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壹为患》典典黎

2、留下

　　"雨太大，”那人开口，还是一口奇怪的方言，虽听得懂些，但并不熟悉，“我没地方躲雨能...能跟你一起吗？”

　　莫楠这两天记住了他，他也记着莫楠一个人独来独往，就仿佛世界上他们两个是同样孤独苟活的人，深深吸引着他，他像抓紧这个唯一的同类，所有的大人都是坏的，他们只想卖了他，只想打他，想挖了他的器官卖。但是他觉得莫楠不同，他从不认识他，他悄悄跟着莫楠好几天，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命运的人有窝有日子有盼头，这是他翻山越岭四处逃亡唯一一次找到希望，他想靠近，渴望靠近。

　　“你，你是谁？，你跟着我多.....多久了”莫楠不解，他本来说话就不流利，现在的情况更是让他迷惑。

　　“我没有，我就是想找个地方，”眼眶一红，“雨太大了我没地方去，我把我身上所有钱给你好不好，我卖钢筋的钱，你收下我好不好”男孩已经从无数人贩子手下溜走时撒过泼说过谎卖过惨，但是今天说这话的时候竟是喉头一痒，鼻尖有点酸，泪水也跟着雨水混下来了，不知道为何，他在莫楠面前就是莫名卸下防备感到真的委屈。

　　“ 那你...你是谁为....为什么没地方可去”莫楠一激动更是舌头打结，他很少和人接触，他只是去小作坊拿货小卖铺买东西会与人交流，但是他并不熟悉与人交流，只会几个字几个字的蹦，表达情绪无外乎就是高兴笑生气“艹”，还都是跟那个女人学来的。

　　“我叫，”一瞬间，他竟不知道怎么答，他原先也被拐来拐去呆过一家，但是那家只有个老太太，说是儿子死的早，给老刘家留个后便买了，老太太对他还算不错，但是毕竟家穷，老太太一死，家里那些大人便不认他，将东西哄抢一空，赶他走了。老太太叫他“刘永生”，希冀倒是好，可终究守不住。

　　“我叫刘永生，你叫我小生吧。”小生答到，“你叫什么呀？”

　　“刘永生”莫楠看着他说，“我叫莫楠。”

　　“可是，”莫楠思考了一下，“一晚，雨停了，你就走”

　　他说着让开了身体，给门留条缝，让小生进来了，“你.....你脱了吧”，他窘迫起来，“水拧门外”。说完自己便把装满雨水的桶拎了进来，把衣服拎干挂着床尾一根杆上。

　　小生依言照做，打量起屋子来，就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最右边一张由板凳木板搭起来的床，有桶有盆，左边还有木板搭的长椅子，还有一个蜂窝煤炉，和几块蜂窝煤他拘谨的坐在木板上，双手抱膝，盯着脚尖。

　　莫楠递给他一碗粥，自己也开始喝，好在雨虽大，但是天气闷热，也不会冻着，便用不着烧煤了，煤很贵，他一般煮粥只敢在后山花卉园圃田里捡一些枯枝烂叶，煮一顿吃一两天，今天本来剩了两碗做晚饭，现在分下来也一人一碗。

　　两人默不作声喝完了粥，尤其是小生，好久没有吃到咸淡合适，干干净净的食物，心里一阵温暖，吃完了，小生把手里攥着但只湿了一点的钱递给莫楠。

　　“谢谢”小生目光灼灼，盯着莫楠。

　　“不用了，就一晚。”莫楠现在惜字如金，这样他就不会结巴，何况感觉到前面这个人能活下来可不比自己轻松。

　　小生低头，有些头昏，靠着墙就准备闭眼，莫楠赶紧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他，“擦干。”

　　莫楠把门锁上就躺床上了，他今天往里挤了挤，“擦干净，睡旁边。”，说完累得闭上了眼睛。

　　小生边擦边看着莫楠，这是第一次有人完全信任他，他也完全信任的人，心里有些暖意，赶紧擦干身上躺了上去。

　　过了一会莫楠还是忍不住，简单的问起小生的事情，他们就这样交流了到现在的故事，小生说得简洁，但是莫楠还是觉得小生这一路实在可怜，虽然自己现在也是独身一人，但是至少自己还留在出生的地方还留在熟悉的环境。

　　但同情这种心理对莫楠来说不存在，他自己也是这样混日子，哪容得了他同情别人。

　　睡吧，醒了又去找钢筋吧。

　　两个孩子聊到后半夜互相靠着睡着了。

　　早上，莫楠赶紧身边很热，一骨碌坐起来看到身边的小生还回想一下是谁。他怎么那么热摸着他额头，好像是生病了，双眼紧闭，嘴皮干的好多裂口，莫楠赶紧下床弄了点水给他润唇。现在怎么办丢下他去捡钢筋毕竟机会难得，可是，小生发烧这么厉害，他会死吗？死，死是什么？莫楠第一次有了思考，但毕竟大家都在努力挣钱花，可见得死了应该是最凄惨的。

　　莫楠看见枕头旁小生放着的二十几块钱，犹豫良久，钢筋还是买药。

　　算了，莫楠一把抓着钱开门往整个大院落不远的二层楼居住区跑去，那里有家药店，在那里花几块钱买了退烧药，又跑着回来了。外面雨早停了，但是地面的水都涨到小腿肚了，莫楠还来不及看他设下的网有没有捕到跟着水上涨的鱼，赶紧点火燃气煤炉，煮了粥。

　　他只知道吃药前是要吃东西的，具体为什么那个女人也没告诉他。粥熟了莫楠赶紧弄一点点吹冷，摇醒迷迷糊糊的小生喂了点，然后又喂他吃了药。现在应该没事了吧，莫楠自己吃了两口粥去看网，这次运气并不好，一条也没有。

　　半天就耽误了，现在肯定钢筋也都被搜光了，莫楠拿起板凳，把表针盒子拿出来，开始钉，他算是熟手了，但是效率再高一天算下来也只能挣二十块钱。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生，换了他头上的毛巾重新润湿放上去，莫楠感到莫名其妙，这个人就闯入自己的生活。心道:可能是孤独惯了，然后世界上又出现另一个自己，于是忍不住靠近，这样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才是有联系的，而不是可有可无，哪天死在哪个角落都无人知晓。

　　到了傍晚，小生退烧了些，他其实身体虽瘦弱，但体质一直不错，不然也难以支持他东奔西走，只是昨天淋了点雨，多久以来终于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竟一下子病了。

　　他睁开了眼，看到莫楠正专心干一个事情，虽然不懂，但是也知道应该是能挣钱的，还伴随着“砰，砰，砰”的声音，睡着的时间不觉得吵，反而有种身边人一直在的安心。

　　“谢谢，谢谢你啊”小生喉咙干涩，眼皮发热，坐了起来。

　　“你醒了”莫楠抬眼一看，“再喝点粥吧”把粥舀好递给了他，这会还给小生留了点榨菜。

　　小生安安静静的喝粥，莫楠也没有提起今天让他走的话了，两个人心里面都各自在想着今后。

　　要不，以后有个伴吧。

　　“你留下来吗？”莫楠下定决心，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向小生，非常诚恳。

　　小生一愣，瞬间心里一阵狂喜，表现出来，只是嘴角上扬，眼里一时星光点点，随即，马上疯狂点头。

　　两个人对视上，都笑出声来。

　　这天以后，两个人就一起一人拖着一块磁铁，各自走在马路的两边捡钢筋，要么就是莫楠拿来了手工活，一点一点教小生上手，对于他们来说这就算是生存下去了，偶尔看到同龄的，那些孩子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背着书包三两成群，还是会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只是现在他们再也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