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相遇 ...

  •   戚伯程出人意料的平静,说:“老夫明白,彼此都有自己的顾虑与苦衷,但我们总归是一路的。狗贼仗摄政之名和世家庇护在朝中肆意布置,抬举的皆是昏庸无能之辈,往复循环之下,狗贼势力愈发要做大,所幸太后娘娘心志坚定仍不愿让权,尚在苦苦支撑,可连我都察觉其疲态...她如今背靠的娘家薛氏亦如此,又还能撑几年呢?”

      段时恍然大悟:“太后娘娘一旦倒台,摄政王势必要清算旧事,当年站在先皇和太后那边和为我父王鸣冤的朝臣自然统统要料理,之后他必然大权在握,稳居宝殿,无论是想将权力收回还是为我...父王重翻冤案,将会难于上青天。”

      “不过十年!”何我还长叹,“先帝在位时宵衣旰食,谁想到头受人蒙蔽,竟叫大邺江山落入这样不堪的贼人手里。”

      戚伯程垂头低声道:“我不知你尚在人世便也罢了,如今叫我知晓,倘若我依旧不能为他翻案,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再见故人?”

      “段家本将你护得很好,不必再卷入这些腌臜的明争暗斗,也可一世无忧。何况你经才绝艳,是本朝最年轻的少年登科,谁人不艳羡称赞?如今却把你拉进九死一生的绝路,这般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戚伯程说着,再抬头,却又已是老泪纵横:“可是你父王...你父王走得死不瞑目,亡得身败名裂!都道少年还有待来日,世人莫欺少年穷,但若是英雄末路,蒙冤而死,又哪里还有什么来日呢?”

      “可曾经那样光风霁月之人,难道就用一句轻飘飘的\'上天不公\',便能草草打发了吗!”

      看着面前的人,本该知天命的年纪却为挚友与心中道义声泪俱下,泣若啼血,段时如何能不动容?

      从前他看的史书之上不乏对伍子胥、文天祥或岳飞等人的种种记载,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然而对于作为旁观者的段时而言,再感同身受也不过是一段看不见摸不着的故事。

      如今,与他们一般的戚伯程就在段时面前掩面痛哭,砭骨锥肤,段时第一次无法将自己的情绪剥离开来,仿佛他不只是一位被系统选进来完成剧情的书外人,而就是那位曾经家破人亡的小王子,感受到切身的凄凉与哀伤。

      就好似同一道伤口下,流出来的是一样的血,痛楚自然也是相同的。

      “我不欲相逼,作何选择只在你。”戚伯程掩面道:“全在你了!”

      “戚公大义。”段时哑然片刻,再开口,句句都含了超乎寻常的坚定:“若肯相助,杀身成仁,我愿当如您愿!”

      -

      “避让!避让!宣平侯府车驾!”

      夕阳下永宁大街灯火通明,余晖连着天际没入京都巍峨的城墙,染红了半边晚霞。

      永宁大街是大邺京城主干道之一,遍布金吾卫与御史台的左右巡使,治安向来也是最严,依律法马车禁止疾行。

      现在居然见到有人家当街纵马的奇景,有不知情的人好奇问:“宣平侯府?是哪家不懂事的,竟敢在永宁大街这般放肆嚣张?”

      “新来的吧!连宣平侯府都没有听说过?嗨,宣平侯府得当今摄政王青眼呐,最近正是春风得意、风头无量。马车里那位,应是那养在正室娘子膝下的孟大公子,他倚仗母亲是摄政王母后的侄女江夫人和她娘家江氏的势力,更是飞扬跋扈,藐视王法,秦楼楚馆里的常客,吃喝玩乐中的翘楚,乃通京城里顶出名的纨绔。莫说当街纵马,就是更出格的事情这位爷说不得也敢做呢!”

      孟昀归的威名显然在京城中无人不晓,寻常贩夫走卒见了这祖宗恨不得绕道走,生怕惹恼了人吃不了兜着走。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霎时便清空出来,容那辆宝马雕车绝尘而去。

      方才发问之人瞧得两眼愣愣,半晌才感概道:“宣平侯公子,竟是这般大的威风阵仗!”

      马车停在天香楼,大公子踩着马扎下来,连那垫脚之物都是一整块白玉雕刻,再镶嵌各种奇珍异宝而成,足见其习性奢靡。

      孟昀归身形高大,着一袭黑衫,生生将低调朴实的颜色用各种繁复绣工变得贵气逼人,而浑身上下那行当,只明晃晃地昭示着一个贵字,衬得他立如芝兰玉树,面若朗星入怀,端的是卓尔不群。单瞧通身容貌气度,倒像个风流多情的浪子,不似众人口中那般凶神恶煞。

      永宁大街的天香楼京城闻名,多是雅妓,文人又偏爱风花雪月,故好来此处。

      “孟公子——”鸨母玉娘早得了消息,侯在门口亲迎,“您可有些时候没来了。”

      玉娘说话间,两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便攀上孟昀归的手臂与肩头,衣裙翩迁下带起香风阵阵,其中一人呵气如兰,调笑道:“大公子贵人事忙,怕不是忘了我们姐妹罢。”

      孟昀归温香软玉在怀,此刻痛快得很,“碧水这般惹人爱怜,大公子怎会忘却?前些天叫我那表舅舅使唤了数日,疲乏得很,到现今才有了空闲。是了,崔公子在何处?且先让大公子见他去。”

      孟昀归尊称一声表舅舅的无非是那人,天香楼里的姑娘最懂察言观色,自然不敢痴缠下去,然而几位美人争奇斗艳的手段,酥麻得人半颗心都沉溺在温柔乡里。

      “崔家小郎君在您的\'快雪时晴\'侯了许久了,大公子请随妾来。”

      -

      段时昨夜才遭到了这个世界的毒打,现在还没缓和过来,神色颇有些萎靡不振。其中一半原因还要归功于他的至交好友章由妄,也就是面前这斜卧杨妃榻的俊俏青年。

      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诓出府!

      章由妄今日定的虽然不是三楼上等的厢房,却也是二楼雅厅用层层珠帘纱幔隔开的位子,倒像是真的请他来详谈要事。本来段时都做好了把剩余的脑细胞都贡献掉的准备,谁知这厮找他来的要事,竟然就是喝酒听曲,不务正业!

      “敛华,从前我亲自千请万求都不得你踏入这等烟花柳巷一步,这次不过遣小厮知会你一声,你便巴巴赶来了,当真太阳打西边出来,是什么缘由啊?”

      章由妄别过身旁一位姑娘小巧玲珑的下巴,触之细腻如温玉,他含混笑道:“去,段公子钟灵人物,可是稀客,将段大伺候满意了,爷少不得赏你。”

      榻边原本捧着琉璃盏的姑娘闻言立即吃吃笑道:“段公子生得仙人之姿,清儿有幸伺候已是福分,怎敢要章郎的赏赐?”

      说着便要往段时那边去,一步一莲,摇曳生姿。

      虽然此情此景的确令人心驰神往,但段时自恃五好青年,自然不敢苟同章由妄的做派。

      段时婉言相拒:“藏观何必捉弄我,我的确不像从前清净自律,却也不敢这般...”

      他本想说这般淫逸放纵,后想想不妥,恐怕会伤了章由妄身边几位红颜知己的心,于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措辞,落到旁人眼里,便是段公子因此羞涩拘束。

      “你莫不是嫌清儿貌若无盐罢?”章由妄同段时交好,本就是觉着他有趣,现在段时这般模样竟是比从前更添几分趣味,不禁出言逗他:“哦?又或是恼我小瞧你,只让了你一位姑娘?”

      一时间他们这块雅间气氛好不快活,另一位水红衣裳的姑娘边给章由妄剥葡萄,边顺着章由妄的话头嬉笑道:“段公子瞧不上清儿姐姐,那琴音可否入您的眼呀?”

      段时本欲说话,可系统突然发出提示,让他愣了愣神。

      “231号宿主请注意,系统检测到宿主身边即将路过关键人物,孟昀归。”

      我擦,有毛病吧,关键人物初次见面要提示就算了,这人家恰好经过都要提示,万一以后他去青楼,路过什么厢房系统也提示里面有关键人物,那大家以后见面得多尴尬。

      段时愣神腹诽的功夫,琴音便已款款搂过他的腰身,十指纤纤将刚剥好的葡萄擎着送往他唇边。

      段时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哪里经历过这么刺激的场面,只觉香风袅娜下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奈何琴音自后搂抱他,他不敢乱动挣脱,生怕碰到琴音什么敏感部位,那实在是不妥。

      章由妄只顾着看他的笑话,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琴音又在他身上撩拨点火,段时真有点急了,拔高了声调义正言辞道:“琴姑娘,我是正经人,你不要这样。”

      他这话一出,章由妄笑得乐不可支:“好敛华,你好歹今岁十七,怎还能这般纯情可爱!”

      几个姑娘亦是莺啼婉转,在一旁抖得花枝乱颤。

      段时自诩是风流倜谠,翩翩公子,被章由妄等人取笑,面上很挂不住,气恼说:“我不过少与姑娘亲近,论吟诗作赋、花前月下,未必输你!”

      章由妄喝了点酒,似醉非醉的,他素日吊儿郎当,但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发觉段时真气恼了,赶紧朝他勾勾手道:“好敛华,你别生气,今日叫你来确实是有正事。”

      清儿琴音等人听了这话,不消等吩咐便十分识趣,说是去给二位爷添酒,实则是给二人密谈的空间。

      “天香楼的姑娘知情识趣这一点,倒是京城里所有风月场所的女子比不了的。”章由妄感叹着,方才他还眼神迷离,待姑娘们离开,仿佛就清醒了,“你过来些,此事不能教旁人知晓。”

      段时闻言起身,将凳子搬去杨妃塌旁,又俯下身往章由妄凑近了:“能让你如此的事情可不多见,究竟是何事需这般谨慎?”

      章由妄与他附耳低言:“你可听说过宣平侯府的大公子孟昀归?”

      段时点点头,心道这位大公子此刻正在我们附近呢。

      “听旁人提起过的,说他很是顽劣。”

      不料章由妄却摇摇头:“我曾因公与他共事一二,你知道我虽许多时候都靠一时聪明,投机取巧,但唯独看人自认眼光毒辣。世人说他纨绔,就连摄政王等人可能都觉着如此,但我瞧着倒未必...当然,或许是我多心了,这话你听过便忘了吧。”

      “忘了就忘了。”段时疑惑道:“那你与我说他作甚?”

      “自然是事出有因,你是新科进士,想必听说过琼林宴吧。”

      段时不假思索地点头,本朝举子没有不知琼林宴的,那是大邺款待新科进士的盛宴,故而又唤做“闻喜宴”。

      “这按规矩琼林宴本该由皇帝亲自在京郊行宫的琼林苑之内主持,然皇帝年幼不宜出宫,太后娘娘乃是女流,久居深宫亦不方便露面,故而近些年几次琼林宴皆是由摄政王代为主持。章由妄轻笑一声:“敛华不妨猜猜,今年又会是谁呢?”

      段时联想起方才章由妄所言,讶然问:“不会是孟昀归吧。”

      大邺自开国以来重视学术,琼林宴汇聚天下新秀文人,朝廷更是不会轻慢。摄政王前来尚且说得过去,可派一个出了名的浪荡子弟来主持宴会简直是有失礼数。

      章由妄慢条斯理道:“这消息是听我父亲谈话时无意得知的,闲聊而已,未必作数。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摄政王和太后之间已斗得水火不容。摄政王与世家沆瀣一气,自然不在乎科举走出来的后起之秀,而太后一党不是,他们依靠的无非就是新科进士和在朝的寒门读书人,若摄政王真授意孟昀归来主持,便是在狠狠地打了寒门出身之臣的脸,太后和小皇帝将颜面无存。”

      “你或许不知,从前两派争斗再激烈也只是暗渡陈仓,表面还维系着一团和气,若是这样明修栈道的招数使出来,倒像是摄政王想要撕破脸皮了。他与段时对视一眼,继续说道:“我真心将你当作好友,此番才与你说这些话,其中深意需你自己揣摩,我担了莫大的风险干系,你可要领我人情。”

      段时知道章由妄担心他,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的用意,此事我绝不泄露给旁人。”

      “与你相识多年,你是何人品我心中有数。”章由妄又恢复了先前醉态酩酊的模样,歪倒在杨妃塌上朗声喊道:“奉酒来!”

      段时见状悄声笑他:“还说宣平侯家公子呢,你不也是假纨绔。”

      章由妄躺得气定神闲:“敛华君子行径,我等自是望尘莫及。”

      谈笑间先前退出去的姑娘折返,这回还带上了琵琶小阮等器物,为首的琴音笑意吟吟,“叫二位爷久等。”她媚眼如丝,瞧向段时:“段公子高雅,不知可否赏脸让妾身等献上拙作一曲?”

      只要不动手动脚,段时便好说话得很:“姑娘既入得章三郎的眼,何需妄自菲薄,请罢。”

      “痛快,那三公子的话可说在前头!”章由妄拊掌叫好,“今夜不说正事,只谈风月!违者么,当自罚三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