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笙》猫与砚台

6、第六章

　　这一夜，那个梦没有再出现过。

　　箫笙再醒来时，太阳早已爬上山顶，而那个梦并未因此模糊，梦里的每一个画面仍清晰地刻在箫笙的脑海里。
　　箫笙吃完早饭后就匆匆来到田野里帮爷爷奶奶，劳作时顺带问了奶奶一句：“奶奶，这世界上，真的有妖女吗？”
　　奶奶撑着锄头，好笑似的看着他：“这孩子傻啦？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妖女呢！”
　　箫笙哦了一声，继续劳作，内心将信将疑那所谓的“妖女”。
　　——也许那只是个梦吧……那又或者会不会今晚再次梦到那个妖女？
　　箫笙决定今晚再试试。

　　皓月当空之时，箫笙拿起了那支笙继续练习基础，并再将?别姬序?和?无笙?反复演奏了几遍。
　　箫笙在演奏?无笙?时明显察觉到自己出错了，但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演奏，没人指导的小孩，终究要独自一人学习。
　　“小笙啊，该睡了！”爷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好！”恰巧箫笙结束练习，便放下了笙准备快速入睡，看看会不会再次梦到那个场景。
　　床的对面，被放在桌上的那支笙微微发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金光。

　　女人穿着绸缎落魄地坐在极牢冰冷的地上，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头发散乱在脸上，眼神空洞，不知望着何处发神。
　　女人的手掌蜷缩着抓着地面，手背上用力得凸出了青筋，却给人一种无力感。
　　“吃饭了！”
　　士兵向极牢里的每个人都发了一个发黄的馒头和一碗泡水的白米饭，被关押的所有犯人见到后都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面对饥饿，再不堪的食物都是生命的稻草。
　　女人看了看自己脚边的馒头和饭，不知从何下嘴，但还是挣扎着拿起了馒头试着啃了一口。
　　竟然咬不动。
　　女人顿住了，将馒头拿开嘴边，拿着馒头的手停在半空中，双眼盯着那碗被泡发的饭，缓缓地将手中的馒头放下了。
　　这是之前被她称作猪食的东西，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要吃所谓的猪食，那些狼吞虎咽的人们，与牲畜又有何区别？
　　事实上，在这里的人，还真不如人们眼中的牲畜。
　　女人最终还是没有再继续吃，她跪在食物面前死死地盯着那些狼吞虎咽的“牲畜”。
　　——竟然还有人，能活成这般样子。
　　“收碗！”
　　紧接着所有的人的碗都被收回到了一个大桶中，士兵经过女人的时候错愕了一下，但也没有露出太意外的表情，而是将她面前的食物全部收了回去。
　　女人盯着远去的食物，仿佛要在士兵的手上瞪出一个洞来，但最终还是将头低了下去。
　　箫笙站在女人的身后看到了这一切，他试图去触碰那个女人，但却发现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秦恩！！！”女人突然嘶吼着大喊，声音回荡在整个极牢，却没有人注意到她，大概是见怪不怪了罢。
　　紧接着，女人重重地倒了下去，双手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不知是凌晨几点，箫笙再次从梦中惊醒，看着眼前并未有任何变化的房屋。
　　那支笙仍然放在桌上，普通得不能够再普通。
　　窗外漆黑一片，宁静的夜却突然传来一声阴柔的女声。
　　“有太多该死的人，他们却杀了那么多不该死的人。”
　　箫笙屏住呼吸，悄悄地起身，往窗外望去——
　　一个身着白色素衣的女子在后院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
　　箫笙试着看清女人的脸，可女人始终背对着他来回踱步。
　　下一个瞬间，女人突然回过头来盯着箫笙，眼神里充满了酸楚和怨恨。
　　箫笙一惊——是她。

　　女人挺直了背，佯装优雅地缓缓走过来，将身子蹲下，与箫笙对视。
　　女人的眼眶里满是红血丝，瞳孔却极度地放大，望着箫笙的双眼，像是在望着吃人的万丈深渊。
　　箫笙被盯了两秒便觉得瘆人，急忙把眼神别了过去，望着女人的裙摆。
　　女人再一次将脸凑了上来，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但最后也只是盯着他的脸，什么也没说。
　　箫笙经过内心的一番挣扎后，缓缓地提问：“秦恩……”
　　听到这两个字以后，女人下意识退了几步，突然消失在了漆黑的夜里。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眼前的景象跟往常没有区别。
　　只是箫笙今夜再也无法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