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客》远山雾

47、文王

　　李长歌回到飘香阁前，只见外边围了一群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李长歌心中一紧，推开人群冲进去，只见大厅之中桌翻椅倒，四周一片狼藉，地上、墙上甚至有不少血迹。
　　“婉萍！”李长歌喊道。
　　“我在这……”楼上传来薛婉萍柔弱的声音。
　　李长歌连忙跑上去，见薛婉萍几人好端端地站在房中，倒是霍胜男发丝凌乱，衣裳不整，还挂着几处残破口。
　　李长歌松了口气，脸色却沉下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霍胜男呼吸仍未平定，顺了两口气才道：“你走后，有人来飘香阁砸场子，是冲着薛小姐来的，伤了不少人，后来被我杀退了。”
　　李长歌过去看，果然她身上有不少伤口，所幸都是皮外伤。
　　“辛苦你了。”
　　霍胜男洒然一笑：“区区小伤……嘶……”
　　方才她中了几掌，现在回过味余痛上涌，不由倒吸凉气。
　　薛婉萍赶忙扶住她，道：“再撑一会，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霍胜男点点头，闭目养神。
　　李长歌目光渐渐冷下来，难怪贺连城两人敢在太和殿面前那样说话，原来是要撕破脸皮了。
　　忽然有人来报说：“小姐姑爷，外边来了一队官差，说要见姑爷。”
　　李长歌神色一动，道：“好，我这就下去。”
　　李长歌下楼去，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大厅仅有的一张好桌子旁。
　　“叶秋谢鸢？你们怎么来了？”
　　叶秋懒洋洋地道：“还能怎样？受人之托呗。”
　　李长歌看着一众身着飞鱼服的御内锦卫，迟疑道：“那这些……”
　　谢鸢道：“是来保护飘香阁的。”
　　叶秋笑道：“这可是陛下点名要护着的。”
　　李长歌一阵感动，道：“多谢！”
　　叶秋拍拍手道：“要谢就谢陛下吧，陛下有令，在事情解决之前，咱们这帮兄弟就住在飘香阁了，你可得包吃包住啊！”
　　李长歌笑道：“一定一定。”
　　叶秋凑过来低声道：“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我总觉得京城的气氛有点诡异。”
　　谢鸢像看白痴一样看他，有人在大白天来杀薛婉萍，还是进飘香阁来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李长歌沉声道：“要变天了。”

　　四面八方的人涌入京城，都是为了皇上举办的中秋宴，这两天随处可见香车美人、豪绅贵人来往，为了维持秩序，城中巡逻的卫兵也多了许多。
　　飘香阁已经重新修整过，不过因为前两天薛婉萍遇袭的事生意惨淡不少。
　　这两天魏忠没有来，李长歌也未去宫中点卯，在皇帝没有做下决定之前，李长歌都不打算去见赵传。
　　今夜便是中秋宴，今晚他若还得不到赵传明确的信息，明日一早便启程带着薛婉萍几人离开京城，回到江南，寻一个世外桃源隐居，不再趟这浑水。
　　倒时这皇城是血流成河也好，尸横遍野也罢，那都是他赵传心慈手软的结果。
　　房中，李长歌默默擦拭着手中薄如蝉翼的飞刀，目光复杂。
　　霍胜男倚在门口，目光盯着李长歌，问道：“真打算走？”
　　李长歌叹道：“我不能总将你们置于险境之中，这趟浑水，我本不该趟的。”
　　霍胜男懒懒道：“皇帝不会让你走的。”
　　“我走不了，你们也要走，京城非久留之地。”
　　李长歌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去哪？”
　　“去找人。”
　　李长歌来到王雪柔所在的青楼，拒绝了那些热情好客的姑娘，径直来到王雪柔的厢房。
　　王雪柔看到李长歌，神色没有多惊讶，问道：“稀客，有什么事？”
　　李长歌道：“替你赎身要多少钱？”
　　王雪柔目露惊讶：“你要替我赎身。”
　　“是，连李伯一起。”
　　王雪柔偏过头去，道：“不知道，我从未问过老妈妈。”
　　李长歌道：“把她叫来，京城有变，替你们赎身后你和李伯最好离开京城。”
　　王雪柔眸中映着淡淡悲色，道：“离开了京城，又能去哪？”
　　李长歌道：“江南。”
　　王雪柔蓦然抬头看他：“你想然我跟薛婉萍走？”
　　李长歌道：“你想去哪我不会勉强你，但我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你无处可去，我会在江南。”
　　这无疑是李长歌的承诺。
　　王雪柔冷冷道：“不必了，我还不至于屈居人下。”
　　李长歌默默看她。良久后才道：“好。都随你。”
　　老妈妈笑着进来道：“哎呀李公子，叫老身来做什么？”
　　李长歌开门见山，问道：“我想替王小姐赎身。”
　　老鸨脸上表情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雪柔？”
　　她一挥手中那红手帕，娇笑道：“李公子可别开玩笑，雪柔可是我的头牌，你要是把她拐走了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十万两。”李长歌的报价很干脆。
　　这个数字连王雪柔都未曾想到，都不禁有些讶异地看向李长歌。
　　老鸨脸色犹豫，道：“十万两……这……”
　　好像不多，但好像也不少。
　　李长歌淡淡道：“好像少了些，再加十万两吧，连李伯一起。”
　　老鸨一听二十万两，身子一震，面上犹豫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二十万两够她再买多少头牌？
　　“够了够了！李公子，何时签约？”老鸨喜笑颜开，竟反过来催促李长歌。
　　李长歌道：“人我先带走，稍后你派人道飘香阁去取银票。”
　　“是是是，李公子和飘香阁，奴家自然是信得过的。”
　　老鸨带着丫鬟离去，王雪柔默然半晌，幽幽道：“这算什么？对我的补偿？”
　　李长歌道：“不算，这只是我应尽的责任。”
　　他转身道：“收拾东西，叫上李伯，现在就走。”
　　王雪柔起身道：“我没什么东西可带。”
　　“好。”
　　薛婉萍刚与薛老掌柜商谈好飘香阁的事宜，下楼来便见李长歌带着两人回来，其中还有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便迎上去，问道：“这两位是……”
　　王雪柔偏过头去，不愿看她，不知为何，在薛婉萍面前她总有一股自卑感。
　　李长歌拉过李伯道：“这位是李伯，以前李府的管家，那时他逃了出来。”
　　薛婉萍喜道：“原来是李伯，李家还能有故人在，可喜可贺！”
　　李伯上前，躬身道：“老奴见过少奶奶。”
　　这一声少奶奶叫的也不错，当年薛李两家结亲时，他亦有幸在场。
　　薛婉萍被这声少奶奶叫的有些害羞，脸颊微红，看向王雪柔，柔声道：“这位妹妹呢？”
　　李长歌倒也没遮掩，大大方方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期间王雪柔眼神躲闪，几次都想逃开，都被李长歌不着痕迹地拦住。
　　末了，李长歌道：“是我有愧与她，王小姐尚未决定归处之前，便先与我们一起吧。”
　　听完李长歌的解释，薛婉萍过去拉着王雪柔手柔声道：“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若你不嫌弃，我叫你一声妹妹，将此处当成你家，怎么样？”
　　她语言真切，并未因王雪柔是风尘女子而有丝毫羞辱轻蔑。
　　王雪柔还未说书，门口便进来一人，笑道：“李公子您在啊，老妈妈让我过来取银子来了。”
　　李长歌心道：狗东西拿钱倒挺快。
　　他还未说话，薛婉萍已经道：“薛老，去拿银子给这位小哥。”
　　她又转过头对王雪柔笑道：“咱们上去，这就留给这负心汉吧。”
　　王雪柔鼻头酸酸，原本心中有千般不愿万般脾气，此时也被薛婉萍感动，只低低“嗯”了一声，垂头由薛婉萍带着上楼去了。
　　临上楼前，薛婉萍不忘瞪了李长歌一眼，那警示的意味，李长歌只能摸摸鼻头。
　　跑堂拿了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叶秋过来朝李长歌伸了个大拇指道：“李大人，牛。”
　　刚才他和谢鸢可是在一旁看得老真切了。
　　“滚！”
　　谢鸢奇道：“你怎么会去青楼？”
　　李长歌瞟一眼叶秋道：“你问他咯。”
　　叶秋脸色一变，嘎声道：“什么叫问我？我不是凑巧去的吗？”
　　谢鸢冷冷一笑：“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叶秋大叫道：“冤枉啊！”
　　不理会两人的打闹，李长歌坐下来倒了杯茶，心中默默叹息。
　　那天他说的话已经够狠了，如果赵传还下不了决心，那他这么久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门口人影晃动，李长歌抬头一看，目光渐渐冷下来。
　　魏忠站在门口，看着李长歌，叹道：“哎，李大人，陛下有请。”
　　李长歌站起身来，紧紧握了握拳。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叶秋谢鸢点点头，谢鸢道：“一切小心。”
　　“嗯。”
　　李长歌将高冠带上，悬起腰间宝剑，与魏忠一同乘上进宫的车辇。
　　夜色已晚，街道四处张灯结彩，行人脸上笑意盈盈，纷纷出来玩耍。
　　如此万家灯火，看起来如此平静祥和。
　　车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都只默然坐着。
　　中秋宴大宴群臣，参宴之人至少有四五百人，所以宴会便选在太和殿前那片宽阔的广场。
　　此时广场上早已搭好架子挂上灯笼彩灯，周围鲜花锦簇，宫娥往来，忙碌非常。
　　当众一张足有十丈的长桌尤为显眼，铺着金黄缎子，摆满玉瓷器，点缀着鲜花，宫娥太监们正一样一样将东西摆放整齐。
　　长桌两旁是数十张圆桌，直摆到宫墙边，摆满了整座广场。
　　光是布置的宫娥看起来便有数百人，如此宏伟的景象，李长歌是第一次见到。
　　魏忠将他带到那张长桌前，道：“李大人便在此地等候，稍后陛下与皇后娘娘便到。”
　　“好。”
　　李长歌应下，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一人身上。
　　这人坐着轮椅，在长桌前正对着主座的那端，目光遥遥望着主座。
　　他一身蟒袍，腰束玉带，面似冠玉，表情淡然，仿佛不是身处嘈杂喧闹的世间，而是在山间云端，缥缈出尘。
　　李长歌在京城这么久却从未见过这位亲王。
　　那人恰好转动轮椅，目光恰好落在李长歌身上。
　　两人目光相遇，李长歌感觉看不透这个人。
　　见了亲王，自然要上前问礼，李长歌过去微微躬身道：“见过殿下。”
　　赵现微微点头，问道：“你在宫里当差？”
　　“是。”李长歌微微垂首道。
　　赵现目光扫过广场，道：“在如此佳节值班，应该很辛苦吧？”
　　李长歌道：“是，人多事杂，要注意的的确多。”
　　李长歌暗中打量这位亲王，坐在轮椅上仍可看出他身材修长，看来保养得极好，一双手修长干净。
　　侍从给他端来一杯水，在他伸手去接时，李长歌目光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