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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镜花 ...

  •   段世洪夫妇见前个月中邪一般不肯读书的儿子改邪归正,自然无不欣喜,凡事都肯依着段时的意思来。

      原身本就精通诗书,段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本身也是饱读之士,科考场自然是难不住他的。

      几个月说长不长,放榜那日亦来得很快。

      段时没亲去看榜,一来是早已料到自己能中,二来他在屋里筹谋策划,很不得空。

      大邺建朝以来,一考便中的是凤毛麟角,肯定会引得朝堂中人注意,或查他底细。

      而段时斟酌许久还是选择走这步险棋。

      科举入朝的学问深得很,他的父亲虽已是四品朝臣,可这般家世在遍地皇亲贵胄的京城并算不得亮眼,倘若自身的实力再暗淡些,虽说能入仕,可多半还得熬上个十年甚至二十年才有可能接触到核心阶层。

      花二十年接触到核心阶层,怕是没等段时为秦王沉冤昭雪皇帝就驾崩了。

      报不了仇就算了,但完成不了任务,不能一夜暴富这是段时绝对无法忍受的。

      罢了。

      段时哼着时兴的小曲儿,颇为乐观地自言自语,“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眼下段时本是不该知晓身世之谜的,所以他估摸着秦王当年应当是留下了小部分下属隐匿在他身边。若是他此生无意官场,那么便永远不会得知前尘往事,若是他金榜题名,那么大戏自然紧锣密鼓地要开场了。

      段时明白秦王的纠结。

      秦王作为将领,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能让真相大白天下,还昔日无人敢挫其锋芒的秦府兵一个清白。他亦是父亲,明白让孩子带着自己留下的小股势力去对抗最高权威,只能是九死一生,如何能忍心。

      于是兜兜转转,选择权最终落到段时手中。

      原身尚能从心而为,他却再不能留退路,唯有逼着自己一往无前,才有机会博得生机。

      段时趴桌上,百无聊赖。爹娘两个时辰前便出门看榜了,估摸着也应当到家了,此时还没见到人,难道是路上有事耽误了不成。

      他边想边唤外头侯着的小厮,来这许久,别的不提,只那永庆街东铺的桂花酒甚妙,入口醇香,每每都勾得他心驰神往。

      既想到这,馋虫就勾起来了,段时眼眸一亮,朝窗口喊道:“永瑞,进来!”

      门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量高大却顶着一张喜庆娃娃脸,此刻笑嘻嘻地掀起帘子,推门而入。

      “公子,您有吩咐?”

      永瑞是打小跟着原身长大的,很会揣摩主子心思。于寻常人而言,这本是省心的好事,但段时不是富贵闲人,今后要走刀山抗血雨,自然担心永瑞过于机灵,聪慧必定藏反骨。

      可别届时他自己阵前冲锋,后院里倒起了大火。

      段时心下定了主意,近日还需寻个时机探探永瑞的虚实,面上却半分不显露,嘴边噙着笑,道:“去给我打二斤桂花酒来,要永庆街东铺那家的。”

      永瑞一拱手应了:“小的这就去。”但这几个月他瞧着少爷性情多变,就拿科举来说,前一日还为了弃考和老爷争吵不休,第二天就自己又乐呵呵地要参加了。

      且少爷从前最是严肃正经之人,从不碰什么桂花酒,但最近都遣他去永庆街三四次了,实在是有古怪。

      永瑞仗着自己是少爷贴身小厮,大着胆子问道:“少爷,恕小的冒昧,您怎么突然迷上桂花酒了,您从前...”

      您从前可从不这样。

      段时心跳顿时慢了半拍,永瑞是起疑了?不,不对,段家公子改的是灵魂,这点除了他以外绝对谁也不知。他心念电转,恐怕是自己与原身性格差异过大,这几个月他不曾刻意掩饰,在旁人眼中便如高岭之花堕入凡尘一般。

      诚然,端方君子一夕变得自由随性,换做是谁都会惊讶。

      段时顺手捻起雕花小方桌上的糕点,很没有形象地一口闷了。

      反正没有人会发现这具身体的灵魂已经改变了,那么遮遮掩掩倒不如光明正大来得高明。

      “你懂什么?”段时吹了吹指尖屑末,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从前的我被书中条条框框困住了,纸上得来终觉浅。近日我是心如明镜,大彻大悟,永瑞,你可知何为本真?”

      永瑞被唬得一愣的,下意识便摇头,说:“小的不知。”

      他眼见自家公子站起身来,手上不知何时竟持了一把折扇。

      段时玩得好一手才子开扇,手腕轻抖,唰的一声展开扇子,端的是风流倜傥。

      扇面是他题的一句纳兰词。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果然榆木不开窍。”

      段时深叹一口气,心道不好意思了永瑞,你听不懂真的很正常,因为我自己也搞不明白,这纯粹就是为了忽悠你。

      “罢了罢了,趁着我爹娘未归,快去取些碎银打了酒来。”

      永瑞虽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乐呵呵地应声:“小的愚钝,不知道公子想的什么,但公子现在这样小的觉得也挺好的,和以前相比公子倒是...”他停下来想了想,一会才形容道:“平易近人许多。”

      自家公子平日里不苟言笑,连带着他们在扶风院做下人的也不敢放肆,便是他做贴身小厮的,一日也不过只能和公子搭上个三五句话。

      眼下公子日渐活泼开朗,这气氛好,当差更轻松。

      -

      段时才打发永瑞出去,前院就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不时掺杂着几声喜悦的喊叫声。

      “中了!中了!扶风院哥儿中了!”

      “时哥儿高中!恭贺主君,恭贺大娘子!!”

      “段府大喜!”

      段时在院里轻舒一口气,方才的镇静从容是骗别人的,科举考试这种事情果然还得榜上钉钉了才能安心。

      一行人簇拥着春风满面的段老爷和段夫人进了扶风院,段时隔着老远便听见爹激动地一连声喊他:“时儿快出来罢,中了!是高中!!”

      段时定定心神,迎出门去作揖,对众人朗声道:“儿子今日登榜,拜谢爹娘深恩!”

      “好,好,真是个好孩子!”段大娘子杨宿白挽住儿子的手,笑容温婉,“前些日子你可是惊了为娘了,明明我的时儿是最懂事聪明的孩子,娘以为你真的不愿科考呢。”

      额,段时心里干笑两声,您可没想错,那时我是真不想去考。

      段世洪在一旁来回摸着下巴,亦很是满意,说:“时儿此番头次考试便中了第五名,不负期望,很好。不妨告诉你,方才揭榜时听戚大人言语间已暗示有意指点你,戚大人乃是殿阁大学士,三朝老臣,你若真能得他青眼,今后定然仕途无量,实是我段家祖上积德!”

      段时正欲回话,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电子音。

      “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系统检测即将出现重要人物,戚伯程,殿阁大学士,提示完毕。”

      段时没有丝毫防备,给这天外之音吓得够呛,当场便绊倒在地,为大伙表演一个平地摔。

      太丢脸了,他觉得自己血压能立马飙升到一百八。

      一旁的小厮女使见着大少爷左脚绊右脚,啪叽一声结结实实摔在眼前,只以为是少爷中了举,欣喜若狂方才一时不察,并不觉有他。

      众人连忙扶了段时起来,段世洪见状皱眉道:“将来便要为官的人,毛毛躁躁成何体统,今日你春风得意,来日马失前蹄也未可知。”

      段时给系统记了一笔,心道一会再收拾它。

      随后他做出一副谦虚听教的样子,规规矩矩拱手道:“段时莽撞了,谢父亲教诲。”

      段大娘子款款上前,婉声劝说:“官人,大喜的日子便不要如此苛责时儿了罢,况且时儿年轻,骤然得知自己高中,喜不自胜也是人之常情。”

      她顿了顿,又偏首瞧向段时,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亦是,好好地沉稳下来,你的路还长着呢。”

      段时垂头敛眸,应声说:“母亲说的是。”

      -

      段府得了段世洪夫妇的指示,意思是要好好操办一番,宴请亲族,布设粥场,以庆贺段时高中之喜。

      段家许久不曾如此,一时间下人们不免手忙脚乱,府中人声鼎沸,喊叫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常。

      段时才送走了爹娘等人,想找系统商量事情,结果还没开口便听见外面就乱成一团。

      恰巧永瑞打了酒回来,正准备将温酒的炉子烧起来,段时叫住他,问道:“外头是什么声音,怎么这般吵闹?”

      永瑞喜笑颜开地转头,先道贺:“哥儿高中,大喜!”他接过段时抛来的银锭,道:“谢哥儿赏!您不知晓吗?是老爷亲自吩咐下来的,说要广宴亲朋,还要做财布施以答谢上天垂怜段家,连夫人这般素日节俭之人也着意添了许多。”

      永瑞这三言两语把段时冷汗都说出来了,他那好爹爹想坑死他吗?

      还广宴亲朋呢,这不等于在自家大门架两个大喇叭巡回播放以下内容:诸位皇亲国戚走过路过了解一下,段家天之骄子,年方十七,首次科举一考便中,你们儿子真是一群傻叉,丢人现眼,笑死人了,哈哈。

      这场宴席要真办了,那他在京城的仇恨值不直接拉爆棚了?别说要给秦王翻案,只怕他自己都得给针对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段时边撩了外袍直奔段世洪院里,边同永瑞说:“吩咐下去,流水宴席取消,让采买的小厮立即回来,布施可照旧,但让他们谨记行事需低调,不可过于张扬,旁人问起便说是我母亲宅心仁厚,要积德行善,为段家祈福。你只管去调度,父亲那边由我解释。”

      末了段时催促说:“愣着做什么,去啊。”

      段时一路走去看见来往之人皆是喜气洋洋,都在为他的庆功宴奔走,却没有那种欢呼雀跃的冲动或是志得意满的自傲。

      这才哪儿到哪儿,待他大功告成,把摄政王给收拾了,再庆祝不迟嘛。

      他一路杀进博正院,段世洪深信鬼神之说,此刻为着祈福还愿正虔心焚香,他事前曾嘱咐贴身小厮竹风莫要扰他,还没一炷香便被人闯了静室,心下不悦,可还未睁眼就听得那人道。

      “爹,您糊涂!”

      段时走得急,有些气喘,抬手给自己斟了一碗茶,润了润嗓子:“儿子取消了庆功宴,方才已让永瑞吩咐下去。”他觑了一眼段世洪的脸色,连忙解释道:“爹,稍安勿躁,您此事确是思虑不周。且看本次科举,只是与我一个考场的便有镇国公、昌武将军还有户部尚书家的公子,还不乏未曾见过的生面孔。他们一来说不得并非头一次考试,二来这次也不一定能中,我们若这般大张旗鼓的庆贺,让他们知晓我年纪轻轻便得登科,岂非是与之耀武扬威?只怕他们脸面无光,会心生怨恨,叫我等往后如何立足?无论今儿的宴席办不办,这都是喜事么,还希望父亲怜惜儿子。”

      段世洪闻言脸色微变,不住点头道:“很有道理,此事是我同你娘疏漏了,只没想到时儿你在学业上出类拔萃,于人情世故上更是见地不凡,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哪里哪里,段时心道,你再这么夸下去我就得脸红了,怪不好意思的。

      “既然如此,这事交由你全权负责,为父不再过问,去罢。”

      “是,儿子定不叫父亲失望。”段时面上告礼,谦逊道:“且先告退了。”

      段时转身时感叹,真是时运不济,喝凉水都塞牙缝。

      穿错就算了,怎么他不穿到傻白甜小说呢?到了这个世界,阶级森严,一言一行都有条框规矩约束,说错一句话就能惹祸事,而且反派一点都不弱智,系统倒是蛮弱智的,还不给他堂堂男主开主角光环,真是岂有此理!

      他解决了这里,不欲多留,想趁着永瑞尚在外头,自己悄悄回院子叫系统出来问点事情。

      段时速速归去,一进屋便关了门,心中怒吼道:“系统,系统!给我出来!到底怎么回事???这样给我提供关键信息是给降低难度还是提高难度?”他越说越气,最后一时间竟忍不住口吐芬芳,“****系统我**你**,**系统***!”

      段时正痛骂得酣畅淋漓,脑海就出现熟悉的电子音。

      “231号宿主段时,藐视系统权威,系统监测到侮辱性文字,警告第二次。”

      我他妈,段时深呼吸平复心情,差点没气死,也太坑了吧,这都能警告?

  • 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欢迎观看鸭 对了,本文内出现的大多数诗歌都是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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