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余烬》momoxy

2、第 2 章

　　“警察，查房，麻烦开下门！”闻荒大力拍了拍并不结实的木门，发出砰砰的空心声。

　　就这门的质量，也难怪人隔壁报警了，估计着今天又是白跑一趟，手下的力就又大了几分，直接震得旁边的墙也抖了抖。

　　“我操，你们这墙用的塑料板？”闻荒屈指敲了敲墙，能清楚听到噗噗的声音。

　　旅馆老板娘讪讪地点头，“这不预算没够吗，就把一间隔成两间使了......你们......前段时间才派人过来检查过。”

　　已经检查过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整改而已。

　　闻荒冷哼了声，没说话。

　　像这种为了多赚钱把房间打隔断的事，到处都有，这种情况在老城区更甚，要说管肯定不都管得过来，所以偶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不符合消防安全的违建，确实是违法的。

　　“队长，里面没动静，也不开门，怎么办？”身侧的马小龙问了句。

　　他是才上岗的实习警，楼下还守着另一个实习警，今晚单位除了个常年驻守警务中心的接警员，就他们三个在办公室值班，闻荒就直接把他们都带过来了。

　　闻荒望着紧闭的门，皱了皱眉，又大力地拍了拍，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没道理不开门啊。

　　“有备用钥匙吧，去开门。”闻荒下巴一扬，给旅店老板让了个位置。

　　门一开，里面的场景有点精彩。

　　马小龙第一次参与扫黄，没经验，眼睛刚一看过去就被烫了下，急忙移开视线。

　　闻荒则是一副仍凭他惊涛骇浪狂卷我亦岿然不动的冷漠，面无表情地抓起地上散落一地的衣服朝床上一扔，“把衣服穿好。”

　　报警那人说得还真没错，确实是聚众。床上四个女的，全都赤身裸体，像是被吓懵了，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闻荒扫了眼，厕所紧闭着，他移开视线，重重拍了拍厕所的磨砂玻璃门。

　　“里面的人出来。”

　　厕所没动静。

　　“我再说一遍，出来！”语气严厉，手下的力道加重，拍得身旁的老板娘身体一震。

　　一道厕所的冲水声之后，门缓缓打开了，厕所里传里一股莫名的刺鼻臭味，紧接着一个只穿了条内裤的男人走了出来，体型挺胖，看上去至少有两百斤，脚下步子虚浮，头耷拉着。

　　“过来！”闻荒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墙，示意他站过来。

　　“名字？”

　　“林......林大勇。”林大勇细如蚊蝇道。

　　“一晚上跟四个女的搞，这会儿肾虚说不出话了？”闻荒拿笔敲了敲笔记本，厉声道：“大点声！”

　　“林大勇。”声音稍微大了点，但也只是点。

　　“年龄？”

　　“35。”

　　“职业？”

　　“自......自由职业。”声音又小了。

　　“无业游民就无业游民，叫什么自由职业？”

　　闻荒把笔一摔，冷眼盯着林大勇：“知道为什么查你吗？”

　　“卖......卖、淫、嫖、娼。”

　　闻荒气笑了：“业务挺熟练啊，老嫖客了吧？那敢情好，衣服裤子麻溜穿好，一会儿去派出所做笔录。”

　　熟悉流程就好办了，至少速度快，今晚不会熬夜。

　　闻荒回头看了眼，床上四个女的也穿好了衣服，这会儿正在马小龙的指挥下抱头靠墙蹲着。

　　“都是小姐？”闻荒走过去，朝马小龙问了句。

　　“对，但有个是学生。”马小龙翻出笔记本，指了指那个陈春艳的名字。

　　“高中生？”闻荒皱了皱眉。

　　“不是，大学生。”

　　“大学生？”

　　“嗯。”

　　“大学生能来干这事儿？九年义务教育都他妈学狗肚子里了吧？”闻荒眉头皱得更紧了，见那林大勇穿好了衣服，才一摆手：“行了，先带回去。”

　　旅馆隔断板隔音差得离谱，这会儿听着隔壁快收尾的声音，周野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床上听了场执法人员办案现场的直播。

　　就他妈离谱。

　　周野下定决心，今晚过后一定要把那套房子收拾出来，管他什么老鼠蜘蛛大本营，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窝就杀一窝，反正他是不打算再住这破旅馆了。

　　谁知道又会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闻荒走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朝周野房间看了眼，停了脚步。
　　报案人说的是隔壁，应该就是这个隔壁吧。

　　“叩叩！”

　　一道敲门声打断了周野的思绪。

　　“你......您好？”周野看了眼面前年轻男人身上蓝色的制服，迟疑着开口。

　　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闻荒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个小男生，身高大概到他眉骨处，身材挺好，长得挺清秀，就是板着张脸不太讨喜，跟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

　　闻荒拿出本黑底印警徽的本子在周野面前晃了下便收回，随口问。

　　“一个人住？”

　　“嗯，您......有事吗？警察......叔叔？”周野扒着门，不太想让他进来。

　　叔叔？

　　闻荒被这两个字噎了下，这小破孩子眼睛是瞎了吗，再怎么说他顶这张脸走大街上，都有初高中生对他哥哥长哥哥短的，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叔叔了？

　　“证件拿出来，检查一下。”闻荒朝周野一扬下巴。

　　当着闻荒的面，周野把揣在屁股兜里的身份证摸出来，递给他。

　　闻荒拿着还带着热度的身份证，心里有点膈应，匆忙扫了一眼，就扔还给了周野。

　　“是你报的警？”闻荒问。

　　敢情是因为这事？

　　周野态度和缓了些：“嗯。”

　　“怎么发现的？”闻荒摸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

　　“这里隔音很差。”周野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避免烟雾喷到脸上。

　　“不是问你这个，就他们那动静，隔十条街都能听到。我是说，你是怎么知道是聚众/淫/乱的？”闻荒吐了口烟，整张脸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周野眉心跳了跳，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熟悉，但等烟雾散去，重新露出面前人那张的脸，又把他这点疑虑打消了。

　　是了，怎么可能是熟人。

　　这么欠揍一张脸，看过一次，都值得刻进DNA里提醒自己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闻荒对此似乎格外的执着。

　　“每隔十五分钟换一次人，每个女人的声音都不一样。”周野想了想，还是回答了他。

　　“十五分钟？看着外强中干的，老嫖客身体还真行。”闻荒低声嘟囔了句，见周野望着他，便正了正色：“那你听力还不错，英语应该挺好的吧？”

　　哪壶不该提哪壶。

　　周野同学此生最爱国，坚决不学习洋鬼子那套语言系统。

　　“......”

　　“不好。您还有什么事吗？我想休息了。”周野赶客了。

　　闻荒扬了扬眉，还想说什么，手里的手机却响了。

　　“喂？”

　　“队长，你赶紧下来，林大勇要跑！”电话那头声音大到连周野都听清了他说的话。

　　闻荒紧皱眉头，将烟在墙上按熄。

　　“我马上下来！”说完，没看周野，迅速挂断电话，就朝楼下跑去。

　　闻荒一走，周野浑身的紧绷才卸了下来，这会儿后背竟然有点出汗。

　　很久没有和警察面对面靠这么近的距离了，即使换了座城市，藏在骨子里对这类人群复杂的情感，半分都没有消减。

　　周野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一直到十二点，他都丝毫没有睡意。

　　思考片刻，他起身抓过一旁的衣服披上，出了门。

　　他要下楼去买水。

　　房间里其实有一个热水壶，但自从他看到有报道说酒店有人会用这玩意儿煮内裤之后，他就再也不敢用了，毕竟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走廊吹来一阵穿堂风，有点微冷，但是很舒服。

　　周野踱着步往外走，在经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垃圾桶并没有装满，透过镂空的缝隙，还能看到里面有个安全套的包装盒，盒子里露出一个塑料袋的小角。

　　周野直觉准得可怕。

　　他犹豫了半晌，才伸手去捡，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手指其实有点轻微发抖。

　　安全套盒子里是一袋白色的晶状物，约十克，封口不严，有些撒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扔的时候很慌乱。

　　成分未知，或许是甲基苯/丙胺，也可能是谁吃剩下的跳跳糖。

　　周野叹了口气，感慨自己这会儿竟然还能有黑色幽默。

　　可喜可贺，境界又上了一个层次。

　　但随即他心情又复杂起来，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他连逃到娄城都免不了和这玩意儿碰面。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周野转身望去，是那个老板娘。

　　老板娘盯了眼他手里的东西，问道：“你拿的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刚刚被警察带走的人丢的。”周野自觉地把东西递了过去。

　　老板娘出生在这片，又是开旅馆的，一见他手里的东西就认出来是什么，忙夺了过来。

　　“这......”

　　周野看了眼老板娘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有了想法，装作不经意开口：“刚刚听到那警察打电话，说那男的要跑，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东西啊？”

　　老板娘表情一凛，她刚刚还想着把东西处理掉，免得惹麻烦，但听周野这一说，就反应过来了，与其让警察顺着线索查过来，不如她主动举报，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她那违章修的隔断，派出所上个月来检查过一次，当时就勒令她整改，但被她混过去了，要能因为这事得个便宜，那她求之不得。

　　想明白之后，老板娘就拿过手机往阳台去打电话。

　　周野扯过一旁桌上的纸，擦了擦手，就踱着步往外走。

　　夜里街上没人，店铺都关完了，只有街角处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

　　周野进去买了瓶水，然后坐在靠窗的吧台上，望着窗外，小口小口喝着像在品茶，坐到差不多一点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常年担当游戏机的手机没想到自己还有接电话的功能，在铃声响了两三秒之后，自动挂断了，周野瞪着手机没说话。

　　过了半分钟，电话又响了，为了防止手机以为自己是个人工智能又给他瞎挂了，周野迅速接通了电话，喂了声。

　　“你去娄城了？”

　　来电显示是个短号，没有具体的归属地。

　　“你哪位？”周野语气不太客气。

　　“谭林。”电话那头略含威严的声音响起。

　　周野愣了能有一分钟，等回忆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了三四圈，才咽了咽口水，回了句：“谭警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这个手机号换得丝毫没有隐私性。

　　“你去娄城干嘛？”谭林开门见山。

　　“我回娄城。”周野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瓶盖。

　　“别跟我玩儿文字游戏，我知道是你老家，但你没一个亲戚在那边，你回去干嘛？你的学籍还在郯城这边，不打算读书了？”谭林语气并不好。

　　是没有亲戚，但也没认识的人。

　　“不想念了，念了也考不上。”周野诚实道。

　　与其坐在教室里无所事事耗费青春，不如不读。

　　“不读书你能干嘛？去工地搬砖还是下黑矿场挖煤！”谭林这人就是越老脾气越大，一言不合就发火，“还有，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说话，换手机号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

　　许久没听到这声音，莫名还有点怀念。

　　他一定是易受虐体质，没错了。

　　周野轻叹了口气，换了只手拿手机，语气变得没那么正经：“谭警官，大半夜的，您不睡养生觉吗？”

　　“......”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周野数着秒，瞬间把手机挪开。

　　声如洪钟的怒吼顿时从电话那头冲出。

　　“老子正当壮年，睡什么养生觉！你别以为隔得远我就收拾不了你！”

　　“是是是，您正当壮年，那更不该没事儿瞎操心了啊，我能管好自己。”

　　“行了，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学籍我过段时间给你转回去，好好上课，别惹事！”谭林气顺了，说话也好听了一点。

　　“我真的......”

　　没等周野说完，谭林就直接把电话挂了，一点不给他继续争辩的机会。

　　人老了，火气还这么大，小心以后得高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