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余烬》momoxy

68、第 68 章

　　大年初二的医院比外面大街热闹，尤其是三楼儿科，来往的大人领着自家孩子把电梯口堵得水泄不通，乌泱泱一群小孩扯着嗓子鬼哭狼嚎，叫得苟麟太阳穴突突地疼。

　　好不容易挤上电梯，又被一个拿杯状蛋糕的小孩碰了一身奶油，还嬉皮笑脸朝他吐舌头，气得苟麟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咆哮。

　　这几天给闻荒陪床的是于庆宇，他父母不在国内，孤家寡人一个，索性就来给闻荒当二十四小时陪床保姆。

　　闻荒也享受的心安理得，使唤于庆宇端茶送水、削水果，躺在床上翘个二郎腿跟大爷似的，一点看不出他腹部刚被缝了七针，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去参加全区运动会，再冲个一千米。

　　“老苟跟你说他什么时候到？”

　　闻荒嘴里吃着无籽葡萄，握着手机，把微信里同事朋友的关心和新年祝福挨个回复后，也没看到一条来自周野的消息。

　　于庆宇看了眼时间，又望向门口：“就这个时间，应该快到了。”

　　闻荒一听这话，赶紧把腿放下，咽下嘴里的东西，规规矩矩缩回被子里，作沉思状：“我感受到一股杀气......”

　　刚说完，病房的门突然砰一声打开，门框撞上墙壁，巨响在走廊里回荡，吓得几个经过的护士频繁往里看，生怕出现什么血腥画面。

　　“哟，还活着呢？”

　　苟麟一脚跨进门里，不大的眼珠子扫过闻荒，阴阳怪气道：“咱们闻警官可了不得，大过年执行任务，还差点因公殉职，我看你这意思，是想争取三十不到就提前退休呗？”

　　说着，他把手里提着的一口袋苹果随意扔在闻荒的被子上，脸色发沉，气压极低，于庆宇躲在一旁不敢说话，闻荒则缓慢地眨巴着眼睛，不动如鸡。

　　“哑巴了？你这嘴平时不是挺利索的吗？”苟麟从鼻孔里出了一道粗气，掀开闻荒的被子，潦草看过他身上的伤，又给他盖回去。

　　“我就说你这狗东西运气好，这刀口要再往下偏三寸，你这辈子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闻荒撑着身体往上起，讨好地笑了笑：“哪有那么严重，我心里有数。”

　　“有数？”苟麟冷哼一声：“阿拉伯数字还差不多！说说吧，当时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啊，就一女的抓着我问路，结果莫名其妙就给我捅了，跟他妈神经病一样！”闻荒自己也纳闷。

　　“女的？”苟麟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一脸疑惑：“你这脸也能产生什么感情纠葛？”

　　“老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长得丑就不配谈恋爱了？再说了，我这脸也还行吧？”闻荒反驳道。

　　“所以……还真是你的情债？”苟麟表情一言难尽。

　　“那不能。”闻荒立刻摆手否定，“老子洁身自好，从不乱搞，鬼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报复社会的......”

　　闻荒忽然想到之前周野说的那个杀手，看向于庆宇：“那女人现在抓到了吗？”

　　“刚想跟你说这事。”于庆宇点开微信，把刘其和他的对话框点出来，道：“刘队跟我说，捅你那人是个男的，已经死了。”

　　“男的？”闻荒纳罕，脑海里回忆起当时和那个人碰面的场景，难怪觉得那人身高挺高，骨架也像男人。

　　“严桥那边负责的？人什么时候死的？”苟麟今早才从海南赶回来，本来闻荒一开始还瞒着他，后来瞒不住，四面透风，才老实交代了情况，所以他目前知道的信息不比这两人多多少。

　　“二十九号那天晚上。”于庆宇道。

　　二十九号正是闻荒出事的当天。

　　“我出事之后，他就死了？”闻荒声音怪异，后背微微发凉，心底陡然升起一丝晃荡的不安感。

　　这也太凑巧了，怎么会周野追出去，那人就死了。

　　“对。而且刘队那边说，凶手已经抓到了......”说到这里时，于庆宇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看向闻荒，将消息界面往下拉，朝他示意。

　　严桥派出所。

　　面对审讯室里强光灯的长时间照射，周野已经快形成应激反应，甚至导致一睁眼就会出现生理性眼泪狂飙的情况。

　　他已经被关了差不多一天半，期间除了上厕所，基本都待在审讯室里，面对着三面灰墙一面玻璃，心情没有一丝动荡，连手指都懒得动弹。

　　在这种环境下待久了，心理防线很容易就会崩溃，不同于身体上的刑讯逼供，这种精神方面的摧残更严重，许多普通人受不了这种折磨，就会迫于压力，承认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很多冤案错案也就是这么来的。

　　审讯室的门嘎呀一声开了，周野迟钝地抬头，应声看去，走进来两个老熟人。

　　“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刘其把照片扔给周野，“名字叫谭子苏，云滇省郯城人。”

　　谭子苏？周野眉心一压，眼底布满红血丝，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他伸手去拿照片，照片上的人与那个杀手的样貌截然不同，只有那双眼睛没变。

　　“认识吗？”

　　周野点头，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嘶哑，“认识。”难怪他会觉得那个人眼熟，原来是谭子苏。

　　周野刚认识谭子苏的时候，还没在四哥手底下干，当时他爸妈要去郊区的一个小厂房做毒品交易，他在后面悄悄跟着，结果一不留神就给跟丢了，后来不知道晃到哪里，路过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遇到谭子苏被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按在墙上打。

　　身上的校服被撕得破烂不堪，但他一直咬紧牙关没呼喊，即使在看到周野注意到他后，也依旧红着眼没吭声，但却直直注视着他。

　　周野当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脑子一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手快把墙边的棍子抡了过去。

　　当时堪称年少轻狂，自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单枪匹马就敢和两个人高马大的人对着干。但幸亏周野阴招多，最后险胜两人，只是看身上挂彩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的是他。

　　“我叫周野，你叫什么？”

　　少年时的周野一脸青涩，眉眼却格外张扬，发着光的眸子在阴暗的小巷里，仿佛是仅剩的一抹亮光。

　　“......谭子苏。”

　　……

　　“我听说你在郯城待过十年。”

　　刘其的声音突然把周野从回忆中拉扯回来，他一回神，就被桌上灼目的强光灯刺了眼睛，水雾瞬间模糊了眸子。

　　“对。”周野微低下头，眨了眨眼，一直到眼前清明，才又抬起头，“我跟他只是认识，但我不知道他整了容，我没认出他。”

　　“但即使认出他，我也不可能杀他，我为什么要杀他呢，警察叔叔？”周野看向刘其，口齿清晰地咬出那四个字，只有在这时，他才会觉得年龄是一种很好用的东西，至少在某些人面前是这样。

　　果然，在听到周野喊警察叔叔后，刘其的脸色有些于心不忍，他叹了口气：“现场没有监控，而死者身上和脖子上勒的绳子只有你的指纹，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我明白。”周野语气平静，又重复一遍到至今为止他说了三遍的话，“可我真的没有杀他，他晕过去之后，我就报了警，我不会傻到杀了人还报警自投罗网的。”

　　“你确定他当时只是晕过去？而不是你失手把他给勒死了？”刘其问。

　　周野深吸一口气，略显烦躁地舔了舔干痛开裂的嘴唇，喉结上下一滚动：“刘警官，以上的对话，我们这一天半已经重复了三遍，你再怎么问，我还是只有一个回答。”

　　“我没有杀人。”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巧合的吊诡事件，那是警方需要去查证的事，他不可能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就承认一些莫须有罪名。

　　谭子苏在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最开始，周野以为他是故意那么说，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一旦知道这个人是谭子苏之后，他反而相信了他说的话，加之他之前的种种行为，周野就没理由怀疑他。

　　这么一来，谭子苏说的关于周野身边有鬼的事百分之八十是真的，但至于是谁，这个暂时还不能下定论。

　　虽说他心底已经有了近乎确切的人选，但他需要一个契机去佐证猜想，直接对线是蠢人才会做的事，周野更喜欢掌握证据后，游刃有余的对峙。

　　医院内。

　　“周野？”闻荒心陡然一沉，但片刻又被他提了上来，肯定地摇头：“不可能是他。”

　　“你这么确定？”于庆宇问：“刘队说现场的指纹只有周野和死者的。”

　　“监控呢？尸检呢？证据链只要一环没合，就不能证明是他干的，破案不讲究巧合。”闻荒凛声道，“你给我办出院，我要去严桥派出所。”说着，他就要下床，但被苟麟一把按了下去。

　　“胡闹！”苟麟瞪着眼：“你这才缝了针，万一裂开怎么办？再重要的事，也得有命办才行！”

　　闻荒眉心皱成川字，那褶皱都快能压死蚊子，他拍了拍被子，又掀枕头，接着探身朝桌上望，急得一脸焦躁：“我手机呢？”

　　“这里。”于庆宇从闻荒腿的位置把手机摸出来，递给他，还没交接，电话铃声就响了，来电显示是马小龙。

　　“喂？”闻荒夺过手机，接通电话。

　　马小龙和蒋洋是被闻荒喊回来加班的，给他们分配的工作是密切监视从金堂明月出来的那辆面包车和几辆常进常出的车出入的场所，而这个车牌的统计，还是闻荒和周野在那边熬了差不多三天才总结出来的。

　　“队长，按你的要求，我和蒋洋跟着那辆面包车，发现它往广播台山上的一处废弃工厂开过去了。”

　　“这截盘山公路车不多，我们没敢跟太紧，到入口处就停了。”

　　“广播台？”闻荒思索半晌，突然想起来：“老三的□□地点也是在广播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