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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惊鹤 ...

  •   晚些时候,风雨如晦,一场卷挟着秋寒的雨水来势汹汹。

      雨天路滑,马车和轿子都难乘,然而段时一刻也没耽误,披着斗篷,打一把油纸伞,便匆匆往巡捕营赶去了。

      临升来接他的时候,乌云沉顶,泼雨成帘,段时半边身子都完全被浸透了,临升替人抱住斗篷,就见里头浅荷色的衣袍已经成了深荷色,不由出言劝道:“大人,您这又是何苦,什么事值得您雨里走这么一遭?就是实在要紧的,唤我们去府上传话也是成的,若您染了风寒...”

      若您染了风寒,国公爷心情自然不好,咱们手下人也跟着受罪啊。

      但后面的话临升只敢腹诽,绝不可能说出来,于是他顿了顿,又复垂首引着,一路将人往孟昀归的里间带。

      段时才推门跨进去,就见到孟昀归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神浓重得几乎如有实质。

      段时心虚地开了口,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唇边便被覆上了一片温热柔软。

      孟昀归不由分说将人抱到熏笼上,里面的银炭烧得噼啪作响,加之眼前人的怀抱,暖意顺着腿部便传到了全身,段时往后缩着推拒,急道:“先别抱着而我,我才淋了雨,身上湿。”

      孟昀归嗯了一声,却拢着段时的后腰解人袍带,两人依旧贴得严丝合缝,连带着将他半边衣袍亦濡湿了。

      “已经淋到我心上了。”他语气带了一丝凶狠,说:“没差。”

      一双手已经摸上了最里头的亵衣,段时这才惊觉孟昀归是要给自己在此处更衣,可这是巡捕营!他思及此,顿时不由得在人掌下扭动抗议起来。

      但孟昀归似乎铁了心要这么做,嘴上又轻又缓地哄他,手上却没有半点要留情面的意思,我行我素,长驱直入。

      不过换件衣裳,段时全身都被坏心地流连了个遍,他抬眼正望见了孟昀归的眸,那里面乘着与许多个日夜如出一辙的兴奋、躁动与占有的欲望,他在掌下有了感觉,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孟昀归沉沉地笑,见此情状,轻声说:“想要了。”

      潮热的气息呼在段时耳畔,心间亦诚实地涌出酥酥麻麻的痒意,是确实想要,大家都想要,这些天孟昀归成了京都新贵,公务繁忙,他们聚少离多,欲望从来不懂说谎,说不想念那是假的。

      段时失神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此行冒雨不是为了来给孟昀归加餐,于是他勉强以残余的理智顽强抵抗,抬指摸上了孟昀归心间莲,喘息道:“去见见安平将军罢。”

      -

      段时陪着孟昀归一齐去的。

      因他与秦王有那么一层血缘关系在,便是突然来访,花惊鹊待二人亦很是和颜悦色。

      段时落座下方,眼风不过一扫,就知道段婉当日言下何意。

      花惊鹊的确是一位美人,却不与温婉柔顺沾边分毫,纤长眉眼间凌厉依然,有的只是未曾败给岁月的明艳,并不难从此窥见安平将军从前的英姿飒飒。

      “难得你们来。”花惊鹊笑了笑,说:“最近你们都得皇帝重用,户部只年末时忙些,如今倒还好,但宣国公领京都城防重任,新旧交接时恐怕有些分身乏术。”

      “谢过花姨关怀。”段时笑吟吟地说:“君怀这些天是忙些,但再忙,总归该来拜访您。”

      花惊鹊望了一眼孟昀归,眸中带了三分诧异,旋即又将目光移回,“宣国公如今在京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连我这等深居简出的都闻其大名,时儿,你父亲与我有大恩,亦是知己,你同花姨说话何必藏头露尾、拐弯抹角?”

      段时闻言,也觑了一眼孟昀归,发觉其神色微沉,二人眼意心期,自然知道孟昀归此刻在想些什么。

      或者说,在犹豫什么。

      “此事...”段时才打算再铺垫铺垫,倒不是他有意拐着弯说话,只是万一真叫段婉说中了,那对孟昀归和花惊鹊便都是莫大的冲击。

      而且花惊鹊再怎么英武,再是长了一轮有余的长辈,但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镯子乃是闺中贴身的物什,随意开口要看,岂不是对人的轻浮不敬?

      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能不那么唐突,就感觉到孟昀归拍了拍自己的手,然后说:“安平将军是我前辈,名满京都皆不过虚名而已,在您赫赫战功面前,那些所谓的功劳微不足道,何足挂齿。”

      “您说得不错,今日我与敛华前来,的确是有一事相请。”他抬臂解下自己颈间莲坠,又俯身环臂拢过段时,为其解下了云坠,起身上前。

      花惊鹊在二人眼神间藕断丝连,互称表字时就已经觉得气氛过于旖旎,似乎其中有些不可告人的不妥,眼下又见孟昀归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笼着段时,而段时像是早便习惯了此等亲昵接触,表现得自然而然,连避都未避一分。

      她心下微沉,思忖当年这种男子与男子的事在军营里见惯不惯,如此明显的暧昧,自己绝无看走眼之可能,不由当即喝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孟昀归并未生惧意,摊开掌心,展露出上方乘着的流光溢彩,只说:“您不妨先看看。”

      花惊鹊半信半疑地低下头去,略一瞧,顿时便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你从哪儿得来的!”她急切起身,仰首望向孟昀归,余光又瞟见后头神色未明的段时,一时间还真忘了自己适才的忧虑。

      段时见状心下微动,说:“婉儿曾同我说,您有一只镯子,与这两方坠子类似。”

      然而花惊鹊恍若未闻,只死死盯着孟昀归的脸,声音已经沉了下来,再一次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不好!段时琢磨着,不由暗道这等神色不像是亲朋故友阔别重逢,倒像是遇见杀自己全家的仇人的儿子,不会是段婉那厮弄错了罢?

      “我生母病逝后曾留下了一只玉镯予我,如今我将它改雕成了两方玉坠。”孟昀归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随后停顿稍许,加重了语气,说:“我的母亲,她也姓花。”

      花惊鹊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二话不说,立即旋身疾步入了内间,片刻后捧着一方锦匣而出。

      搭扣被轻轻向上一拨,就见匣内三层赤绒布上亦置着一只莹润剔透的翡翠镯。

      更重要的是,这料子瞧着果然与那两方坠子一般无二!

      “你说你的母亲也姓花...”花惊鹊不几乎敢置信,半边身子都抵着案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没错,不会错,这副镯子就是化成了灰,我也绝不可能错认。”

      段时看二人你来我往打哑谜一般,听得云里雾里,便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花惊鹊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又将坠子拿起仔细瞧了一遍,半晌后,她在二人复杂的目光中垂了手。

      “你母亲...如今还在么?”

      “她名浮蕊,是扬州坊间乐女,但在十几年前就去了。”孟昀归说:“花将军..我母亲,她是您什么人?”

      两人的嗓音都带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痛苦悲伤、茫然无措、和惊疑不定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此时若有曾经军中之人在场,定会讶然于大名鼎鼎的安平将军居然会流露出如此一言难尽的神色。

      “如果那只镯子是你母亲的。”她长眉未解,说:“也许她是我的亲妹妹。”

      -

      都道花家一门忠烈,为大邺凋零得只剩花惊鹊一人,实则是有些不准确的。

      因为花惊鹊还有一位自幼便失散多年的胞妹。

      当年西凉人猛然反扑而来,花家父兄临危受命死驻杀虎口,关外肝髓流野,杀虎口与长霞关距离最近,其联络通路却被西凉截断,而花家派出去求援的几路亲兵全都惨遭埋伏,群军覆没,孤城难守,关内人心惶惶,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夫人带着花惊鹊与妹妹也被困在了城中。

      只能寄希望于杀虎口,与杀虎口上的十万浴血士卒。

      那时候花惊鹊还是个怯生生的孩子,也许她已经记不得许多事情,但她绝不会忘记就是一段短暂的城破,大街上俱是刀剑森森,这让将军府中人仰马翻,到处都是尖利刺耳的哭喊吵闹声,从前低眉善目的、轻声细语的随侍们不肯再听母亲调遣,乱作一团,逃的逃,走的走。

      她听见响动夺门而出,迷茫又本能地害怕,遍寻不见亲人,于是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躲在柴房里蹲至暮色微垂,然后又见晨光熹微。

      直到外头喧嚣终于渐弱,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花惊鹊再见到母亲时,还来不及欢喜,就惊讶地看见母亲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薄宣纸,低声悲泣着,她听不清别的字句,只听到母亲喃喃得重复着。

      “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花姨,令堂口中丢了的这人...”段时听到这里,不由得寒毛倒立,问道:“不会就是君怀的母亲吧?”

      “我不知道。”而花惊鹊像是陷入了惘然,思绪乱得如同一团浆糊,说:“我不会错认这镯子,那时...她是早产,娘胎里就带着不足,爹娘很不放心,于是亲自去慈悲寺求怀空大师请赐,两只镯子就是那时候得的,原是为她求的,后来不知为何我也得了一只,自此便成一双...如今有实证摆在眼前,我不得不相信。”

      “可我妹妹花惊鹤早在五年前就被寻回来了。”她眸中依旧带着不解,愕然自问道:“那你母亲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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