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难为》翻斗园长

26、第二十六章 脚上红线

　　县衙里工匠敲敲打打，声音虽然吵闹，却因为规律，反而起到了催眠的作用。让闲着没事端坐在门口晒太阳的门房听着，也逐渐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可马上他便睡不成了，因为县令大人带着人回来了。

　　他踉跄着从凳子上爬起来，恭敬站在一边等县令走过去，却看见官服衣摆在他眼前顿住，耳边是夏处安的声音。

　　“他还是没有回来？”

　　衙门一部分人继续留在青楼里守着，剩下的人则跟随夏处安回去。到了县衙门口，县令停下脚步，再次询问门房梁沣的去向。

　　夏处安这几天早来问过好几回了，三句不离那个乞丐去了哪里，门房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何人，回道：“回大人，小的没有看见。”

　　一个堂堂县令对捡来的疯子乞丐如此上心，门房早已觉得奇怪。而且不止门房，衙门里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下人都在窃窃私语，却不知个中缘由。

　　最初的时候，因为不理解，他们自然看不上乞丐。好不容易这两天相处和谐了些，乞丐又自顾自地消失，县令看着并不是特别高兴，以至他们现在服侍县令都战战兢兢，生怕戳着大人哪点不爽。

　　夏处安听完他的话，嗯了一声，叫人把尸体抬进停尸房交给仵作验尸，自己则打算回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院子，路上有扫地的仆人，和搬着木盆要去浣衣的丫鬟，见着他便停下手里的活行礼。

　　他微微点头，吩咐道：“端盆汤来我屋里，本官要更衣。”

　　丫鬟应声，连忙端着盆去准备了。

　　夏处安的院子没什么下人，因为都被他叫去在前厅收拾着，又或是跟着高楠做事去。

　　身边一没了人，他就也不必再端着，马上松下劲来，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骨头和筋，格外吃力地将手举起来，伸了个小小的懒腰。

　　“噗——”

　　突兀的笑声在院子里响起，吓了夏处安一跳。伸懒腰的姿势让他上半身微微仰起，也正因此刚好和那坐在树上，失踪了几天回来，还换了一身暗红色新衣裳而显得颇为俊美的梁沣对上了眼。

　　后者笑眯眯看他：“累着我们大人了？”

　　夏处安上半身还僵在那里，耳根红了一些。梁沣此番消失不知去了哪里，回来时竟是连那一头的乱毛都梳平扎了起来，衣裳也换了套全新的。一身暗红衬着露出肌肤上的冷白，明明应该是闷沉的色调，可衣裳主人却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暗红瞬间像是又铺了一层光，金灿灿的，只教人深深印在心里。一时间也不知是衣服衬人，还是人撑起了衣服。

　　哪怕是像夏处安这般看不太清的，乍一眼看过去也是会被那抹算不得鲜艳的红占据了双眼。

　　他格外丢人地被勾走了魂，反应过来又马上恢复镇定的神情，装作没有在树上看到任何人的模样，向卧房走去。

　　“诶——大人！大人！”

　　梁沣叫了两声，底下的人还是装聋作哑。眼看着人都要进了屋子，他手脚并用就要从树上跳下来。

　　可似乎是太着急了，下来的一瞬右脚在地上诡异地别了一下，伴随着一声酷似女声的“哎呀”，梁沣哀嚎着躺倒在地上。

　　夏处安终于回了头。

　　他表情有些奇怪道：“刚刚……是你的声音？”

　　梁沣无辜地眨巴眼睛，换了个姿势侧躺在地上：“什么我的声音？”

　　他揉着脚踝，还没等县令继续问，便又开始哀嚎：“啊！大人！大人我的脚……我的脚要断了大人！”

　　夏处安叹口气，走上前去，扶着他的肩膀把人捞起来：“先进去吧。”

　　端热水的丫鬟很快过来，一进屋便看见一个陌生的俊俏少年半躺在自家大人床上，身边县太爷还见怪不怪地只搬来条凳子坐着，一瞬间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开门的方式出了问题。

　　夏处安让她把热水放到床边来，又道：“再去冰库拿些冰来，带条新的毛巾。”

　　丫鬟还是愣愣的站在那里，迷糊应了声“是”，却就是不动。夏处安皱眉，又重复一遍：“快去啊。”

　　“……是！”

　　等人终于走了，他叫梁沣脱鞋，说帮他看看伤口，刚才属实摔得有些狠，这不断也肯定是伤着了筋骨。

　　他一番好意，却不料梁沣死活不肯，拼命摇头道：“我没事了大人。”

　　夏处安看着他。

　　梁沣挺起腰板：“我真的没事！”

　　“那刚刚谁进来的时候，路都走不了了，还一定得攀着本官才能动弹。”

　　其实他嘴里说的攀着，只是梁沣夸大。虽然脚确实不太利索，可毕竟只伤了一只，又哪里有这么严重。

　　至于内里原因如何，梁沣自己也不敢在心里细想。可县令现在看着他，等着回答。他无法，思索了一会儿，道：“大人，我自己回屋子去处理吧，在这儿太麻烦您。”

　　“麻烦什么？”

　　梁沣一本正经道：“你看万一弄脏了您的床褥，您晚上睡哪儿？”

　　夏处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以为梁沣是因为某些不好摆在明面上说的，让人尴尬的原因，才会不好意思在他屋里脱。

　　可他哪里在乎这些，都是男人，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伤了和气，怎么划得来。况且又不是因此便低人一等，他想开了，于是更加坚持道：“无事，你自己一人如何能走回去，再多走两步，万一这脚废了，你以后……”

　　他话还没说完，略微有些强势扑上前去，三两下就把梁沣的鞋脱下来，连带着袜子一起。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梁沣如此扭扭捏捏不愿意在他面前脱鞋的背后，居然还有另一层原因。

　　因为他的脚踝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夏处安虽然眼神不好，却仍能看见那红线上面并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是单单一条红线，更多的像是街上专门卖给姑娘们做饰品的红绳。

　　梁沣估计也是觉得这玩意儿像是姑娘才会系的，和他这么一个糙男人的形象实在不符，所以一直不好意思暴露给任何人看。

　　“大人，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慌乱地用衣摆去遮脚踝，夏处安故作严肃：“那是什么？本官方才一晃眼，没有看清，只隐约看见一点红色，可是剐蹭到哪里受伤了？”

　　梁沣手脚并用着挣扎：“没有没有！没有流血……大人你看错了罢。”

　　两人几番拉扯下来，最终以梁沣老老实实被县令摁在床上瑟瑟发抖保证再也不敢造次而宣告结束。

　　“这是你们梁家每个人都有的吗？”夏处安半坐在床边，手指勾着红线问道。

　　可后者却没认真听他在讲什么。

　　虽说梁沣不是女人，没有什么被看了脚就坏了名声的说法，可毕竟是整日都藏于衣下的私-密处。他的脸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像一只才被从蒸笼里搬出来的螃蟹。

　　他没回答夏处安的问题，迅速拉过一边被子蒙在头上，模模糊糊应了一声嗯。

　　鼻尖萦绕的是夏处安身上好闻的味道，梁沣本想着用被子遮掩让脸上的红晕下去，却不曾想现在倒是起了反作用，胸膛里那只兔子毫无方向地到处乱撞，撞得他手忙脚乱起来。

　　还没等温度自己降下去，手里抓紧的被子被人抽走。夏处安低下头看他：“不怕闷死么……你脸怎么这么红？”

　　“大人不必管我……”梁沣找不出搪塞的理由，突然哇哇乱叫道，“脚痛！动不了了！”

　　夏处安只觉得他在发神经，道：“你好端端地非要去那树上，又能怪谁？”

　　梁沣不想他回到那个话题，连忙应付道：“大人说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

　　丫鬟把东西都拿了过来，夏处安用毛巾包住冰块，敷在梁沣微微肿起的脚踝上。

　　“好了，”他重新做回床边的凳子，“你现在可以交代你这几日的去向了吗？”

　　梁沣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是自己去处理了一些私事，并且保证以后再有这般情况，定是会同他说。夏处安看他几眼，知道他不愿意提，便转了话题。

　　“青楼的案子，你可有什么想法？”

　　他其实给了快活林那最后一次机会，心里是有打算的。一个地方短时间里连着死了三人，还不算那之前有没有被凶手成功应付过去的尸体，本应说绝对不能再让青楼再开下去，可如今案子还差了点线索，感觉离那真相只差最后一步。夏处安心里有自己的琢磨，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梁沣道：“就目前来看，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妖邪的痕迹。不过，我刚才回来，听说又有了新的尸体？”

　　夏处安点头，将尸体的死法和青楼概况大致描述了一遍。

　　“油渣……”梁沣小声嘀咕一句，又问道，“是用的青楼里的锅？”

　　夏处安摇头：“应该不是，本官去看了，尸体还有余温，可锅是凉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等下大人，您方才说，这又给了青楼几日期限，你是不是想……”

　　“本官是想，可没有合适的人选。”夏处安知道梁沣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便也不拐弯抹角，淡笑道。

　　梁沣不以为然：“为什么没有合适的？”

　　“本官听说，青楼里高等的姑娘接客看的是客人合不合心意，其次再看的才是银两。”夏处安屈指勾上梁沣下巴，左右端详一番，满意点头，“我看梁少爷这相貌过去，进人家姑娘的闺房，再套些话出来，岂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梁沣只觉得下巴被县令碰的地方滚烫，脸又红起来，支支吾吾道：“可我这背上，那么大一个东西在，哪个姑娘愿意要我。”

　　可他不曾想到的是，夏处安压根就没有在意过这个，甚至反问了一句让梁沣难以置信的问题。

　　“你叫它先下来吧，不过就是两个时辰，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梁沣的嘴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顶着一背的冷汗故作镇定：“大人……您在说什么？”

　　夏处安笑着指了指他：“本官说的是，你背上的东西啊。”

　　梁沣浑身泛凉，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肉眼都清晰可见。眼看着夏处安微凑上来，他想要躲，却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随即感受到一双手，轻抚上了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