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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25 ...

  •   第二十五章

      丘壑容定定地与她对视了片刻,然后忽然笑了,说:“年轻人,心态倒是好。”

      他点了点头,正色道:“有,我这里确实存在一个或者可行的办法。不过,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只能看你自己。”

      钟雨表示了解:“您请说。”

      丘壑容对她说:“你生于朝日之时,命中有朝阳之气,如今你靠着这股阳气,已经暂时能不受遭命之苦。那么现在,就只需要担心这个百鬼噬身的问题。遭命,这是天定的,这老道无能为力。但是百鬼的问题,我可以略作尝试,助你一助。”

      “这就已经足够了。”钟雨说,“还请您详说。”

      丘壑容问她:“我给你那张符,你可带在身上了?”

      钟雨反手往领口一摸,扯出根浅绿色的带子来。那张塑料壳包住的黄符,就系带子上。

      钟雨没有往脖子上戴首饰的习惯,这根绿带子还是她昨晚离开酒店前从酒店送来的甜点包装盒上拆下来的一根装饰丝带。她觉得这样重要的东西,还是挂在脖子上保险一点。

      丘壑容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带得这么贴身,那塑料壳上都还带着一股身体的余温。老道士尴尬了一下,没接过来,只用手指头点了一下符纸上面的红色图案。

      “你应该已经体会过老道这符的用处了。”他说,呵呵笑着,语气中有几分自傲:“怎么样?我这一手心符,整个道门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说完,他又看了符纸两眼,忽然微蹙起眉头:“哎呀,怎么砂色暗了这么多。你昨晚这,到底是撞了有多少鬼啊?”

      这她倒是真数过。钟雨木着脸道:“五十八只,一晚上。”

      这个数字让丘壑容花白的眉毛都跟着抖了抖,咂了砸嘴道:“这……是有点多了。”

      他略算了算,然后说:“若是这样的话,老道我一张符,大约只够你用上两天。如果放在以前,兴许还不是问题,多画点就行了。但现在……总之,我手里也没符了。而且以我现下这身体,即便每天画,也画不了几张,不是长久之计啊。”

      说完,他看向钟雨:“所以,恐怕还是得你自己来。”

      我自己来?钟雨品了品这话,问道:“丘道长是要教我画符?”

      丘壑容说:“对,也不对。”

      钟雨嘴角抽了抽:“请您就直说吧。”

      “年轻人,就是没有耐性。”丘壑容摇了下头,说:“我这符教不了别人,你也学不会。”

      “请问您这符叫什么名?”钟雨听了想了想,说:“我找人问问,也许能从您哪位同门处买上几张。”

      她想着,天下道观那么多,道士更多。这丘壑容虽然有本事,但至少应该不是最有本事的那一批吧?否则,怎么会待在这么个街边的、连个停车位都没有的小道观里?

      钟雨说这话的目的主要是想从丘壑容嘴里问出几个能力不错的同门来,她记下来,回头就去联络联络。这样此处解决不了,那她也有别处可去。

      然而丘壑容听了却是笑了一声,说:“哈哈,你当我这是街边卖的那种随随便便的纸符?女娃啊,老道我告诉你,你在外头街边上、观里头,还有你们说的网上,能买到的符,那都是他们正一道的符箓。他们那种,师父教徒弟学,好些在书里都能看见,人人都能画。跟我这个是不一样的。”

      钟雨微微一愣,这个她是真不知道,于是马上问道:“我知道您是全真道士,怎么,在这画符上,你们两派也是不一样的么?”

      “当然不一样。正一道规矩闲散,杂学也多。而我们全真北派一脉,师从重阳子祖师,诵的是心经,练的是内法,一身修行全在自身,清心去欲、潜心苦修不沾红尘,最终修成内丹一颗,才算得上是道行圆满。”丘壑容说,“我们的符,道门内又称之为心符。乃是由我等全真道士于修行之中所悟一点灵慧而得来的一种符。我辈道人,一生修行能得悟一方心符,已经是道祖眷顾了,且也并不是每位全真道士都能画符——”

      他脸色一沉:“比如我那徒弟,修行至今也修了十多年了,到现在也画不成符!”

      这……钟雨回想了一下那小道士张冠霖的模样,觉得确实也不太像是个聪明的。当然,嘴上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她道:“张道长还年轻,都说大器晚成,您也不必太心急。”

      “大器?我死了以后他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丘壑容直摇头,脸上浮现出几分唏嘘:“老道我年轻的时候,自命不凡,谁都看不上。没想到头来最后收手里的,是个真蠢的。”

      钟雨跟着笑了一笑,没接话。好在丘壑容也只是说了这么两句,又继续将话题回到了画符上来。

      “所谓心符,究其本质是我等绘符之人将自身法力通过笔端寄存于一纸黄符之中,笔墨、纹路都只为载体,与正一道的符箓有着根本的区别。其效果也是因绘符之人而异,各不相同的。”他说道,拿过钟雨挂在颈上的符纸,在那朱红纹路上又点了点,“师父传不了徒弟,后人学不了先人。所以老道才说,我的符,我教不了,你也学不了。”

      说实话,在近几日之前,钟雨对国内道教,尤其是全真教的了解可以说是基本为零的。顶多只在中学学历史的时候看见过一鳞半爪的几句,还有曾看过的电视剧里也涉及过一些,然而也多半也都是一些驴头不对马嘴的魔改。

      丘壑容说的这些,她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钟雨思索了片刻,迅速提炼出了重点。既然她学不了,那:“不知丘道长,您还认识别的能画你们这种心符的同门吗?能不能推我一下微信……”

      丘壑容有点无语,看着她:“老道的意思是让你自己解决,靠别人终究不是长久。而且,现在这年月,想买符?老道就把话放在这儿,你到哪里去都买不到!”

      后一句成功地让钟雨打消了念头。

      “这年月?”她问,“道长的意思,是说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丘壑容叹了口气,“如今,天行紊乱啊。”

      钟雨问:“天行紊乱?是什么意思?”

      “老道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是在从前,即便你身负百鬼噬身之险,也不会出现一夜撞五十多只鬼这么多的情况。”丘壑容说,苍老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种凝重中带着疲惫的神情:“而现在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咱们身处的这片天啊,乱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或者说,又是种什么样的预兆,没人知道。”

      他叹了口气:“所谓‘风雨来前燕低飞’,我们这群人就好像那些低飞的燕。”

      “大约是在今年春节过后开始的吧,佛门、道门,所有外头的那些个像咱们这样的人,都发觉了世道的不对劲。首先是各地突然之间开始鬼怪频出,最开始是老鬼,后来我们发现又跟着涌现出来了很多新鬼。以前这种事是很少的,能影响到你们这样的活人的——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灵异事件,是非常非常少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一例。但几个月以前,它开始频繁地发生。它发生了,我们这些行内人士当然得去管啊。但是说实话,因为这种情况从前出现得特别少,所以当事发突然的时候,真正有能力去作为的就更少。这几个月来啊,道门上下可以说都是疲于奔命。太多了,根本管不过来。”

      正说着,丘壑容的脸色忽然一变,咳嗽起来,一下维持不住打坐的姿势,膝盖一歪,跌坐在地。

      钟雨赶忙过去扶他:“您还好吗?”

      丘壑容摇着头,一手撑着地面,另一手一直努力地朝桌子的方向伸出去,像是要去够什么东西。

      钟雨顺着看过去,看到桌上的紫砂茶壶,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抄手把那壶拿过来,又给他拿了杯子,倒出来端给他喝。

      壶里倒出来还是昨天那种橘红色的水。

      丘壑容一连喝了两大杯,好像终于缓了过来,推开钟雨的手,自己巍巍颤颤地扶着桌子站起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养元茶,这个是。”他把水壶放回桌上,对钟雨解释了一句。

      又说:“我这个身体啊,就是今年四月末的时候,有一次去处理一只老鬼弄成这样子的。那老鬼有些本事,老道我托大了,一个人去,差点没镇住。受了点伤,回来人就不太行了。觉得事情没做完,放不下,才撑着一口气硬拖到了今天。”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挺平静,甚至称得上轻描淡写,一提而过,胖乎乎的老脸上也看不出什么遗憾之类的神情。这老道士人长得圆润,胖乎乎的,举止也挺随性,不太像钟雨印象中那种仙风道骨的道士形象。初见时,她还一度认为这就是个敬老院跑出来的疯老头。

      直到此时此刻,钟雨才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气度。

      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丘壑容也没有要听她发表什么评价的意思,紧接着就对她继续说道:“所以啊,连老道我都成这样了,我那些同门们,折的伤的就更是不少。因此你说你要买符,我就直接告诉你,你买不到的。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现在大家自己都不够用,没有拿出来卖的道理。”

      情况比她想的更为复杂了。钟雨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原本在心里预设的情况是她自己身上出了问题,这会儿听了丘壑容这番话,才明白不仅只是她自己的问题,而是连同这整个世界都发生了某种不知名的变化。

      按照丘壑容所说的意思,现在出现了一种“天行紊乱”的状况,他们这些“敏感人群”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那么这种状况是否会愈演愈烈下去?是否会发展下去直至波及甚至完全改变整个大众的生活?若真到了那个地步,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

      钟雨心头生处一种浓重的荒诞感来。

      如果是在几天前,有人跑来告诉她这世上有鬼,钟雨只会认为那人存在一些精神上的疾病,又或者——如果在国外的话,磕嗨了。而仅仅在三天后的今天,进度就已经拉到她需要开始担心世界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钟雨头痛地揉起了太阳穴,半晌叹了口气,说:“这么说,我既不能跟您学着画这符,也不能找人买到这符符。既然如此,那丘道长您说的解决方法,到底是什么呢?”

      “我没有说你不能跟我学。”丘壑容说,“我只是说,你学不会我画的这一种。所谓心符,由心而成,每个人画成的心符,都是不一样的。”

      钟雨听了,眉毛微微惊讶地挑起:“道长的意思是,您真的要教我?”

      “教,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丑话说在前头,你不一定能学得会,老道也说过了,很多我们本门的道友也不一定能悟出这一手心符。”丘壑容说道,“我们全真道也不止这一门手段,我挑着你能用的教给你。老道时日无多,这些日子你能学会多少,就在你自己了。”

      他微微摇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总之啊,也但愿你以后……多几分应对手段吧。”

      钟雨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可我根本不是个道士,我的性别——你们也收女弟子吗?”

      “是,你不是道士,所以回头得让让冠霖领你去办个皈依证。这是我道门的规矩,不能少的。”丘壑容呵呵一笑,“至于你的皈依仪式嘛,老道我恰好有个传戒律师头衔,发个皈依证而已,事急从权,给你过了就是。”

      “另外,你说的女弟子,当然是收的。”他看着钟雨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满:“这都不知道,看来你对我们道教是真没什么了解。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老道告诉你,咱们道门自古以来就分有乾坤二道,男弟子为乾道,女弟子为坤道。清微派祖元君祖舒、上清派紫虚元君魏夫人,还有咱们全真派七子之不二元君,清静散人孙不二,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坤道人物?至于现在,你可知咱隔壁L省的道协会长,也是紫薇山的坤道同门哩!”

      钟雨:“………”

      说实话,自出入社会以后,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指着她的鼻子说她读书少,见识少。上一次这么尴尬是什么时候、有没有过,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她只能摸摸鼻子,准备今天回去就弄几本道教相关的书来看看,一面面露惭愧地说:“道长说得是,是我这方面知识实在太少了,以后一定深加了解。”

      “这就对了,咱们道教是好歹也是传了上千年的本土门派嘛。”丘壑容满意地抚抚胡须,“你们这些年轻人,多了解了解才是应该的嘛。你以后没事,多跟我那徒弟张冠霖沟通沟通,让他给你讲讲。那小子在理论这方面,还是很扎实的。”

      说着,他动作一顿:“说起来,你既然要入我门下,那就应该管他叫师兄了。对,你以后多让你张师兄给你讲讲。他每天的早晚功课,你也可以跟着做一做。”

      钟雨是知道变通的人。事到临头了,办个证而已,就是让她真的出个家,也不是不能考虑。她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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