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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心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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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问得高明,明面上是在关怀江妤容,实则却是带了责怪的试探,孟昀归心内冷笑,面上作出很忧愁的模样,道:“母亲前些日子为此不能安寝,没的坏了身子,我瞧着很是焦急...是了,母亲向来肯听您的话,恳请表舅得空多劝劝罢。说到底,也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没用,眼睁睁地瞧着义舅被人陷害,实在心中有愧!”
“你有愧。”叶玄瑾紧盯着孟昀归,企图从这人的脸上瞧出端倪,然而他言语间刹时换了种口吻,厉声质问道:“你义舅身死,叫本王在江南布置了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宣平侯府和世家连在一条船上,枉本王信任你,却落个元气大伤的下场,你又能图谋什么?”
孟昀归登时上前一步,急切道:“表舅此言是疑心我么?我今日荣华皆是您与母亲所赐,且众人都知道的,我所作所为早将太后一党得罪得很了,哪里能起了异心,又怎敢再图谋什么?您打骂都好,如此冷言冷语,叫侄儿好生惶恐!”
“本王当比你惶恐罢。”叶玄瑾越发冷了神色,说:“赵书原,汪尽才,荀老板,此前种种,有多少是你的手笔?你装模作样的本事简直让本王自叹弗如,若非本王处处留心,只怕也要叫你哄骗了去!”
“表舅,您都在说些什么!”孟昀归急得仿佛几欲昏厥,震惊道:“那汪尽才,侄儿连面都不曾见过的,还有什么荀老板,更是闻所未闻!谁人这般恨我,要在您面前如此编排,叫我有口难辩!您知道的,侄儿绝无此心,也绝不敢有这种熊心豹子胆啊!”
叶玄瑾想诈,孟昀归却在赌,一时间两人气氛胶着得惊心动魄,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那依你的意思,早前都是巧合,是天不助本王?”叶玄瑾阴恻恻地笑,“好侄儿,你坐上宣平侯的位子,心气难不成也跟着大了啊?说起来,你以为你如今能这般风光,是拜谁所赐?劝你别妄想着只靠你母亲和江家,本王既能将你捧上去,自也有一千一万种把你拽下来的法子。”
也亏得孟昀归定力够稳,即使叶玄谨方才如此笃定地质问,他神色间亦不层露出分毫差错,待听叶玄谨话锋一转,便知道这人起了的多疑心思好险又给自己暂时压下去了。
“是,表舅,教训的是。”但他继续将头埋得更低,将一个从没见过叶玄谨如此疾言厉色的富贵草包扮演得惟妙惟肖,无比惶恐地示忠道:“侄儿定为表舅马首是瞻...鞍前马后,只求表舅千万不要听信那起子小人谗言!”
“本王信不信,看的是你办出来的事,不是你口一张一闭说的话。”叶玄谨那番话的确是自己推断罢了,并没有得到什么证据,然而见状,瞧着事情倒很不像是孟昀归所为,于是语气便松了三分,“行了,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把头抬起来说话罢,也是做侯爷的人了,怎么身上还没有半点气度,简直丢侯府和江家的脸!”
孟昀归听那意思是消了气,仿佛刚才那个被诘问之人并非他一般,很快就笑起来,十分不计前嫌地凑上前去,“是,是,侄儿谢过表舅教诲!”
叶玄谨也是无语凝噎了,心道自己那位表姨母,内里心思再不济,面子上仍是假模假样地端着世家出身的尊贵架子,怎么教出来的儿子怎得半点羞耻之心也无,真如同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破落户。
“方才齐涧明应当和你说了些吧。”他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眼前的人,说:“鄂州今晨来急报,枝城大堤隐有溃堤的意思,折子我看了,说是那里雨势一日不停,风险便得与日俱增,到眼下已是岌岌可危之态。朝上为这事吵翻了天,但最后定下来的是派段时和祁岚春先去稳着局面,圣旨过一会也该下来了,你和他们二人也算共事过,觉着如何?”
怎么会这样,江南雨水多,也不该严重到威胁枝城大堤,这是祯裕帝时候就修起的河防,出事的次数实在是寥寥可数,为何偏巧就让敛华撞上了!孟昀归心如电转,嘴上却随意应道:“这二人能有今日,不过是沾了钱大人的光彩,他们也值得表舅上心么?”
“只是段时不过才升的户部郎中,乌纱帽还没捂热呢,怎的就又要饿死鬼投胎一样赶着去枝城立功?”孟昀归接着佯装含酸捻醋地说:“他也算含着金汤匙出身了,领这份功劳,也不怕有命赚没命享么!”
“你懂个什么。”叶玄谨叹息,“早几个月,你还没正经袭爵的时候,他这事万一真成了,你就得朝他下跪,恭恭敬敬地喊声见过大人!治理水患得来的功劳,又岂是说着好听而已?况且本王瞧着此事还是戚伯程在背后一手张罗的,虽不知道这老匹夫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此时朝中局势尚算平衡,若戚伯程手下的势力异军突起,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届时花落谁家未可知,这种场面绝非是本王所想看到的。”
孟昀归自诩洞察人心,向来听一句能猜到往后三句,而话至于此,他顿时罕见地心跳都漏了小半拍,即刻便明白叶玄谨的言下之意了——
“段时就是平衡里一个巨大的变数。”果然,随后叶玄谨若有所思说:“如今看来,真的是断然容不下此人了。”
怪不得先前驿站那次刺杀,雷声大雨点小,原来叶玄谨不过试探而已,孟昀归借着抬手用茶时,眉目间冷了冷,只道自己等了这许久,他的好表舅终于又要出手了。
“表舅要派人动手么?”孟昀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犹豫道:“但段时好歹也是朝中挂了牌子的,莫名其妙地没了,只怕太后和戚阁老那边都不会善罢甘休吧?”
“怎么,你跟着人共事了几日,这会是心生不忍了,想替人求一条生路?”叶玄瑾侧身瞥了一眼,“还是说,你心里盘算着别的念头呢?”
真是但凡有一句话说得稍微出格些,这人立即便要生疑,简直就是疑心病重得无药可治的死老狐狸,孟昀归心下暗骂,下一刻却作出一副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来,说:“那倒也没有,只是表舅,我...我对段时的模样脾气很是爱慕,奈何此人心高气傲,清冷得很,叫我眼馋心痒了好些日子!眼下您反正也准备动手的,既如此,何不将这差事派给了我,也算替表舅您分忧不是?”
其实他并非担心敛华路途上的安危,那日依稀听闻敛华身边是跟了人的,自己也早已秘密安排了死士跟随,总不能这样还看不住一个人吧。他反而是忧虑进了枝城之后,枝城因大堤的事情恐怕城防亦会有所松懈,混乱下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摸进城里,如此叶玄瑾再动手,便神不知鬼不觉,那才是最危险的时刻。毕竟好不容易叫他遇上个称心如意的,自然得亲自看着才能心安。
“你不知天高地厚!”那厢纵是叶玄瑾见多识广,也架不住这般狂言浪语,登时就指上孟昀归的鼻尖骂道:“平日里就爱逛窑子,这些年逛出个纨绔的名头来,也就罢了,现在那些花街柳巷入不得你眼了么?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招惹朝廷命官?本王行事尚且还得顾忌都察院两分,你倒好,我行我素,真是一点不惧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您误会了,侄儿虽好颜色,到底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呀。”孟昀归稍稍错了头,堆笑道:“这不也替您想着么,左右您预备着动手的,师出无名地派几人暗中前往,总不会比侄儿寻个名目去,再趁机动手来得稳妥吧?况且如此,侄儿也感念表舅给的机会,日后定当竭尽全力报答。”
话是这么说,叶玄瑾对自己这个表面上突然对朝政这般上心的表侄子,很难不心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对劲之感,虽然实际更可能是对段时上了心。但对于这种奇葩,他依然还是觉得无语,然而细细权衡后,这既解决了心头之患,又能迅速拿捏住孟昀归的把柄,的确不失为一箭双雕的法子。
“你这几次去办得事情,哪件办得利落?”叶玄瑾心里有了主意,却佯装不耐,“不过念着你如今算个有身份的了,既肯开了口来求,本王也不好驳斥,不过为求万无一失,你此行需得带上赵三。”
赵三是叶玄瑾众多属下里有头有脸,排的上号的,较之齐涧明脑子虽差了些,功夫倒可以说是不相伯仲了。
好得很,叶玄瑾下了血本将这枚尖钉捅进来,孟昀归心道这次要想在人眼皮底下,把敛华安然无恙地捞出来,只怕非要掉半层皮不可。
“表舅肯点头答应,侄儿自然无有不依的。”然而叶玄瑾看到的是孟昀归瞬时喜上眉梢,不管不顾地答应下来,还信誓旦旦说:“表舅只管放心罢,您想法子将我塞进往枝城去的人选里,有我作为名头打掩护,此行又得赵三相助,必定能办成的!”
“瞧你那点出息!”叶玄瑾犹自嫌弃,手心朝内摆了摆,道:“届时办事的时候仔细些,别到头来正事办不成,反倒惹上一身骚腥。丑话说在前头,你好生掂量着行事,倘若又同上回琼林宴一般,没的连累了本王,就是宣平侯府连带上江家也断然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