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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Chapter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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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姜馥郁下定决心的表现就是……每次钟雨来吃饭,他都硬挤进那场的服务生队列里去。
别的,他也想不出该怎么做了。他连话都不敢凑上去说一句,一想到那双眼睛心里就莫名发慌,另一方面,也因为确实是找不到什么机会。
饭桌上肯定不行的,众目睽睽。而别的时候,钟雨身边又总是有很多人,他一个服务生,怎么好凑上去。
就连趁着端茶倒水的时机朝人家笑一笑,他也老是做不好。每每一同那双眼睛四目相对,他就不由自主的连呼吸都缩紧了。不出丑已经十分努力,完全摆不出什么好看的表情。
来茶里男服务生相对少,因为宋姐对男性员工的样貌要求好像要更高些,能符合的本来就少。加上来的男老板占大多数,普遍更喜欢年轻小姑娘,招人时就找女服务生多些。
所以姜馥郁每次都挤进去其实还是挺显眼的。
他能去,还是因为宋姐一向喜欢他,他说要去就让他去。
然而折腾了大半个月下来,姜馥郁也挺努力了,他甚至鼓起勇气在钟雨吃饭的时候过去唱了一回歌,却依旧连一句话私下里的话都没跟她说上。他心里沮丧得很,觉得对方多半还连他叫什么名都不知道。
本来以为都要无望了,却没想到,今天晚上出来这一趟会遇到这样的事,更没想到能因此意外地跟那人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姜馥郁心里原本一直挺慌张的,之前是慌着要怎么撂倒这几男的怎么救人,见到钟雨后是琢磨着该怎么自我介绍,该说些什么。然而没想到的是,她却根本没问他的名字,反而一张口,先问了他为什么在这儿。
仿佛认识他似的。
姜馥郁那一刻心头真是窃喜,连身上挨了打的地方好像都不疼了。
——她知道我!果然,这些天厚着脸皮往前凑是有用的,她注意到我了!
此时夜深人静,小巷通幽,虽然地上躺着三个人,钟雨脚下还压着一个,不远处那黄头发女人也在哭,但姜馥郁已经完全注意不到这些了。他只知道,这是自己和她的头一次的私下相处。
这样的机缘巧合,可能也只有这么一回了。
说些什么,表现好一点,姜馥郁在心里拼命地对自己说。可惜他这会儿脑子好像实在不怎么灵光,心跳如擂鼓,只能被动地等钟雨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
此刻他是站着的,而钟雨半蹲着,明明他的位置要高得多,但姜馥郁却总觉得他是在仰着脑袋看人。
她在那高处,他必须得竭力地伸长了脖子,才能张嘴说上一两句话。
钟雨的声音在女性中是偏低沉的,但因为此刻语气还算温和,倒也不显得有多凶。
两人短暂地聊了一些有的没的。
警察大概是在七八分钟后到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姜馥郁对钟雨说了很多。
说起他父母早亡,以前家住在镇上。那是座C市边缘的小镇,十几年前那时候其实都还算不上镇,只是附近几个村联合聚集成的一个小集市,逢双开市,就叫作“小街”。
他说他以前在镇里上学,那时候还好,大家乡里乡亲彼此都认识,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无论怎么说,到底不会太欺负他。但镇里是没有高中的,只有初中,他后来要继续上学,就只能去县里。
“我没有钱,什么都不懂。”姜馥郁说,倚着墙,抱着胳膊,那张俊丽得出尘的脸微微仰着:“镇里给我出了学费,加上发的救济金,勉强够了。我就去了。”
钟雨望着他:“嗯,后来呢?”
“后来……”姜馥郁轻声说,“后来我就没读了。我……不喜欢那所学校。”
钟雨点了一下头,没继续问了。
也不必去问。
许多人的校园生活是很美好的,值得怀念,是生命里漂亮又绚丽的一段七色时光。但也有一些人,那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段好时候。人年少的时候尚在一个认识这个世界的阶段,因而无论什么色彩都显得格外鲜明,明媚的越明媚,暗色的也越暗色。这些颜色就像淌进玻璃里的墨水,长长久久地抹在一个人的灵魂上。
在钟雨的眼里,遇见这名叫作姜馥郁的少年,就好像是在路边发现了一块半透明的三角玻璃,清凌凌,亮晶晶,易碎、尖锐,但又非常漂亮。
她不是看不出来这个人想要什么,对方的那点心思着实连浅显都算不上。
但此时此刻,也许是路灯的灯光太昏暗,倚着墙的少年长得太美貌,又或者他的眼睛实在太亮,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只正讨食的什么小动物。钟雨发觉自己倒也并不算反感。
而且他的嗓音也好听,柔和、悦耳,讲话不高不低,听着很舒服。
他还说他有个妹妹,亲妹、堂妹还是表妹没说清楚,只说身体不好,要花钱看病,而他自己本来也不想在学校待了,索性就没再读了,一个人坐火车来了C市打工。想着挣了钱,给她寄回去。
“挺好的,”钟雨说,“你是个好哥哥。”
姜馥郁目光微垂,嘴角牵了牵,慢慢抿出个笑来。
然后警车就来了。
肇事的四人,加上受害者,那个挨打的黄发女人,以及“见义勇为的”两人,也就是钟雨跟姜馥郁,一行七人全都打包上了警车。
黄发女人和被姜馥郁用铁水壶给砸了头的那位需要送去医院,而另外三个伤不重的被带回警局拘留,钟雨跟姜馥郁也跟着去做笔录。
至于这晚的后续,钟雨当然不会在这种琐事上花费什么心思,她在国内也有自己的专职律师团队,把事情交出去就行。唯一产生的一点后遗小问题就是那天因为这事儿确实耽搁到很晚,导致她不得不把第二天的行程往后延了小半天。于是,她在这之后的几天就都变得非常的忙。
这一忙,就完全把那夜短暂相遇的姜馥郁给忘到了脑后。
直到他们的第四次“见面”。
那次和第一次一样,是个单方面的见面。
那天,钟雨过来来茶是来找宋姐的。找她帮个小忙。
对于钟雨而言,宋姐这人要钱不多,要势也算不上什么,但她有一点长处,就是人脉很广。至少在C市这块,她在这儿经营俱乐部经营了好几十年了,认识的人太多了。
钟雨这回来找她,就是想请她帮忙搭个线,想要认识一个某桩生意的关键人物。
时间是吃过晚饭,晚八九点左右,天将黑未黑。宋姐要消食,钟雨也觉得饭后走走不错,于是两人就并着肩,慢悠悠地沿着楼下的人工湖漫步。
一边走,一边商谈着事儿。
湖边沿岸种着许多垂柳,凉风习习,景致还是很好的。
转了大半圈,天快要黑透,钟雨走着走着,忽然瞧见不远处的湖边上坐着一人。
她原本也没觉得什么。毕竟这也不是她自个儿家,这会儿又是饭后时段,有人在这湖边再正常也不过了。
然而等走得再近了点,钟雨的脚步就顿在了原地。因为她发觉这人好像是在哭,男的,蹲那儿哭得稀里哗啦的,声音直往人耳朵里钻。
在钟雨的经历里,很少见到有人能哭成这样。
“哎哟,这谁啊,”旁边的宋姐也听到了,诧异地道,伸着脖子往那方向望了几眼,然后说:“好像是小姜。”
钟雨眉峰一动。
宋姐瞥了她一眼,笑呵呵地说:“就那个小姜呀,长得特漂亮的,姜馥郁!你有没有印象啦?每次你来吃饭,他可都赶着去来着啰。”
钟雨不置可否,只转过身,准备原路走回去。这样的情绪失控,对一个人来说应当是非常私人的场面,她并不打算打扰。
只是心里一瞬间到底浮现出了那人的面容,想着才几天不见,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姐就也跟着她回去。
“那小孩,也是蛮倒霉的啰。”宋姐说道,感叹似地啧了啧嘴:“说是见义勇为打了人,人家要他给医药费。他当时还把手机给摔裂了,也是一笔钱。”
钟雨:“………”
钟雨沉默了一下,嗯了一声,之后两人又开始谈之前的事。
等从俱乐部里出来,她给助理打了个电话,问起了那天的情况。
“赔钱?”助理说,“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当然不是让您赔,您没责任,是找的那天跟您一起那位。您放心,我们盯着呢,没让他们多要,就只是一部分的医药费。主要他砸人那水壶是铁的,给那男的砸出了脑震荡。”
钟雨问:“赔了多少?”
“您稍等,”那边应该是查了一下,片刻后才报出数字:“那男的住院费花了三万二,赔偿协商的是百分之五十,共一万六人民币。”
钟雨皱了一下眉。
这数字对她来说当然是提都不用提的小金额,但如果对一个年轻的服务员而言,也许得是一个月的工资了。
而且她还记得,他说过他有一个需要治病的妹妹,是得寄钱回去的。
“这笔费用由我来出。”钟雨说,然后在对面助理的应喏声中挂断了电话。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但钟雨开车回酒店的路上,眼前有好几回都闪过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太亮了,以至于看着几乎像是在流泪一样。
然后就想起了刚才湖边那道抱着膝盖蹲那儿哭的侧影。呜汪呜汪的,听得人直想皱眉。
挺大的人了,怎么这么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