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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外 ...

  •   这是在哪儿?

      段时醒转,慢慢睁开眼,环顾四周,是一个装潢陌生的房间,根据旁边那樽花瓶的积灰程度来看,可能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

      猝不及防地闻了迷香,这会头真的有些晕,他扶着一旁的东西欲借力站起,结果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坐在一把红木雕花椅上。

      啊,他不由得讶然,古代对受害者都这么友好的吗?不仅能坐在椅子上,连手也没绑,嘴也没塞,这真的是绑架吗?

      段时刚被迫吸了一鼻子迷药,好不容易清醒的脑袋此刻又有些迷糊,千辛万苦地把他搞到这来,又不限制人身自由,这又是个什么缘由?

      “永瑞?”段时朝外试探着喊道,饮过酒的嗓子长时间没喝水,声音嘶哑干裂,“永瑞?有人吗!”

      他话音未落,背后的屏风便真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寻常打扮却气度非凡,身后跟着的除了另一位健硕男子,永瑞居然也能立在他左右。

      褪去素日的伪装,永瑞那张娃娃脸在紧抿的嘴角下衬得严肃冷硬,容貌不改,却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段时冷眼旁观,猜出了个大概,恼自己轻信他人,正欲开口,却见为首那名男子神情激动,不似作假,他迅速迎上前来,哀切道:”世子殿下!”

      段时霎那血液倒流,慌乱之下低头掩饰,这一声世子殿下于他简直石破天惊!而系统又不知何时冒出来,刺耳的电子音在他脑海里盘旋。

      “231号宿主请注意,系统检测到宿主初见关键人物,戚伯程。”

      “231号宿主请注意,系统检测到宿主初见关键人物,何我还。”

      “231号宿主请注意,系统检测到宿主初见关键人物,万隐。”

      双管齐下,段时快被突然铺天盖地来的信息砸晕了。但此刻切不能自乱阵脚,他仍强自镇定,再抬首,他佯装满面疑惑,说:“您是......”

      按着年纪推算,眼前此人应当就是戚伯程。

      可戚伯程仿佛听不到一般,猛地冲过来抓住段时就伸手去扯他的衣襟,段时被这操作惊呆了,事情完全在朝着他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戚伯程不是大学士,还对他赞誉有加吗?怎么上来就神志不清一样剥别人衣服???

      跟着戚伯程的人既不帮他,也不管段时,两人拉扯间,段时的外裳终于不堪重负,顺着肩头松松滑落,露出心口上两寸那颗鲜红的小痣。

      被那点亮色刺激,戚伯程力道一下子便撤了,颤抖地去握段时的手,呢喃道:“真的是...真的是!这点胸口红痣绝不会错!天不绝我啊...”随后他状若癫狂:“天不亡大邺!元南,我不辜负你,九泉之下你可安心!你可安心!”

      段时顺着这些话,大概有了个猜想,但谁知是不是在诈他,便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

      戚伯程怔怔地盯着他,“世子殿下,您在段府潜伏十数年,呕心沥血不正是等待今日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段时一把甩开戚伯程,惊觉手心已被汗沁湿,他骤然冷了声调,反问道:“什么世子殿下?我只知大逆不道视同谋反!”

      许是谋反一词或是段时冷漠的语调刺激到了戚伯程,他本来渐渐平静下来的神色又扭曲起来,怆然掩面道:“大逆不道?秦□□心天地可鉴,你竟敢说秦王殿下大逆不道?!”

      “狗屁的段时,叶聚欢,你分明是叶聚欢!你不肯认不敢认,无妨!老夫来告诉你,你是元南的幼子,是我大邺朝秦王幼子,连你也觉得你父亲是乱臣贼子吗?天杀贼子,我恨啊!我恨不得日日夜夜生啖其血肉...十年了,我整整等了十年!”

      “回答我!” 戚伯程神色狰狞地重复,“回答我!你竟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乱臣贼子吗?”然而片刻后,他又如泄了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凄凉呜咽道:“怎么会这样,当年在兖州,怎么会这样...余闻自此,肝肠寸断矣——”

      段时早已愣住了,听不进任何事情,全因叶聚欢三个字毒钩子似的,剜得他心乱如麻。

      他们是如何得知往事的!

      一旁那位健硕男子见戚伯程跌在地上,握了拳恨恨砸地,喘着粗气说着什么,便使了个眼色叫永瑞将他扶至段时身边坐下。

      段时零星听得几句“都怪我”“倘若我在兖州”,但戚伯程现在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他脑子也乱,一时间揣摩不出来。

      还没等段时喘口气,那男子一抱拳竟直接向他跪下来,永瑞见男子如此,毫不犹豫也跪下来。

      “世子殿下恕罪,属下来迟!”

      段时终于被今夜的闹剧惊得说不出话了,但细细瞧来,那男子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莫不是故人?

      他在原身的记忆里搜寻,再看此人时,一张熟悉的、更为年轻的脸穿越前尘往事,和面前的人影影绰绰地重叠起来。

      “何我还!”段时脱口而出道:“你是何我还!你怎么还没...”

      你怎么还活着?

      带段时去京郊外并将他打晕的正是这位何我还,本来若秦王府无事,何我还或许还会成为自己的武师傅。但是在当年那样激烈的追杀围捕下,恐怕连只鸟都飞不出去,他又是怎么突出重围的?

      “何..将军你们先请起。”段时凌乱了,不知从何处问起,一头雾水地指了指永瑞,“那他又是?”

      “殿下,他是秦王妃族中的孩子,当时王爷虽已去但摄政王仍紧紧相逼,我身负王爷之托,走得仓促狼狈,只来得及带上他。”何我还看出段时疑惑之色,主动解答:“他名万隐,武艺超群,是七个月前才送进段府替代原本的永瑞的,那孩子也是我们寻来的,本就同万隐有八九分相似,瞒天过海足够了。万隐在我手下勤练多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由他贴身保护殿下安危,殿下大可放心。”

      “等等...不是,你先让我冷静想想。”

      段时摆手示意,半晌才想到关键之处,“你说,你来晚了,想必这么多年都不曾见过我,直到将万隐送进段府替代了永瑞,你们才得知我的一举一动,对吧。”

      何我还剑眉皱起,羞愧道:“属下无用!一直被摄政王的探子不远不近地吊着,近几年方才脱身得以为殿下物色合适人选,又兼联络从前秦王暗卫各部手下,桩桩件件不敢不小心谨慎,这才耽误至今。”

      这就对上了,怪不得怪不得,段时本以为原身的失忆也是秦王的安排,现在看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找来的殿下已经没有从前的记忆了。

      要是今晚换做是原身来到,场面还不知要如何天翻地覆。

      那厢戚伯程心情慢慢平复,连带着何我还和万隐,三人与段时面面相觑,段时叹了口气,道:“都坐下,且谈谈吧。”

      -

      烛火晃晃,四人各据一角,沉默良久,皆不知如何开口。

      “殿下,时过境迁,你只怕不认得老夫了罢。”戚伯程积攒多年的情绪刚发泄过,此刻泪尽声嘶,说不出的苍凉:“我曾是你父亲当年的同窗,亦是他的至交好友,我现在要将往事一一说与你听,你肯是不肯。”

      段时点点头,轻声道好。

      “正德三年,祺王殿下登基,他亦就是先皇温敬帝。而祺王妃薛氏,乃祯裕帝在世时指给祺王的,自然要尊为皇后,入主中宫。温敬帝是明君,对内肯着手处理大邺的附骨之疽,那是自祯裕帝时便已积弊的世家门阀垄断。而对外不再一昧讨好西凉,从前大邺的安稳,都是用真金白银和世家贵女和亲换来的...然谁知黠虏启贪心,明年马多来一倍!西凉人喂不饱!他们的野心绝不止步于此,图谋的更是大邺万里江山!温敬帝高瞻远瞩,故而重用武将,练兵秣马,想收复先朝丢在西凉手中的新、莫二州。”

      “但不少祯裕时期的老臣被西凉王乌日汗吓破了胆,病态的失败情绪极其严重,又或者说,他们就是如今的世家,沉溺在幻梦中不愿醒来,不愿睁眼看看敌人。”戚伯程说得渴了,停顿片刻继续道:“这些人后来渐渐自成了主和派,领头人就是叶玄谨,当今的摄政王。”

      “当年正是贼王趁温敬帝驾崩,朝中动乱,又有西凉大军来袭,暗中布下种种杀局。而你父亲就是临危受命,在领军时受歹人诬陷,赐自尽于兖州,随后秦王府几乎一夜之间被抄家灭族。彼时我远在端州任职,父亲担忧我意气用事,引火烧身,便压下了这道消息。待我回京,才知晓其中种种,可人走茶凉,秦王一族早被杀得干干净净!这实在是我毕生之痛,亦是我一辈子难解之心结!...我最了解你父王不过,他赤子之心世间难寻,他若都沦为逆贼之流,这大邺的满朝文武只怕是再无忠臣良相啊。”

      何我还亦点头道:“王爷确实赤胆忠心,为大邺立下赫赫战功。”

      “老夫十年前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派出去寻找元南旧部的人也毫无音讯,无法有所作为,只得韬光养晦。”戚伯程说着,盯着段时,一字一句道:“我从来都不甘心,元南定然是提前知道摄政王要杀他,所以他劝我领了端州职务,就是为了保全我!倘若我随他同去...我不甘心!”

      段时听到这,忍不住说:“可你们二人...终究只是朋友。”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你不明白,元南懂我,我亦知他,他醉心兵法,我精通谋略,我们曾立志要携手将新、莫二州,甚至是让西凉皆归入大邺版图。”戚伯程怆然涕下:“杀了他,等同于将我也一并杀死了!”

      戚伯程厌恶摄政王,不肯直呼其名:“那狗贼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同胞兄弟,丧尽天良!将大邺又一座城池拱手让于西凉,老夫瞧着,该当是他里通外国,其罪当诛!他不过是趁了世家的东风,狼狈为奸才有得今日,殿下有所不知,这两年狗贼愈发猖狂,当真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他先是联合孟、江、陈、谢、吴几大世家做那搜刮民脂民膏、□□的下作勾当,以此大肆敛财,后竟胆大包天至私扣军饷、赈济粮等物,中饱私囊,穷尽骄奢淫逸之事!如今满朝文武尸位素餐之人不知几何,表面上看着繁花锦簇,光鲜亮丽,奈何积羽成舟啊!我道大邺实则是烂到骨子里去了,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段时了然,说:“戚大人的意思是,我父亲之死祸起摄政王,但祸根是在京都世家。”

      “不错,先皇有意根除此患,保我大邺百年安宁,奈何前有小人阻挡,后有天妒雄才!如今皇帝年幼,太后承先皇遗志,勉强能与摄政王抗衡,却也是心力憔悴。”戚伯程道:“但太后是薛家嫡女,祯裕帝亲定的清贵人家,在朝堂中的势力不可小觑。她祖父薛显宗官至正一品协办大学士,与我亦有同僚之谊,可惜故去在先皇驾崩后的第三年,否则,定然也是一大助力。”

      “戚大人不是站在太后一党的?”段时略惊讶。

      “老夫代表的是整个戚家,戚家名门之后,世代清流,祖训在上,不得结党营私,参与朋党之争,我虽想为既明沉冤昭雪,却不能任意妄为置戚家于险境,弃祖宗规矩于不顾。一直以来,我乃纯臣,需要名正言顺的理由方有劝服族人的底气。”

      “一曲肝肠断,天涯最难觅知音...”戚伯程沉默片刻,才说:“所以,我在等你。”

      厢房静谧无声,落针可闻,年逾半百的老人满头白发,端坐堂前。

      只是那微微弯曲的脊梁骨向所有人昭示,美人容颜易老,英雄也会迟暮,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何我还见状,涩声道:“戚大人,此事关乎殿下性命和王爷嘱托,在下不敢冒半点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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