拽着他的书包带。
　　每每此时，楚阔不得不双手插在口袋一脸烦躁地等在一边。
　　时间在每天重复的上学放学中流逝，十月末的时候学校组织了期中考试，陈岁惊奇地发现楚阔竟考了全年级第八。

　　中午一放学，陈岁没急着吃午饭，反而跑去高二的教学楼。
　　楚阔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教学楼的长廊，他习惯午饭时间开着窗户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而今天刚闭上眼睛，耳边就传来女生兴高采烈的声音。

　　“楚阔，你考了第八啊！全年级第八！”
　　楚阔睁开眼睛，看到站在窗外的陈岁，“那又怎么了？”
　　“我哥都没考过年级第八。你才转学过来多久就能考这么好。我刚给我妈打电话说了，我妈说要给你庆祝。”陈岁期待地看着他，“所以，你晚上去我们家吃饭吗？”
　　“为什么要给我庆祝？”
　　“因为你考了第八啊。”
　　陈岁没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楚阔却觉得问题大了。

　　吴聿文与楚阔同班，位置距楚阔不远，自然也将这番话听了去，回过头对他说，“他们家一贯的传统。我也被强迫参加过庆祝会，就因为那次我考了第一。”
　　他们家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给别人家的孩子开庆祝会？
　　这是楚阔内心真实的想法。
　　“吴聿文晚上一起去啊。”陈岁发出热情的邀请。
　　吴聿文点头，“好，那拜托陈阿姨再做一次油焖大虾。”
　　“没问题。”

　　那次的庆祝会楚阔被迫参加了。陈政元忙于工作，当天正好出差，所以庆祝会由陈家母亲一手操办。
　　一桌子的菜肴看得人眼花缭乱，认真吃饭的却只有吴聿文。楚阔坐在椅子上看着互不谦让持续斗嘴的陈家兄妹，突然知道陈岁热情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
　　陈阿姨瞪了打闹的兄妹俩一眼，倒没阻止，反而拎过一个精致的礼品袋子递给楚阔，“这是送你的礼物，祝贺你取得好成绩。”

　　楚阔并不习惯这般亲近，局促地婉拒，“谢谢陈阿姨，您能邀请我来吃饭我就很开心了，礼物就算了吧。”
　　吴聿文在一边吃着饭，瞥了一眼礼物盒，说道：“你就收下吧，陈阿姨准备的礼物，无外乎《名师点拨》、《三年高考五年模拟》这些能让你做到高中毕业的试卷。”

　　陈寰宇赶忙在一边阻止，“诶，可别收，收了你会后悔的！就去年我妈送我的试卷，我到现在都没做完。”
　　陈岁不服，“楚阔那么聪明，肯定明年这个时候就做完了。”
　　陈寰宇更不服，“行啊，那就打赌。输了可不能哭。”

　　总之这一份礼物，在几个人吵吵闹闹中被迫塞到了楚阔手里，他拎着那礼物盒，并不重，猜想陈岁大概要赢了。
　　陈阿姨看着他的局促，脸上带着歉意的笑，“本来觉得很唐突，怕你不习惯，但是岁岁一直说要我一视同仁。所以，就想着邀请你来家里吃饭。岁岁朋友很多，来家里吃过饭的也不少，你不用觉得拘束。”
　　“是，谢谢陈阿姨。”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楚阔也在这次聚餐中与吴聿文和陈寰宇相熟。回到楚家之后，没人过问他晚上去了哪里，眼神都懒得给他，他并不在乎，拎着那份礼物回了自己房间。
　　陈阿姨是精心准备过的，里面并非是预期中的试卷，而是一块黑色运动手表。
　　楚阔在看到那块表的时候，眼眶莫名一酸，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缓了好久。

　　这也是在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毕竟当时年纪还小，考虑的并不多。等长大了回味起来，楚阔后知后觉，陈家父母之所以没阻止那姐弟俩与自己来往，大概也因为两家生意上并不存在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