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为什么我们拼命努力都没能赶上别人的起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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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蔓出事了。
是上周六的事情。
那天早上，袁紫蕙和系里的同学去爬山了，她这一段时间经常和姜杉闹别扭，估计是心情不太好，所以约了朋友去散心；欧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自从我和袁野在一起后，她就没搭理过我。宿舍里就剩下我和吴蔓两个人。
从洗手间洗漱回来，坐在电脑桌前，看了看被遗弃在角落里的润肤霜，拿过来看了看，这还是上学期陪欧菱逛街，超市里打折促销买的，质量真的是不怎么样，瓶子上的文字都磨没了。今天约了和袁野去试验田，他说今天太阳有点毒，要我擦一点防晒霜。我哪里有防晒霜啊？夏天都没在意过防晒的问题，何况现在都十月份了。可是自从和袁野在一起后，我明显感到自己体内的雌性激素分泌愈加旺盛，具体表现就是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翻来覆去的看着这瓶瓶润肤霜的说明书，看看有没有防晒的功能，结果啥也没看清，我甚至有种冲动，想马上买一瓶去。
这时候吴蔓在床上问了句：“春天你干嘛呢？跟一个瓶子叫什么劲啊？”
我回头看了看吴蔓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以前从没在意过这些，现在真的是有些羡慕起来，于是问道：“吴蔓，你有防晒霜吗？”
吴蔓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李春天同学也开始臭美了吗？还真的是女为悦己者容啊！都在我桌子上，你自己找吧！”
“谢啦！”
我赶紧挪到吴蔓桌前，天哪！光防晒霜就有三个，牌子都不一样，也不知道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我顾不了那么多了，随便拿出一瓶，就往脸上抹。
吴蔓交了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她的东西一定不便宜，可是平时习惯了只清水洗脸就草草了事的我，突然间脸上涂了一层黏黏的东西，特别难受。
“春天，你们这是去哪儿约会啊？弄得这么‘隆重’。”
“什么约会啊？去趟试验田。”
“试验田？下周三古老师不就带我们去收割了吗？你现在去简直就是多此一举。去逛逛街，看看电影多好。”
“没什么想买的，”擦完了防晒，我开始换衣服。打开衣柜，清一色的休闲运动服，叹了口气，随便拿出一件，套在身上，“最近也没什么好看的电影，十一这几天雨水比较多，我们去看看田里有没有积水，下周收割方不方便。”
“你们俩还真挺奇葩的，不像情侣，倒像是学习小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心里总是惦记……”
我的话还没说完，吴蔓的电话就响了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看得出来，她极不情愿的接起那个电话，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她有些急躁，又碍于我在旁边，尽量克制的说道：“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要再打来了……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我觉得我可能不是再待在屋里了，换好了衣服，准备开溜。就在我打开门要出去的那一刻，吴蔓叫住了我，她尽量克制住紧张的情绪，问道：“春天！你……这就走吗？”
“嗯，袁野在下面等我呢！”
“袁野……在楼下？”
“嗯，怎么了？”
“春天……我家里人给我带了点东西，你能不能帮我带上来？”
我点了点头，但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下了楼，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宿舍门口，看车牌号和吴蔓说的一样。我走过去，敲了敲车窗。里面坐着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浓妆艳抹，贵气十足。却也能看出，她的美是十足十的打扮出来的，如果卸掉这一身“装备”，那必定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当她与我目光交汇时，我的心头一凛，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好，是吴蔓的亲戚吗？她我要来帮她取点东西。”
“亲戚？”那女人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我，而是打起了电话，“你下来，不然的话，我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看样子是打给吴蔓，我觉得事情不太对。这时候袁野走过来，一把抓住我，说道：“等你半天了，你干什么呢？”他看了看车里的女人，问道：“这怎么回事？”
那女人并不理会我们，我连忙把袁野拉到一边，说起了我的猜疑，“我看她不像是吴蔓的亲戚，倒像是仇人。”
袁野看了看那辆停在不远处的汽车，然后对我说：“你给吴蔓打个电话，看看她怎么说？”
“哦！”我拿出手机，有些犯难，“怎么问啊？”
“当然是直接问，难道关心别人还要拐弯抹角的吗？”袁野有些无奈的看着我。
我刚要拨通电话，就看见吴蔓从宿舍楼里出来。我因为近视看不太清楚，但是袁野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他看出了吴蔓极不情愿又略带恐惧的神情，于是拉着我又返回到那辆车前，在吴蔓上车前拦住了她。
“吴蔓，你没事儿吧？”袁野问道。
吴蔓看见我和袁野，如同看见救星了一样，但只是一瞬间，她马上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故作轻松的对我们说：“我能有什么事儿？我家亲戚叫我去吃顿饭，我先走了，回头再见！”
吴蔓坐上车离开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袁野在一边催促着：“快走吧！今天我爸把车开走了，咱们得坐车去，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这一路，换车换得我晕头转向。之前都是上课的时候坐校车来，就有那么一次下定决心自己过来，还碰到了袁野，是他开着车过来的。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自己坐车来，我是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尤其是快要到达目的地的那一段乡道，最近在修路，坑坑洼洼的，感觉自己的心肝肺都要颠出来了。
袁野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还不忘挖苦我两句：“怎么，这才多远，就受不了了？”
我看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袁野，着实有些不理解，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男孩儿身体素质竟然这么好。“袁野，我真的是小看你了，你真厉害！”不由得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水，感觉舒服多了。然后起身奔往试验田。
“春天，你今天回去和吴蔓聊一聊，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需不需要帮助？”
“我也觉得她最近很不对劲，但是，怎么开口啊？总感觉实在打探人家的隐私。”
袁野轻叹了一声：“你就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需不需要帮助？怎么就成了打探别人隐私了呢？不管她跟你说什么，她都会感受到来自同学的关心。春天，关心别人，不管能不能真正的帮到她，她都会觉得温暖的。”
“我不是不关心同学，要是袁紫蕙的话，我肯定早就问了。主要是跟吴蔓不熟呀！不好开口。要不然你给吴蔓打个电话问问吧！”
袁野瞪了我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合适吗？”
说着，就到了稻田边。
田里泥土潮湿，显得有些泥泞。我从田埂上下到田地里，小心地试探着泥泞的程度。“还好，不算太宣软，周三应该可以正常收割。”
“天气预报说明后天可能有雨，估计到时候会比现在泥泞得多，可能要穿水靴来了。”
我们走到各自的“作业”面前，虽然相距较远，但是一眼便能看出袁野的要比我的长势更好，籽实更加饱满。
我走过去薅下一根袁野的稻秧，研究了一会儿，发现同一株水稻，他的不但产量高，而且根茎也更粗壮一些，不禁问道：“袁野，你和我们种的是同一品种吗？”
“是啊！”袁野一边应着，一边在他的小本子上记着什么。
我凑到他跟前，看了看，他在记录单株水稻的产量、根茎长度等基本信息。原来是在做“预习”，“周三的时候这些都会做的，你现在提前做有什么意义吗？”对于他的行为我不置可否。
“那咱们今天是干什么来了？我这叫打好提前量。周三那天，和五班一起，古老师肯定被围得像个粽子似的。我现在把要问的问题记下来，回去向古老师请教。提前解决了这些问题，到时候时间就更充裕了。”
“行啊！袁野同学，战术不错呀！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都是你‘打提前量’的结果？”我把他的稻秧和我的稻秧放在一起比较给他看。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提前量’，充其量是‘勤能补拙，笨鸟先飞’。记不记得暑假前发生了一次虫害？”
“记得啊？是稻螟虫，我们一起配置的杀虫剂。”
“后来我单独来过一次，总感觉长势不如之前好了，于是回去问了古老师，又自己琢磨着配了点营养液……”
“好啊！袁野，”我恍然大悟，打断他的话，“你自己开了小灶，不告诉我们，太不够意思了！”手中的稻秧瞬间化作“小皮鞭”，就往他的身上抽，他一边躲闪一边解释：“当时我也知道它好不好用，怎么敢告诉你们啊？”
和袁野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感觉好像放飞了自我。我越来越喜欢现在这个敢于表达情绪的自己，也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阳光一般的男孩。他跟我探讨过他对于理想的热爱和追求，但是现在，我真真正正的看到了他为之付出的行动。这一片稻田，不知道他偷偷地来过多少遍，经历过多少次这一路的沟坎和颠簸。我自诩是一个足够努力的人，可是和袁野相比，我的努力远远不够。
那天回到宿舍，上楼前袁野对我说：“别忘了问问吴蔓的事，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她愿不愿意对你说，她的心里都会感到温暖的。”
我点了点头。
可是那一夜，吴蔓没有回来。欧菱和袁紫蕙没发觉到什么异常，必经她们昨天没有见到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可是我总感觉，在吴蔓身上，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吴蔓再次出现，是在周三，她没能赶上那堂实验课。古老师在点名的时候，就发现缺了一个人，袁野报备给辅导员，辅导员也联系不上。这时候，欧菱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她凑到我身边，问道：“吴蔓是不是出事儿了？她虽然经常夜不归寝，但是从不旷课啊？”我摇头表示不知道，估计她父母肯定急坏了。
等到晚上我们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吴蔓回来了，躺在床上蒙着被子，不管我们怎么问，她始终一言不发。
随后的几天里，松大各处的宣传栏里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类似于举报信一样的“小广告”。内容大致是：松江大学农学院06级学生吴蔓，插足别人婚姻，被人包养之类的话。
现在的宿舍，气氛变得压抑起来。我们坐在吴蔓的旁边，忽然觉得这个跟我们住在一起一年多的室友，变得无比陌生。我们一直觉得她不过是爱慕虚荣、不切实际而已，竟没想到传出了这么不堪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不敢信任她，同时又觉得她现在被人这么口诛笔伐赶尽杀绝有些可怜。
“我不知道他有家室，他说他是离了婚的，我还见过他的离婚证。”
从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们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吴蔓交了一个男朋友，大她十几岁，很有钱。交往了一阵之后，发现他有老婆，吴蔓就打算从此一刀两断。没想到他老婆不依不饶，那天来学校，就是要教训教训吴蔓。吴蔓以为她出气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却怎么也没料到事情还是被闹大了。
哎！怎么像电视剧一样？可能对于吴蔓来讲，她也算无辜，虽然破坏了别人的婚姻，但她毕竟是被人蒙骗了。那女人的愤恨虽然可以理解，但是若要报复，不应该找那个男人吗？女人何苦总是自相残杀？
真是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院里很快了解了情况，约谈了吴蔓的父母，确切地说是约谈了吴蔓的妈妈，她爸爸没有出现。吴蔓的事情使松大的声誉受到了严重影响，院领导很生气，本想将她开除。但是辅导员始终于心不忍，她觉得吴蔓是无心之失，为此承受的代价过于重大，多次为吴蔓求情，加之吴蔓的妈妈跪在院里哭着请求领导能够网开一面，院里最终决定，对吴蔓，开除学籍，留校察看。算是保留了她一线生机。
我以为，吴蔓的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湮没在偌大的校园里，她的生活，也会重新回归平静。和我们一样，继续上课，下课，再过两年，考验，或者工作。可是没想到，她在跟院里请了两周假以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退学。
两周后的一天，她回来收拾东西，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宿舍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帮着她一起收拾。她把被褥送给了保洁阿姨，书本卖到了废品收购站。也不知道是她的皮箱足够大，还是她的东西足够少，这一年来的经历和回忆，竟然用一个箱子就装下了。
看着变得空荡荡的床铺，她突然忍受不住，哭了出来。
我就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所有的委屈和无奈顺着眼角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下。
“春天，我妈妈住院了，被我气的，我好像做错了。”那天，吴蔓讲述了有关于她的所有事情。
“初二那年，我爸傍上了一个富婆，其实就是比较有钱，还没有达到我们想象的那种程度，丢下了我跟我妈一个人享福去了。我妈比较要强，一个人供我上学，要我给她争口气。那时候我妈可真累啊！在超市里一站就是七八个小时，每月工资才两千多块。但是她活得可有劲儿了，每次我考完试都拿着我的成绩单到处显摆。说什么‘别看我家蔓蔓没上松大附中，但是学习一点也不比附中的孩子差’。因为我成绩好，我爸也经常来看我，给我买很多好吃的和好看的衣服。我就觉得我爸可真幸福，什么都不用做，就有花不完的钱。而我妈，老得越来越快了，身体也越来越差了。那时候我就想，我以后一定得嫁个有钱人，不能像我妈那样苦一辈子。后来高考，我想去北京，我妈舍不得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求了我好几次，我才改报了松大。”
说到这里，她环顾了一下整间宿舍，下意识地在欧菱和袁紫蕙那里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春天，你说老天公平吗？如果真的公平，为什么欧菱可以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为什么袁紫蕙可以生得那么漂亮？然而我和你，没有一点优势，还要拼命的学习，靠成绩为自己赢得一点尊严。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拼命的努力都赶不上别人的起点？”
“可是你这么想，你妈妈得多伤心啊？”
“我妈的命，实在是太苦了。嫁了个负心汉，生了个白眼狼。”提到她妈妈，她再一次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留下来。
这时候，袁紫蕙和欧菱都赶回来了。是我打的电话，吴蔓想悄悄地走，是我通知了他们两个，毕竟这次的分别，可能就相见无期了。
“吴蔓，真的要走吗？”袁紫蕙喘着粗气问道，显然她是跑回来的。
吴蔓点了点头。
“你这么做，是在要你妈妈的命啊！”我说道。我能想象得出她跪在院领导的面前求情时，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我如果再在松大待下去，这份耻辱就会一直折磨着我们母女俩，那才是真正的要了她的命。”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袁紫蕙问道。
“我打算带着我妈去深圳，我原本就不喜欢这个专业，再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这一次可能是老天在帮助我纠正错误吧！我要带着我妈离开这里，出去闯一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就这样，一边说着一边送她到了校门口。这一刻，是真的要分别了。
一直默默无语的欧菱突然抱住了吴蔓，声音有些颤抖，说道：“吴蔓，虽然我不喜欢之前的你，但是我很佩服现在的你，我羡慕你有喜欢的事情，可以勇敢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祝你成功！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们挥手告别，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虽然我们拼命的努力也没能赶上别人的起点，可是我们得到的每一份成绩，都是靠我们自己，这就是我们这些平庸者人生的价值和意义。”这些话，像是在对吴蔓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为什么我们拼命努力都没能赶上别人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