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轨》梁之一

5、第 5 章

　　“小星过来二叔家吃饭。”魏二叔爽朗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魏星此刻正坐在老街转角处的馄饨店里，眼前摆着一桌子刚上桌热腾腾的美食，“二叔你们吃吧，我正在吃呢。”
　　“什么？你自己煮饭啦！”魏二叔不敢置信，自己家侄子这么能干，“不错，不错，都学会照顾自己了，今天煮了什么好吃的？”
　　魏星夹了一口酸辣爽口的柠檬鸭放进嘴里，小小的心虚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柠檬鸭、小炒鲜河虾、麻婆豆腐、乌鸡汤。”
　　“你小子可以啊，搞这么丰盛，哪天叔都得上你哪蹭饭了。”魏二叔在电话那头听的猛吞口水。
　　正舀了一勺乌鸡汤往嘴里送的魏星闻言心更虚了，他的厨艺根本驾驭不了这些菜色，真正掌勺的大厨人就在旁边呢。
　　他也郁闷，这两天每逢出门觅食，两条腿就跟有自己的想法似的，自动架着他往老街尽头馄饨店这边走，而且每次都会被热情的“店小二”拉进来饱食一顿，吃的现在都快成习惯了。

　　伍原吃饭跟打机关_枪似的，突突突没一会就刨完三碗饭下肚了，魏星慢条斯理的才开始吃第二碗。
　　“还有几天就开学了，你要不要先去学校看看。”昨天当他知道魏星从A市回来要去三职上学的时候，简直想问他脑子了进了多少水才会想不开跑去三职念书，三职是个什么鸟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怎么？怕我接受不了。”魏星把剩下的菜全都扫光了，锅里还剩有饭，他干脆把柠檬鸭的汁舀来拌饭吃，不用吃菜都可以干掉一碗饭。
　　魏星虽然吃饭速度慢，但扛不住人家吃的持久啊，自从他加入干饭队伍后米缸的米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三职有一首很经典的打油诗，可以高度概括它目前的现状。”
　　“愿闻其详。”
　　“霖川三职好风光，木根底下一双双；打-架-斗-殴一帮帮，一到考试忘光光。”
　　“成绩基本上是八分舒适，十分满意，六十撑到气。整个三职在全县范围内都是出了名的学渣收容中心，但凡成绩没到走投无路的都不会来三职，你说你脑子不是进了水的话怎么想不开要来三职淌一淌这趟浑水。”
　　伍原就跟望子成龙的老父亲看着中二期冥顽不灵的傻儿子一样，恨铁不成钢。
　　“你是不是脑补过头了，我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学渣，刚好跟三职对口而已。”
　　伍原脸上的表情写着：信你个鬼。
　　“不过提前去看看也好，我都不知道三职的大门朝哪开。”

　　当伍原一脚撑地人坐在那辆二十八寸的凤凰牌自行车上说要载他去三职时，魏星简直瞳孔震惊。
　　“还站那孵蛋呢，上还是不上。”
　　“上！”
　　魏星修长腿一跨，稳稳的坐在了自行车的后车架。上！干嘛不上，有车不坐是傻蛋，管他骑的车是二八大杠还是三八大杠，反正又不用自己费劲蹬脚踏。
　　“有多远？”魏星考虑自己要不要也搞辆坐骑。
　　“不远，骑车过去差不过十来分钟左右。”
　　骑二八大杠都要十来分钟，那步行不得半个多钟，看来坐骑的事得提上日程，
　　“三职在河那边？”看到伍原骑车上了霖川河的老桥，魏星问了出来。
　　霖川河上有座老桥，桥的一头正好连在老街的正中间，而魏星家就在桥边。
　　“嗯。”
　　伍原言简意赅，此刻他正骑着二八大杠穿过霖川河的老桥，纵使他从六岁起就敢骑着家里的二八大杠在老街上横冲直撞，但在老桥上就算是十年老司机都得悠着来。
　　这座桥都不知道建了多少年了，桥身比老街上许多老房子还破旧，桥上镂空的护栏差不多全断完了，这十几年来也没人管，只扎了几根长竹子在上面充当护栏。
　　现在的霖川河不比以前，这几年挖沙船日夜不停的在河里挖沙，河水的深度早就从小时候刚刚没过脚踝到现在人走下去没顶都探不到底了，要是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桥这么破烂，平时放学一窝蜂那么多学生出来，也不怕把人给挤到河里。”魏星老老实实坐在后车架上不敢造次，那么长的一座桥上就绑了几根竹子充当的护栏，风一吹还摇摇晃晃的，二八大杠稍微骑到桥边一点，低头往桥下看去一阵头晕。
　　“没人管，也就只能这样了，平时放学人多的话，别急着往上挤。”伍原叮嘱道。
　　“家就在桥边，挤它干嘛。”
　　魏星心想在这破桥上挤，那不是嫌命长么。

　　稳稳当当的过来老桥，伍原开始加速，已经硬化了的水泥路两边都是平坦的稻田，此刻已经挂上了青穗，再往前稻田的边缘就是一些低矮的小山丘，上面都种满了果树。
　　“学校建在村里？”二八大杠越往前走，越偏僻，魏星纳闷了难道三职建在山窝窝里。
　　“没有，河这边还是镇上的范围，只是人都搬到交通方便的河对面建房子而已。拐过这道弯，穿过前面的竹林就到了”
　　魏星看了下时间，从老街那边上桥过来开始，整整花了有十八分钟。
　　伍原载着他骑过一段长长的围墙后才看到三职的大门。
　　“呐，就这了。”
　　伍原抬手给他指了指前面高大的校门。
　　“江霖县第三中等职业技术学校！”魏星在后车架上侧头看了一眼，把学校大门上的校名给念了出来。
　　“吱”的一声，二八大杠刹停在校门前，学校大门紧闭四下无人。
　　伍原走到大门前抬手一阵狂拍，“潘大胖，开门！潘大胖，开门……”
　　没动静。
　　“还没开学，估计没人吧”魏星看他拍了老半天门了，里面连声猫叫都没有。
　　“不可能，这几天没看见潘大胖在他家酒坊里躺尸，肯定是被他妈念的烦了跑学校里窝着睡大觉呢。”
　　“老街的人？”
　　“老街上潘家酒坊的大孙子，从三职毕业后就搁家窝着孵了几年蛋，后来被他爷爷找路子扔到三职守门了。”
　　“潘大胖，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给我开门。”伍原继续拍。
　　好一会，大门里才传来一阵带着浓浓鼻音的愤怒的叫嚣声，“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子扰老子美梦！还没开学，叫魂呢！”
　　“是你伍爷爷我，麻溜的，赶紧开门。”伍原双手叉腰仰着脖子大吼一声。
　　“哐啷！”
　　大门下特地安装的小门被粗暴的从里面扯开，露出了体积比小门还宽的潘大胖，还有他那张标志性的大脸，瞪着本来就小还被满脸肥肉挤的更小的眼睛，喷火似的看着这两个打断他已经进入到紧要关头的美梦。
　　“是你这臭小子，还没开学呢，来学校拔草啊！”看见门外杵着的人，潘大胖不耐烦的降了降音调，这煞星过来干嘛？
　　“来看你啊。”伍原笑着应了句。
　　潘大胖抽了抽嘴角，一阵恶寒，挪开了庞大的身躯，无聊的转身回到门卫室里继续做他的美梦去了。
　　“这都行！”魏星傻眼。
　　“那不然呢，还想怎么样。”伍原把二八大杠丢在门口，领着魏星大摇大摆的进了学校。

　　走进三职的校园，魏星对这座传说中的三职第一印象就是——树多，特别多！
　　难怪伍原说三职最经典的打油诗里写：霖川三职好风光，木根底下一双双。校园里这么多树，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看对眼的往树林里一钻，不成双都对不起这片树林！
　　“这霖川三职好风光，还真不是浪得虚名，不知道的还以为进森林公园了呢。”
　　“这些树都建校时的老师栽的，到现在都有几十年树龄了，学校舞台前面有两颗桂花树，那是当年的校长亲手种的，之前有人出十几万想买，没人敢动。”
　　魏星心里刷过一排六六六。
　　两人并肩穿过郁郁葱葱的校园林荫道，前面是一栋只有三层楼高，但占地面积颇大的教学楼，教学楼前还有个花园，各种花草、低矮灌木、假山、鱼池、喷泉一应俱全。
　　教学楼左边是一个巨大的足球场，这会足球场上已经全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跑步的跑道设在足球场边，再往前就是教职工宿舍；教学楼右边就是学校的舞台，魏星一眼就看到了那两棵建校校长种的价值十几万的桂花树。
　　“怎么没有看到篮球场？”魏星环顾一圈都没发现篮球场。
　　“在教学楼后面呢。”走带你看看去。
　　绕过教学楼，篮球场、排球场、兵乓球场全在后面。
　　魏星好奇的指着篮球场后面的一排排低矮的用石棉瓦盖的小平房问：“那是干什么的？”
　　不怪魏星会注意到，因为那一排排的小平房真的很突兀。
　　“哦！那是男生宿舍。”伍原用最平缓的语气陈述着。
　　“什么！？男生宿舍？”
　　“不用怀疑。”
　　“我以为是猪圈。”魏星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猪圈还在更后边。”伍原指了指小平房后面的方向。
　　“学校还养有猪？”
　　“嗯，养有，还不少，每学期期末考试前十名的还可以分到几斤猪肉。”
　　“……”
　　“学校不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吗，怎么还养起猪来了……还……还种菜？”魏星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挑战。
　　此刻，他俩走到了小平房背后，魏星眼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菜地，一直延申到另一片连着的小平房，那就是伍原说的猪圈了。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你回来的时候你二叔没跟你说？”伍原看见他那么惊讶，很是疑惑。
　　“说什么？”他只说了三职奇差无比。
　　“三职的原身是个中专，开办有农技、汽修、文秘……”伍原站在绿油油的菜地前跟魏星讲起了三职的历史。
　　“后来很多专业招不到学生连班都开不了，十几年前学校为了能继续生存下去就跟上面请了开办初中部和高中部，而且为了好招生，不设分数限制，只要人来就能上，没想到还真开对路了，这附近十几个乡镇的差生一时间像是找到了组织一样全往三职跑，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却越来越多，名声嘛——”伍原顿了一下，瞅了一眼听的入神的魏星才开口说道：“这名声嘛，自然就越来越差，传说越来越多咯，毕竟外面都说三职是“回收站”了，“回收的产品”质量能好到哪去。”

　　“魏星从你选择三职开始，你的人生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接下来的方向你能把握它到达的终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