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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02】 ...

  •   虽然严子曈自觉是个无业游民,好在梁溪严氏并不亏待子孙,家里还是有几样能拿的出手的古董的。严子曈出发前一口气拍卖了三件,从“小作家”摇身一变,成了“非常有钱的小作家”。
      严子曈爹妈没得早。这就跟个诅咒似的,住在金陵的严氏后人,不是爸妈死得早就是干脆绝后。严子曈从小养在她姑姑身边,她姑严美娟是个做小生意的,虽然谈不上脚踩马云称霸全国,家境殷实还是称得起的。严美娟则完美例证了严氏的另一个诅咒——无后。
      严格来说这个不算诅咒,因为她根本没结婚,不可能凭空变个孩子出来。
      没孩子,所以把严子曈当自己孩子疼。子曈成年之后,跟姑姑的联系少的多了,因为严美娟女士要效仿“前人事迹”,四海游历去了。游历之前给严子曈稍微留了点钱,留了句话:“你要是缺钱了,家里那堆破烂玩意看着卖,能卖多少算多少,别把你自己饿死就成。”
      真特么洒脱。

      严子曈对老祖宗没什么特别情感,卖“破烂玩意”的时候谈不上多心疼,这一点和严美娟高度一致:人民币是第一生产力,其他什么艺术价值啦什么历史底蕴啦,往后稍稍,人要是都混不下去了,艺术和历史也不能当饭吃。这一趟要出远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很容易饿死的地步,严子曈把家里那几件看上去还值点钱的“破烂玩意”送去拍卖行时,路上顺道告慰了一下严家的祖宗亡灵,简而言之,后辈无意冒犯,纯属穷游缺钱。
      她就开着她那不值几个子儿的二手车,上了高速。

      归蝶村偏到导航都寻摸不着,车开进山里就没了信号。要说这么偏的地方,杨志军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严子曈是怎么联系上他的,这个事确实有点意思。
      网上关于蛊族的资料不多,更多都是无聊人士出于猎奇心理的胡编乱造。记载蛊族的历史书籍只有两部:《乾书》和《九州奇秘录》。《乾书》记载的是短命王朝乾朝的历史,作为纪传体史书,它更注重人物描写,对蛊族只是一带而过。有趣的是,据《乾书》记载,《九州奇秘录》不传。
      这时候就体现出严家后人的好处了——可能是没传给外人,但是严家内部还有个几本。
      严子曈搞来了一本。
      网上的资料也不是全无用处。根据《乾书》和《九州奇秘录》记载,结合网上真真假假的资料,严子曈推断出,蛊族最后灭亡的地方应该就是现今位于福建的归蝶村。归蝶村同样是个神秘的村子,百科上只有地理位置介绍和新中国成立以后几任村领导的姓名。
      巧就巧在杨宇军被列在了上面。
      杨村长无论是品级还是形象,能被归蝶村捎带着上个百科已经是封了顶,联系方式是必不可能公开的。严子曈走投无路之下,寄渺茫希望于自己不靠谱了大半辈子的姑姑。
      天下难得是一个“巧”字,严美娟还真认识杨宇军,而且还去过归蝶村。
      据严美娟自称,她去归蝶村是意外,其实是去福州的路上开迷了眼,缺德的导航不知道把她带到哪个深山老林去了。开到一半没了油,就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刻,她下车找信号时,碰上了外出买日用品的杨宇军。
      杨村长一辈子的运气可能都是他难得的好心肠换来的,他听严美娟描述了遭遇,决定帮她一把,带着她进了归蝶村暂住两天。
      严美娟作为商人,基本思维是有的,短短两天时间,她就和杨宇军处成了异性且异姓的兄弟,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杨宇军把自己车里的油分给严美娟一半,严美娟热情邀请杨村长以后和她出来喝酒。
      严子曈来问,严美娟根本就没想太多,直接把杨村长手机号给了她,顺口嘱咐她“提一嘴曾经是有恩的,这一趟去给多少钱都行”。
      归蝶村封闭是封闭,缺钱也是真缺钱。严子曈拿出拍卖一件“破烂玩意”的钱,说是给村民改善生活。杨宇军回头找村民商议,在大字不识几个的老一辈和还没来得及识多少字的小一辈稀里糊涂的投票之后,同意了严子曈来归蝶村长住。

      导航失灵的情况下,要找到归蝶村,非得靠外援。她第一反应是找杨宇军,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深山老林本来就没什么信号,还是他老人家睡过头,总而言之是不接电话。这下找谁问路?年轻人对归蝶村肯定是不了解,按照一般思路,严子曈问了很多老人,然而闽南地区语言本来就晦涩难懂,场面一度非常惨烈,堪称是鸡同鸭讲。她为了避免自己跟严美娟女士当年一样落到没油的境地,只能把车先找了地方停了,在路上找个小馆买一碗海鲜粥垫肚。
      严子曈本来不是很喜欢吃海鲜,这地方偏偏海鲜多,不习惯也得硬掰过来。小地方偏僻,海鲜粥的成色跟大饭店的自然不能比。严子曈用筷子拨拉开壳都没剥的鲜红基围虾,另一只手拿起勺子,筷子挑起两根青菜和瑶柱肉搁进勺子里,动作夸张地吹着散热气。
      这也没耽误她接着给杨宇军打电话。打到第十七遍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只听对面杨村长呼哧带喘地不知道做什么:“严小姐?”
      严子曈慢条斯理地嚼着瑶柱,眉毛挑了挑:“叫我子曈就行——杨村长怎么老不接我电话?”
      电话那头的杨宇军有片刻的迟疑,好像不知道这话说出来合不合适似的,严子曈有点不耐烦,刚想开口催促,就听见电话对面的声音换了个人。
      漆枕一把夺过杨宇军的电话:“你先别过来,就在原地不要动,我什么时候给你打你再来。”
      严子曈不傻,一听就知道话里不对:“出什么事了?”
      对面没理她,抬手就把电话撂了。

      在严子曈悠哉悠哉喝着海鲜粥的同时,归蝶村已经变了天。
      漆枕在杨宇军家蹭了饭,本来准备回家躺着去,走到半路忽然觉得空气里有股异样的气息,直觉提醒漆枕,这个事不一般。
      不是说那个要来插一杠子的外人不一般,是马上要发生的事不一般。
      已界午时,远处的深山雾气不减反增,一股浓得发紫的雾顺着山底向上蜿蜒,看来格外诡异。虽然离得远,架不住漆枕眼神好,更架不住她经验见识丰富。
      这是蝶变。

      照理漆枕是被杨宇军收留的,怎么说也应该是她看杨村长的脸色,怎么会掉了个个儿,正和蝶变有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蝶变。归蝶村人不知道,在离他们不算远的深山里,有无数惊心动魄的对峙正在发生。
      杨村长有一次出门走迷了道,误入深山,结果看到了漆枕镇压蝶变的场面,当时吓得两腿一软,差点给漆枕行了个大礼。
      蝶变,不是普通的蝴蝶,据杨村长回忆,那些蝴蝶都是半透明的,发着诡异的紫光,看起来就莫名带着一股煞气。而那个平时不言不语万事无事的野丫头漆枕,目光沉静地立在一群诡异的蝴蝶中央,手势上下翻覆,堪堪压住了煞气,诡异的想到处奔逃的蝴蝶无处可去,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原地逸散。
      杨宇军虽然害怕,但还没吓破了胆,理智犹存。他以唯物主义者的角度思考这件事,果然没有结果,于是短暂彻底抛弃了自己的信仰,虚心请教漆枕他们遇上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漆枕跟他解释说,这是类似于巫术的东西,操纵蝴蝶作法,会危害山中草木的安全,俗称蝶变。她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那些爱讲奇闻异事的老太太们教过她遇到蝶变的时候怎么解决,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个解释可以称得上百疏而无一密,傻子也听得出这里解释不通的地方多了去,但杨宇军没有追问。
      不追问,并不是因为信任,反倒是因为无从追问。
      杨宇军只问漆枕,是什么人作法操纵蝴蝶,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清楚地记得,漆枕歪了歪头,神色竟有几分天真:“是那些想害我们的人。”
      杨宇军无语凝噎:“我们祖祖辈辈在这块地上辛劳勤恳,从来不招惹别人,哪里来的人要害我们?”
      漆枕笑着摇摇头:“不是要害你们,是要害我们。”
      杨宇军知道问不下去了,这怎么还能分得出“你们”和“我们”来?他问不出结果,也不准备再问,只是对漆枕的能耐有了几分敬畏。

      今天这场蝶变和以往的还不同。杨宇军这半老昏花眼都能看见深山飘过来的紫色煞气,漆枕当然更敏感。杨宇军几乎听见她的牙齿在口腔里打颤:“这些……不要脸的东西,害了阿朝,还想来害……”
      杨宇军心里忍不住冒问号:阿朝是哪位?
      漆枕铁青着脸:“杨村长,你那外来的小丫头到底什么来路?”
      杨宇军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迷惑但坚决地回答道:“漆小姐你放心,绝对是普通人类,从没来过这里。”
      漆枕怒从心头起,没顾上跟他计较称谓问题:“她家有什么别的人吗?”
      “她打小父母双亡,一直跟着她姑姑长大,我和她姑姑认识,也是普通人。”杨宇军不由自主擦了把汗,“漆小姐不会是认为这场蝶变和严小姐有关吧?”
      漆枕虽然怒火中烧,理智尚存。思考片刻,开口咬断了这个话题:“杨村长,看好村里人,我走一趟。”
      说完转身就走。
      杨村长长吁出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出完,走到门口的漆枕猝然回头:“煞气减弱之前,别让那个丫……女孩进村。有危险。”
      门“砰”一声关上了。

      深山,不是形容词。具体来说,它确实叫“深”山,不是深山老林的那个一般意义上以为的深山。深山距离归蝶村不远,这也就是为什么漆枕急急忙忙非得去解决这个问题不可——如果蝶变爆发,第一个受罪的就是归蝶村。
      蝶变不是开玩笑的。之前许多年,归蝶村的人到深山采药,也曾见过紫色的煞气。当时人们都认为这是不祥之兆,老远看见就打道回府;但若是不幸半路碰上走不脱的,轻者昏迷重者伤亡。昏迷过后醒来的人,对蝶变的过程全无印象,只记得紫色的煞气里包裹着蝴蝶,整团气像一只巨大的茧,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地人把这种现象取名为“蝶变”。
      这么多年来,漆枕至少是杨宇军见过的,唯一一个能镇压蝶变的人。

      漆枕赶到深山,果然见四下无人,只有紫色的煞气浓重地盘桓在山间。她一咬牙,狰狞的蝴蝶纹身里迸发出一股雾气,飞出一串银色的蝴蝶。
      漆枕一挥手,银蝶们自然而然飞到紫色蝴蝶阵外,密密匝匝把作妖的紫蝶包围起来。银色的气泽蒸腾而上,透出丝丝清凉柔和,浓郁的草木气息和凶煞的腥气搏斗着,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她站在阵外,并没有做什么夸张的动作,但如果此时有个人站在她边上就会发现,漆枕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表情却越来越凶狠,几乎和蝴蝶纹身一样狰狞可怖。
      对峙正炽,被围住的蝴蝶阵忽然传出一阵乐声。
      这里除了漆枕自然是没有别人,声音只能是蝴蝶阵里发出来的。年轻的姑娘微微蹙眉,想着自己的蝶阵不会整出这种稀奇古怪的花招,忍不住向蝶阵靠近了两步,土腥气扑满她的鼻腔,把她结结实实恶心了一哆嗦,直接骂了出来:“他娘的,我最讨厌……你们那地方的这股味儿!”
      没有人回答她。

      这一次,漆枕的敌人不像从前。他们没有再出现。只有这些紫色的蝴蝶,不祥而坚定不移地在深山徘徊,提醒着漆枕那些所有屈辱的、痛苦的过往。
      透过银色和紫色相纠缠的蝶阵,她似乎看到那一年,人们烧穿了大山,半山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这个地方将来建别墅区……”
      “深山老林谁要来啊?”
      “那你就不懂了,这是新卖点,城市氧吧!”
      她又像看到那些漂浮在空中的魂灵。
      “跟我们做一笔交易吧。一群人的命,换她一个人,你敢不敢?你觉得值不值?”
      “如果你不同意,她就会连……机会都没有。”
      “阿朝。”漆枕的眼睛已经血红,“他们欠我们的必须要还回来。”
      紫蝶阵终究不敌银蝶阵,土腥味的煞气消散在空中。漆枕的面容已经发白到透明,整个人身躯一顿,竟然直挺挺晕了过去。
      蝶阵已散,乐声还在响着。
      “花开叶落一千年,年年岁岁寻不见,海面升上一条线,枝枝叶叶随风散……”

      到傍晚漆枕都没有回来。
      杨宇军看她走之前那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很是紧张了一会儿,手心都潮腻腻地发汗,每隔三十秒就往窗户外张望一眼。看着没一会儿紫气消散在半空中,悬着的一口气总算是吐了个干净,给严子曈打了电话。
      严子曈海鲜粥已经喝了个一干二净,顺道点了个金包银,正啧啧赞叹笋干鲜美粉皮透亮,接到杨村长的电话急不可耐,把大半个金包银直接塞进嘴里,噎得涕泗横流。皮肤细腻笑容温和的老板娘忍俊不禁,顺手递了瓶矿泉水过去,很好心地表示不用给钱送她了,心底暗笑“要是噎着了送去医院可不止矿泉水的价”。
      她到归蝶村的时候并没有见着抢了杨村长电话的女人。
      故交——虽然是就见过一两面住过一两晚的故交——的侄女来,杨宇军觉着,从面子上来说,是要好好宴请的。归蝶村刚摘了贫困县的帽子,村里什么也不产,照他的本意,严子曈是城里姑娘,少不得有些娇气在身上,为了勉强留个好印象,第一顿还是得去镇上找个饭店。住宿也是个重要问题,他又在电话里问严子曈来了之后准备住哪家,严子曈大喇喇地表示“我这人没什么男女之防听说村长您还是光棍匀我一间房就成保证不打扰您工作”,杨宇军听完,地中海又簌簌掉了几根毛,就快奔着撒哈拉去了。
      然而仔细一想,也只能如此。杨宇军搓着自己闪闪发亮的头顶,咬着牙把后屋收拾干净,当做严子曈的栖身之处。

      严子曈初来乍到,满怀着新鲜感也不敢探问,她知道当地村民封闭,对外人本就怀着很重的戒心,不能莽撞行事。她傍晚才到地方,村口只迎出来强压着愁眉苦脸的地中海村长,并没有电话里那个语气不容置疑的女人。
      她强压住不断上涨的好奇心,跟杨宇军拉起家常凑近关系,又是“叨扰叨扰”又是“客气客气”,严子曈万分卖力,杨宇军魂不守舍,俩人对话不知道飞去了哪个星系,终于叫急于维护人际交往场面的严子曈发现了异常。她也不好直接问,只能绕着弯子打哈哈:“杨村长,我瞧您怎么有点儿……疲惫啊?有什么事儿?”
      杨宇军搓着手,脑子还踌躇盘算着,嘴已经不听使唤自己往外出溜滑了:“漆小姐已经一下午没回来了!”
      “漆小姐?”严子曈心念飞转,“是那会儿电话里叫我等没事了再来的那位女士?”
      杨宇军心说“坏了”,嘴上把门的不牢,出大问题。可转念一想,漆枕和严子曈都是要长住的,有什么好瞒着的?他是一时被漆枕临走前杀气腾腾的警告恐吓过了头,忘了这一茬根本不能瞒也瞒不住。
      他索性和盘托出:“漆小姐那时候不叫你来,是因为深山出了事情,她怕伤着外人,自己去处理了。照理不是什么大事,她应该早就回来的……”
      严子曈听着杨宇军含糊不清的解释,好看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来:“超过预计时间多久了?”
      “四五个小时了。”
      “那还等什么啊!”严子曈一听,头皮都惊悚地炸了起来,“我说杨村长,您心也太大了点吧,四五个小时了人还没回来,真出点事,都够被扒皮抽筋嗦骨头三五回了!”
      杨宇军听着她这个形容,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就酒抿鱼干的场面,竟然还很不上道地咽了咽口水。
      幸而严子曈发急,没看见杨宇军这个走神得有些离奇的动作:“杨村长,带路,去救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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