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客》远山雾

48、血宴

　　此时前边传来百官高呼的声音：“参见陛下。”
　　李长歌看去，只见赵传带着华裳、赵瓷儿、赵思铭三人过来。
　　今夜谁都是盛装打扮，气度非凡，身上散发着傲气、贵气。
　　赵思铭过来朝李长歌一笑，李长歌报以一笑，赵瓷儿却是脉脉看他一眼。
　　今夜的赵瓷儿当真是光彩照人、宛若天仙。
　　可惜，李长歌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赵传径直来到这位亲王身前，淡淡道：“你来了。”
　　赵现在轮椅上微微躬身道：“见过皇兄，恕臣不能行全礼。”
　　皇兄？当今皇上只有一个胞弟，那就是文王赵现。
　　昔年夺谪之战仅剩的两位皇子。
　　赵传点点头道：“免礼了吧。”
　　他目光看向李长歌，李长歌才行礼道：“见过陛下、皇后娘娘、二位殿下。”
　　赵传道：“嗯，一会站我身后。”
　　“是。”
　　赵现道：“都入座吧。”
　　如此，广场上便坐满了人，菜肴瓜果如流水般端上来，祭酒按例祷告先祖，说一段称颂上天、夸赞天子的祝词，啰啰嗦嗦说了小半个时辰，百官齐齐拍掌，宴会才真正开始。
　　李长歌默然站在离赵传身后一丈处，目光打量着身前的广场。
　　百官们相熟的关系好的坐一桌，互相敬酒，笑语言言，气氛如此融洽。
　　再看赵传这张主桌，坐的都是亲王、重臣，宋沧海、孙文、贺连城、赵现……
　　但气氛却稍显沉重，毕竟天子面前，多少得注意形象。
　　还好有华裳这位皇后娘娘在，说些温和又不失礼数的话，氛围才不致沉重。
　　席间，那特意留出来的宽敞地方已有宫女前来现舞，众人这才有了谈头，气氛又活跃了些。
　　晚宴就如此枯燥无味地进行，直到李嫦娥目光看见墙外，已经吃过饭的百姓开始放孔明灯，成千上万淡黄的光点缓缓升上天空，引得众人纷纷抬头观看，不时有人发出感叹之声。
　　赵传忽然道：“不知这放孔明灯的人，求的是什么，朕倒也想放一盏。”
　　赵现道：“哦？不知皇兄想求什么？”
　　宋沧海笑道：“陛下所求，自然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了。”
　　“呵呵。”赵传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还是宋老懂我啊。”
　　宋沧海垂头道：“微臣不敢当。”
　　赵传将手放在桌上，忽然问起宋沧海：“宋老任丞相，似乎已有十五年了吧？”
　　宋沧海低头恭声道：“回陛下，自前任丞相卸任，微臣上任，确实是十五载。”
　　赵传叹道：“十五年啊！真快。”
　　他忽然展颜笑道：“宋老十五载为我朝鞠躬尽瘁，尽心尽力，朕敬你一杯。”
　　宋沧海起身诚惶诚恐地道：“微臣不敢当！”
　　赵传抬手道：“宋爱卿不必客气，这是你应得的。”
　　宋沧海惶惶然躬身将酒杯举过头顶，随后才饮下，道：“谢陛下赐酒。”
　　赵传目光又看向六部尚书，道：“各位爱卿，亦是我朝中栋梁，来，赐酒。”
　　便有人给六部尚书倒酒，六部尚书谢过隆恩一饮而尽。
　　李长歌漠然看着，这一杯杯酒喝下去，送掉的，却可能是自己的命。
　　赵传又道：“查明太子遇刺一案，揪出端王这等逆贼，三司居功甚伟，该赏，赐酒。”
　　太子遇刺案说出来，桌上至少有三人脸色微变。
　　三司惶然谢过隆恩，喝下赐酒。
　　赵传继续道：“朕一直在想，平日是不是对诸位爱卿有所亏欠，是否委屈了诸位？”
　　此言一出，百官皆尽失色。
　　歌舞不知何时撤了下去，广场上忽然由长桌这开始安静，随后逐渐扩散而去，离得远的，见前边安静下来，也不敢做声，如此一来，整个广场雅雀无声。
　　倒是皇宫外远远传来人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所有人都停下筷子，低下头。
　　唯有文王面色自若。
　　忽有人匆匆赶来，附在赵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便退到一旁。
　　赵传冷笑道：“你看，竟然有人敢在朕大摆宴席，犒劳百官的日子，来朕的眼皮底下杀人。”
　　百官齐齐动容，有人惊讶，有人慌乱，有人愤慨，有人平静。
　　没人敢做声，赵传道：“怎么？诸位爱卿不问问死了谁吗？”
　　贺连城沉声道：“臣即刻派人去查。”
　　赵传看向他，冷冷道：“贺爱卿，你可知道死了什么人？”
　　贺连城低头道：“臣不知。”
　　赵传忽然冷笑道：“我以为你知道。”
　　贺连城垂下头，没人看见他目中的凶光与戾色。
　　赵现忽然道：“皇兄，不要因一些小事坏了大家的兴致。”
　　赵传道：“哦？端王、周明、严松一干要犯在狱中被人毒杀，也算小事么？”
　　端王被杀了？
　　一众武将哗然起身，已有人大喊道：“谁敢害我王爷？”哄闹声顿起。
　　文官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赵现默然不语，低头饮茶。
　　赵传看向贺连城，道：“贺爱卿，人压在你刑部大牢里却被人杀了，是不是该给朕一个交代？”
　　贺连城桌下的手已紧握成拳，不单是他，就连一旁孙文脸色都已不自然。
　　就在长桌上死一般的寂静时，天空忽然传来尖啸声、爆炸声。
　　烟花在空中绽开，这绝美的烟火却无人欣赏。
　　火光闪过，贺连城孙文脸上闪过一丝厉色，赵传冷冷注视着二人，忽然，紧闭的宫门大开，闯进无数甲胄鲜明的士兵，将广场包围了起来。
　　华裳与赵思铭赵瓷儿见这意料之外的军队，神色一变。
　　赵传面不改色，淡淡道；“朕可不记得有这出安排。”
　　孙文霍然起身，指着赵传道：“狗皇帝没想到吧，这是本官安排的人马，今朝，只为了将你这狗皇帝拉下来！”
　　整个广场乱作一团，想逃，又无处可逃，四处都是明晃晃的刀枪，稍有异动便是尸首分家。
　　赵传淡淡道；“朕自问即位以来励精图治，治国安邦，尽心尽力，为何成了你口中的狗皇帝？”
　　孙文冷笑道：“若不是你诡计多端，这皇帝岂能轮得到你来当！”
　　赵传目光看向宋沧海、贺连城，道：“两位也是如此想法？”
　　宋沧海面有愧色，垂头不语，贺连城却是大声道：“不错！”
　　有人喝道：“保护皇上！侍卫呢？侍……！”
　　这人连话都未说完便被一枪捅穿胸膛，血溅五步，被一脚踢翻在桌上，惊起一阵尖叫。
　　贺连城冷笑道：“不必期望有人来救你，这皇城军队早被我等控制下来了。”
　　赵传未理会他，拿起桌上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朕自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更无愧于你们。”
　　他忽目露凶光，拍桌怒道：“真以为朕怕了你们吗！”
　　这一声断喝，竟将孙文三人吓了一跳，平日里皇帝的威严早已深入骨髓，就算打定主意造反，也不禁被帝威所慑。
　　孙文回过神，冷笑道：“任你如何作势，也难逃此难！”
　　“孙尚书此言是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了。”
　　说话的乃是一众将军，虽脱下了平日的甲胄，但身上那久经沙场的煞气可无法掩盖。
　　孙文冷冷道：“这狗皇帝害死端王，你们还要为他卖命？”
　　众将军沉声道：“端王与我等一样，不过是陛下的臣子，害死殿下的不是陛下，而是你们这些狗贼！”
　　孙文阴森森地笑了两声道：“我以为你们只是没有脑子的莽夫，没想到芝麻大的脑子也会思考问题了！来人将他们拿下！”
　　一声大喝，便有持刀枪的士兵朝这十几名武将包过来，当前两三武将大喝一声，抄起椅子朝孙贺两人扑来，喝道：“保护皇上！”
　　孙贺两人一介文官，如何躲得过两名将军的擒拿，只是他们被擒住嘴里仍不住喊道：“动手！杀人！”
　　军队立时动了起来，刀枪纷纷朝那些维护皇帝的人挥去，武官纷纷拿起桌椅凳子与之缠斗。
　　而这边，华裳一众人被贴身侍卫护着，稍稍远离了纷乱的地方，而赵传仍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
　　赵现淡然道：“皇兄不去避难么？”
　　赵传道：“这是朕的皇宫，朕何须逃跑？”
　　“是吗？”赵现手中把玩着餐刀，忽从轮椅上飞身而起，手中刀锋直指赵传，谁也没想到在护卫身后的赵现会发难刺杀赵传，而且，赵现不是一个残疾之人吗！
　　“父皇！”赵思铭、赵瓷儿两人惊叫出声，欲上前救驾却被侍卫拦下。
　　电光火石之间，李长歌已飞身赶到，长剑拦在赵传面前，将刀尖格开。
　　李长歌道：“殿下好身手。”
　　赵现身子飘然落下，淡淡道：“你早看出来了？”
　　赵传冷冷道：“果然，二十年前夺谪之战那伤是假装的，枉我对你怀疚在心如此多年！”
　　赵现叹道：“可惜，还是没骗过你这御前侍卫。”
　　李长歌道：“无论是谁残疾多年决不能保持如此俊朗健康的身材，而且殿下忘了修去手上老茧了。”
　　赵现苦笑道：“是么？想不到你观察如此仔细，我以为远在文王府无人可见，夜宴光线黯淡，想来也不会有人细看，没想到偏偏多了个你。”
　　“你就是那个李长歌吧？听孙文贺连城提起过你，本王还以为你有三头六臂，没想到只是一个寻常年轻人。”
　　李长歌淡淡道：“寻常人可查不到你文王身上。”
　　赵现道：“查到了又如何？这改变不了什么，本王还是会登上皇位。”
　　李长歌道：“殿下如此自信？”
　　赵现淡然道；“你们还有什么后招？”
　　宫门处忽然传来巨响，有人在撞门。
　　赵现脸色微变，道：“这就是你们的后招？”
　　李长歌剑尖斜指地面，道；“殿下不妨多等一会，自然就明白了。”
　　赵现忽然厉喝道：“拿下赵传！”
　　四面忽扑来几人，李长歌挥剑护在赵传身前，赵现退到后边，目光阴冷地看向赵传身后的华裳三人。
　　“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十数名刀斧手朝华裳三人扑去，与侍卫缠斗在一起。
　　李长歌挥剑格开面前一人兵器，将剑刃送进另一人咽喉，喊道：“皇上！御内锦卫呢？”
　　赵传躲在李长歌身后，稍显狼狈，喘气道：“朕不知！恐怕被人拦住了。”
　　李长歌心中大骂：没御内锦卫你他妈装个几把？害老子以为背后有人呢！
　　将身前四人杀掉，不远处立即又有人补上来，宫外的人再进不来，恐怕宫里的人就要被杀完了。
　　赵现被一众人拥着退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目光紧紧盯着赵传。
　　李长歌一手拉着赵传，一手舞剑突破包围与华裳三人汇合，将赵传推过去时为护着赵传左手被划了一剑，顿时血流如注。
　　四人瞧见，急道：“长歌！”
　　李长歌反手一剑将那人劈倒，躲在侍卫身后点住穴道，咬牙道：“没事！”
　　撕下布条包扎一番后，李长歌道：“不擒住文王他们不会停手，我还是得去对付文王。”
　　宫门传来的巨响一阵接一阵，越来越大声，仿佛撞在众人心坎上一样。
　　赵现面露着急之色，夺过手下一柄长剑，厉声道：“跟我去杀了赵传！”
　　李长歌联合一众侍卫将包围的刀斧手杀光，余下的人已经不多，仅有三人。
　　观广场上已经乱做一团，四处都有人在哭喊惨叫，四处都有人被刀斧加身，血流满地，刚才祥和平静的中秋宴此时竟如人间炼狱。
　　赵现十数人又围了过来，赵传这边仅有四人而已。
　　杀了赵传，这场宫变就结束了。
　　李长歌左手已无力垂下，右手握剑感觉有些发颤，身边这几人也是气喘吁吁，面露疲色。
　　此时高台之上有人飞身而下，落在赵传身前，跪下道；“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赵传见是皇甫重，随即大喜，但一看只有三人，脸色又变，问道：“怎么只有这几人？”
　　皇甫松面有愧色道：“微臣被人伏击，一时慌乱失策，致使手下伤亡无数，只有两人幸存。”
　　赵传也顾不上怪罪了，叹道：“命数么？”
　　前面赵现一脸阴沉带人快步走来，举剑示意进攻，皇甫重也回过神护在赵传四人身前。
　　越来越多叛军朝这边包围过来，越过重重人墙，李长歌能看到赵现脸上那残酷愉悦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