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笙》猫与砚台

9、进入梦境

　　当箫笙醒来的时候，天还刚刚微亮，朝阳的光芒还未划破黑暗的幕布，箫笙睁开眼看着窗外，好像早已度过了这一天。
　　虽说是从梦中醒来，可梦中的情景，他却还记得一清二楚，仿佛是他的亲身经历。
　　梦中的他没有角色，他更像是一个电影观众，把姬许有关于他的回忆都以第三视角看了一遍，审视了一遍，用无情观众的角色体验他人的悲欢。
　　他早已找不到姬许的身影，大概是回到了那支笙里面吧。

　　已有两日没有去拜访俞老太了，今天也是时候跟她去唠唠磕了，以免老太寂寞难排。
　　箫笙到达俞老太家时，老太太正在摆弄门口的蔬菜，动作迟缓，步履阑珊。
　　平时她也是像这样在家门口摆弄蔬菜，可因有夫妻二人相伴的缘故，让人难免忽视她老态的身体，如今这家里已从两人变成了一人，俞老太苍老的身体也就在孤独中被刻画得格外深入人心。
　　俞老太脸上早已被岁月揉在了一起，皱出了时间的海浪。
　　“师母！”箫笙打了声招呼，缓缓走去。
　　俞老太缓缓回头：“来了啊，小笙。”说完便准备回家给他倒水。
　　箫笙急忙赶到她前面进了屋，给自己和老太太倒了水。
　　“您身体不方便，以后这种事就让我来做吧。”
　　“小笙长大啦。”
　　箫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与我一同大的同伴们都娶妻啦，有的还有孩子了呢，不小啦。”
　　俞老太原本就皱成一团的脸现在更皱了，语重心长道：“孩子，请你记住，娶妻生子并不是你的目的，你若是像他们一样，你便会被困在这个山村中，一辈子无法走出去，他们不是不对，而是你不一定要走这种人生轨迹。”
　　箫笙顿时懵了，他不明白老太太为何突然对他说这些，这话里像是别有所指。
　　俞老太拉着箫笙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想不想听听我跟你师父的故事？”
　　“想。”
　　“我是十七岁那年嫁给他的，我们家也算是个书香门第，而他父亲是太常卿，两家关系好，又刚好门当户对，他很爱慕我，而我却非常不情不愿，只因我喜欢上了桥对面的哥哥，但我也十分清楚，再喜欢也没办法，他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我们家是肯定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可是在嫁过去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又非常后悔我的懦弱。”
　　“现在还后悔吗？”
　　“都这么久了，当然不会再后悔。他后来参了军，牺牲在了沙场上，那个时候，我替他惋惜，但并不替他后悔。你师傅待我一直很好，当时觉得错误的选择，随着时间的推移，倒也不一定真是错的，”俞老太歇了会，继续说，“小笙啊，你要记住，以后的你做了选择就一定要走下去，当时你觉得心存不满的选择，再走走往往就会看到曙光了。”
　　箫笙察觉到俞老太在暗示他什么，但他确是不明白俞老太具体想暗示什么。
　　“我知道啦师母！我会做到的！”
　　俞老太笑了笑，停下了择菜的双手，问他:“你有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
　　山以外的地方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很显然，箫笙心中并没有对外面的世界的所谓概念。
　　“师母，我每个月都会去山下的镇上赶集算吗？”箫笙挠挠头。
　　俞老太往北边的天空望了望，眼里是道不尽的柔情与怀念:“傻孩子，那当然不算啊，不过我也有几十年没出去过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了，山北是不是还在闹着饥荒，江中的鼠疫是不是平息了。”
　　箫笙听着俞老太的诉说，疑惑的同时两眼发光，“师母，你刚才说的那些地方是哪里啊？那里有没有烤艾团买？”
　　“不止烤艾团呢，一直往北走就能到。”
　　俞老太没有说太多关于外面的世界，但她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刻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
　　饭点到了，若是箫笙再不回去，爷爷一准又要骂他，箫笙握着俞老太的手叮嘱她注意保重身体后便溜回了家。

　　箫笙在路上扔在回想刚才俞老太说的话，好像悲伤的情绪在她身上丝毫看不出了。
　　而岁月最厉害的地方恰恰在于能把看似不可磨灭的痛苦化作暗潮涌动的深海，外人能看到的只不过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便夸夸其谈说这叫做“坚强”。

　　还没到家，箫笙就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味，香味牵引着他快速跑回了家。
　　“哇！今天有肉吃吗！”箫笙的喊声比他自己先溜进了屋子。
　　奶奶在厨房里回答:“是呀，你爷爷治好了柳余的风寒，他们家为了表示感谢，把自家的猪杀了，送了一些肉来。”
　　爷爷则坐在小板凳上淡淡的笑。
　　“人家治病救人的哪个不是小有钱财？也就你爷爷只留下了个好名声，其余的什么都没捞着。”奶奶抱怨道。
　　爷爷不以为然:“这不就够了吗？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谈笑中，香喷喷的猪肉出锅了。
　　箫笙上次吃肉还是元宵节的时候在俞伯家吃的，俞伯还叫上了爷爷奶奶一起，两家人聊得很开心，两位老人还不醉不归了。
　　俞伯醉了后还夸夸其谈说以后也要教会爷爷吹笙，爷爷还反问他拿着锄头能够吹出来吗，惹得箫笙咯咯直笑。
　　想到这里，箫笙提议明天叫上俞老太一起来吃，两位老人也欣然同意了。

　　夜已深，箫笙异于往常地比爷爷奶奶还先上床睡觉，不过爷爷奶奶倒也也没有怀疑他，后也上床睡了。
　　或许是由于求知欲的驱使，一直想入睡的箫笙却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妖女”的那些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箫笙虽已经稍有睡意却仍然无法入睡，他便像前些时日那样，悄悄地走入了后院。
　　“妖女”这次坐在上次坐着的地方望着走近的箫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却比以往少了几分戒备，似乎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还没等箫笙开口，她便自己先说话了:“睡不着吗？你回去躺着，我帮你。”
　　箫笙还没有从惊讶里出来，就鬼使神差地躺上了床，后来他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沉沉的睡去了。

　　【梦境】

　　这对母子狼吞虎咽地吃完以后，并没有一丝要离去的意思，而姬许的父母恰也有让他们留宿的意思。
　　姬辰峰观察了一下女人的手才发现，她的手上已经长满了冻疮，而怀里抱着的孩子除了瘦了点，也没有任何不正常，甚至不完全像一个逃难的孩子。
　　“你和孩子睡床上，我们打个地铺没事的。”姬辰峰打算安顿他们。
　　女人原本打算拒绝的，可眼下确实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又实在不好意思，便提议:“让两个孩子睡床上吧，我们大人睡地上就好，感谢你们了。”说完，她又放下孩子，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姬许在后面时常会想起，他们相遇以后一起睡的第一个晚上，竟是这般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