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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平安 ...

  •   话是这么说,叶玄瑾对自己这个表面上突然对朝政这般上心的表侄子,很难不心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对劲之感,虽然实际更可能是对段时上了心。对于这种奇葩,他依然还是觉得无语,然而细细权衡后,这既解决了心头之患,又能迅速拿捏住孟昀归的把柄,的确不失为一箭双雕的法子。

      “你这几次去办得事情,哪件办得利落?”叶玄瑾心里有了主意,却佯装不耐,“不过你如今算个有身份的了,既肯开了口来求,本王也不好驳斥,不过为求万无一失,你此行需得带上赵三。”

      赵三是叶玄瑾众多属下里有头有脸,排的上号的,较之齐涧明脑子虽差了些,功夫倒可以说是不相伯仲了。

      好得很,这次叶玄瑾下了血本,把这枚尖钉捅进来,孟昀归心道这次要想在人眼皮底下,把敛华安然无恙地捞出来,只怕非要掉半层皮不可。

      “表舅肯点头答应,侄儿自然无有不依的。”然而叶玄瑾看到的是孟昀归瞬时喜上眉梢,不管不顾地答应下来,还信誓旦旦说:“表舅只管放心罢,您想法子将我塞进往枝城去的名单里,有我作为名头打掩护,此行又得赵三相助,必定能办成的!”

      “瞧你那点出息!”叶玄瑾犹自嫌弃,手心朝内摆了摆,道:“到时候办事的时候仔细些,别最后事情办不成,反倒惹上一身骚腥。你好生掂量着行事,丑话说在前头,倘若没的连累了本王,宣平侯府加上江家也断然保不住你!”

      待出了摄政王府,瞧着日头已经上了三竿。孟昀归回到兰华院内,外边门一关,神色便沉下来,吩咐紧随入内的临升,低声说:“叶玄瑾那边动了杀心,此人奸诈狡猾,随时有可能动手,你即刻去着人,命令跟着段郎中的弟兄们都不可有半点松懈。”

      临升知道段时无论在主子心里还是对于如今的朝局而言,都是有些分量的,闻言只先将崔景予才想法子送来的密信悄无声息地从案下递过,随后自领命去了。

      而孟昀归一目十行地阅完信上内容,才微不可查地舒出了一口气,随手燃起烛火,很快就让其烧成一团谁都辨认不出的灰烬。

      -

      杨宿白的好脸色只堪堪维持到宣旨的公公前脚踏出段府,后脚她便一改方才温婉的笑容,满脸焦急地去扯段世洪衣摆,“夫君,这好端端的,怎就要派时儿去枝城?且不说他才入官场不久,单就治理水患说不准可是要命的差事,咱们就...就不能想个法子,寻个借口推脱了么?”

      “我的好夫人,慎言。”段世洪忙示意杨宿白住口,又将人扶往里屋,遣散一干女使,才开口说:“你自己也听到了,那是正儿八经陛下朱笔批下的旨意,想必是朝上太后同几位大人们商量过了的,谁敢多嘴?又如何推脱?”

      杨宿白犹自不甘,她本就对江南一行忧心忡忡,然而听闻时儿再过几日便可归京,倒也罢了。哪知道今日又下了这么一道圣旨,生生将她儿子的归期一延再延,况且还是去办枝城大堤那般艰险的差事!

      “夫君,可这叫我怎能放心得下呀!”杨宿白虽年近五十,却因为一直都被人护着,从未遭遇过什么风浪,心性还如同少女一般,什么事情都藏不住,此时发起愁来,不由心直口快便怨道:“你说你也是的,为何非要这几日称病不上早朝,若你当时在场,多少能想法子辩上一二,或许时儿也不必受此磨难了不是?”

      段世洪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到底是自己呵护出来的夫人,天真得很,也只好自己再多费些心思了。他不愿与杨宿白急眼,平复了情绪,才慢慢解释道:“你不明白这些,宿白,此番很明显时儿是让人给推出来的,既然如此,我不过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通政副使,在不在场,又有什么区别?你也不用过于忧虑紧张,且想想若时儿能似在江宁一般立下大功,就能顺势而上,他定然会即刻平步青云,至少归京后与我并肩而立不在话下!”

      然而段世洪不敢将全貌托出,只好拣了些不紧要和有盼头的来安慰她。段世洪连日称病实则是和段时共同商量过的无奈之举,就因为惧怕段时接下来所作所为会得罪摄政王,他若在朝,反而方便了摄政王寻段家麻烦,故而才出此下策,躲在家中。便是届时因此被御史台中责怪不作为,亦好过去硬扛摄政王那些防不胜防的明枪暗箭。

      “我不想听这些道理!我真心疼时儿,将他当做自己亲骨肉,何时盼过这些?当初养他长大,并不求有什么回报,便只是念着能叫他一生平安顺遂罢了!”杨宿白不知所以,略有些戚然,泪眼问道:“时儿只有一个,多的是比他能耐大的人!夫君,此事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朝中能臣这样多,派时儿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去又算什么?这个关头怎能叫他顶上前去!要不...要不我们再想想,总该还有办法的呀!”

      “可你想过那是天子一言么!时儿在江宁协办的舞弊案办得漂亮,这是有目共睹的,能有如此心性和手腕,太后娘娘和阁老早就不会将他当作孩子。何况圣旨已经下来了,陛下为天子,必然一言九鼎,为世人所瞩目,绝无朝令夕改的可能!”纵使段世洪说得斩钉截铁,心中也忍不住犹豫,离家前段时就和他暗中交过底,说朝中一切事物有戚阁老为自己兜着底,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忧心,只管让他照顾好段府上下即可。

      不过段世洪疑惑的是,听着宣旨公公方才的意思,好似为段时求来枝城的人就是戚阁老。可怎么会这样?根据段时口中所言,戚伯程却绝对是一力扶持的。他一时半会琢磨不出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而眼见如今的形势,段时已然在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亦只有给予充分的信任这一条路可走了。

      “他才十七!会有多大的手腕能耐!”杨宿白闻言撒了手,怒道:“那便眼睁睁地看着时儿去冒险么!”

      “夫人,你细想想,时儿是少年高中的孩子,心性手腕都非比寻常,你是他的娘亲,自然最是了解这一点的。儿子要往上爬,我们做爹娘的拦也拦不住呀。”段世洪压下心中那点不舒服,望向将泣未泣的夫人,又耐心安慰道:“便是再退一万步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倒也先不必哭哭啼啼的,如此时儿是得陛下和娘娘青眼的意思,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你是他母亲,很该笑笑,也算是给我们的时儿求个好彩头不是?”

      而杨宿白在温声劝慰下,担忧的情绪渐渐淡了,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其中厉害关系,非妇人啼哭两声就能如何的。但后来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正好有位名唤杨尽规的堂弟,就在鄂州做州判,于是说什么都要立即修书一封给杨尽规,欲托付其照顾段时一二。段世洪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左右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便自由她去张罗了。

      而那厢圣旨八百里快马送下江宁,还未至长江一带,雨势已不容乐观,这样的天气,多半要成灾年,所以民间更是开始有些怨声载道的苗头了。

      这道圣旨快马加鞭,也是清晨才送达江宁,由朝中派出专人宣读后,钱广志难得露出些些不可置信的模样,起身客气问道:“烦请公公走这一趟,只是不知可否容我多嘴一句,派段大人和祁大人往枝城去,里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着两人之间连着的宽袍广袖,往那公公手中塞银锭子。

      这位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仅用手掂了掂,便知道不下二两。既然钱广志出手阔绰,自己自然不好再作出什么为难的姿态,立即换上一副乐呵呵的笑容,尖细着嗓音道:“这个么,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这会请段大人与祁大人担此重任的,听说是戚阁老呢。段大人年少有为,听说朝中几位大人都很是寄予厚望,原也是有些反对的声音的,但架不住戚阁老一力举荐呀。再多的就不好往下说了,还请钱大人体谅体谅,毕竟咱家也不敢妄自揣测圣意不是?”

      祁岚春在一旁,简直是受了无妄之灾,先是被朝廷莫名其妙从谏院这清闲衙门里逮来,送到江宁查舞弊案,现在竟还要领枝城大堤的差事!他自觉除了文章写的好些,再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去枝城大堤能干什么?日日给朝廷递实时跟踪的折子么?

      他暗自腹诽,却也没敢在脸上显出一点不满的神色,唯恐有心人见了,要这上头做出一番文章来。

      几人寒暄着,将那公公好生送了出门,段时刚想说话,没想到已经沉寂快一个月的系统,此刻突然又在他脑海里冒出来了。

      “231号宿主请注意,系统检测到宿主已完成江南舞弊案,恭喜宿主。另外,宿主触发鄂州水患支线,触发成功,即将为您展开剧情,请您再接再厉。”

      之前因为段时发觉了此系统属于人工智障一挂的,关键事情一问三不知,辱骂它的内容检测得倒比谁都快,岂不是血亏?于是便再没有主动使用。都快把自己是个穿书的人这个身份忘了,所以今天这下可谓是来的猝不及防,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鄂州还是支线任务?

      “小段啊,你心理压力不要太大,虽然这差事不好办,但是办得漂亮了,那是叫一个前途无量,同年的你就是一枝独秀,绝对没人敢与你同台争锋了。”一旁,钱广志无奈地拍拍段时的肩,他是发自内心地疼爱这个聪慧省心的后辈,见段时接了旨后好像离了魂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劝慰道:“戚阁老...哎,他老人家向来正直清明,既是他鼎力举荐,想必也有他自己一番道理在,不要过于介怀了。况且枝城知府俞眉山与卫知府年纪相仿,却也是个办事老道的经国之才,据我所知此人如今只是放到外头历练几年的,你只要谨慎些跟着他办差,想来是错不了的。”

      段时闻言知道自己失态,下一瞬收敛了情绪,笑应道:“谢过钱大人关怀,皇上既肯下旨,自有朝中诸位大人提出的道理在,下官食君俸禄,不鞠躬尽瘁但求死而后已便罢了,怎敢对圣旨有所置喙?”

      先前那位公公示意他们,此事是由戚阁老率先提起时,其实段时闻弦歌而知雅意,就知道了戚伯程真正的意图,而这一切都是在变相地昭示,朝中党派争斗已经覆水难收,他得尽快往上爬,才好在最后能成长到有自己的一击之力。

      “诸位,朝廷的意思,怕是即刻便要动身。”卫宜年双手捧着圣旨,细细又阅了一次,不由皱了皱眉,“即使失态紧急,但竟要这么赶么?”

      段时思想境界够高,钱广志欣慰之余,又准备去开导祁岚春,此刻听了这话,也觉得属实有些紧张了,“枝城大堤不还没出事么,而且历来哪有圣旨才到了,官差立即就要出发的道理?”

      然而几人围着逐字逐句琢磨了,发现居然就是令二人接旨后即刻出发,夹着的备注上书,为求速度,他们可行一驿换一马,文书札记亦齐全备好,最迟四日内抵达枝城,不得有误。

      “四日内抵达?”祁岚春咂摸了一下,不敢置信道:“江宁到枝城至少四百余里,驿站里最好的马一日撑死了也只能跑一百五十里,这是要我们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意思啊?”

      但圣旨上有黄绢赤笔的旨意,是天子之命,几人俱不敢托大,来不及再闲谈几句,便立即开始吩咐小厮们准备一干路程上必需的行装。

      这下驿站忙乱起来,江宁淅淅沥沥地落着雨,四处都是积水,收拾行装十分不便,待到两人告辞,已是日头正午。钱广志和卫宜年一路将他们送出江宁城,在城门上目送着打头的两人,后面依次跟着永瑞和拨出来护送的士兵,随后背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城楼上的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读懂了对方都存着无法言明的惴惴不安,那是久经官场的人独有的敏锐与预感。

      可他们亦是头一次盼望着,自己引此为傲来行走官场的洞察力,今日可以失灵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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