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轨》梁之一

3、第 3 章

　　小镇的新街和老街其实离的并不远，绕过集市后再往前走一会就到了。
　　小镇虽然不大，但是地理位置优越，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这里设一个高铁站。这里除了盛产米酒之外，还有一个近些年发展起来的支柱产业——工艺品制造，这个工艺品产业园就在三职边上。

　　“到了，就是这。”魏二叔指着眼前一栋四层高的新房说道，“一楼的门面和二楼都租出去给别人开奶茶店了，我们住三楼四楼，你二婶平日就在工艺品产业园里面上班。”
　　“二叔你这几年开挖掘机发财啦，建了这么好的房子，以后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就跟你开挖掘机去。”魏星也是第一次见到二叔家的新房，看外观就知道他们花了不少心血。
　　“你这孩子说什么糊话呢，你出生的时候你奶奶就找人给你算过花根了，先生说你以后是要上名牌大学的，你给我好好读书，不要想那些杂七杂八，挖掘机我是碰也不会让你碰的。”
　　“二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要相信科学。”魏星无语，二叔要是知道他的成绩估计就不会觉得他是上名牌大学的料了。
　　“科不科学我不管，反正你好好上学就对了。”

　　魏二叔家把一楼和二楼都租出去了，楼上空间有限所以在楼顶盖了个铁棚当厨房，剩下的空间还搭了个葡萄架，种了点葱蒜蔬菜，充满了生活气息。
　　二婶已经煮好晚饭，正在葡萄架下盯着俩孩子写作业。
　　魏二叔两个孩子，大女儿开学就上初一，小儿子还在念小学。堂妹对魏星还有点印象，听到大哥要去三职上学后，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一顿饭下来魏星在堂妹嘴里听到了关于三职的传说，比如：三职的生源都是由附近十几个乡镇以及县里成绩奇烂无比的差生集合而成，各种不良少年中二期爆发干的中二事……
　　堂妹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表达的情景皆是经典港片中的动作片才会上演的大场面。
　　“所以，大哥你得想好了，真的要去三职？要不趁现在还没开学，你赶紧逃吧。”
　　“不！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三职才是真正适合我发展的舞台。”
　　堂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这个多年不见的大堂哥，长的斯文好看不像武力值很高的样子，怎敢大言大佬遍地的三职适合他！
　　最后看着这个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的大堂哥，她还是忍不住叮嘱：“大哥你要是去三职的话，切记！不要去惹伍爷和也哥这两号人物。”
　　伍爷？这名号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吃完晚饭，魏星告别了要送他回去的二叔，一个人溜溜达达在小镇里逛了起来，新街上开了好几家网吧，里面坐满了十来岁左右头上染得花花绿绿的少男少女，一个个带着耳机，嘴里骂着“三字经”，双手在键盘和鼠标上大杀四方，网吧门口写着：未成年人禁止进入！
　　对于在A市长大的魏星，在新街上转了一圈就没什么新鲜感了，穿过集市打道回府。

　　入夜的老街是整个小镇除了网吧以外最热闹的地方，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一路走过来每个酒馆里都人声鼎沸，划拳猜码行酒令混合着麻将洗牌的声音，跟二叔说的一样，吵的人脑壳痛。
　　还不到八点钟，老街上已经躺了好几个意识不清的醉汉，身上基调一致的散发着浓浓的酒精和劣质香烟还有汗水混合而成的恶臭，有的还只套了件破了好几个洞的大背心，和看不清颜色的脏裤子，裤头松松垮垮搭在一身横肉的腰胯上，就这么嘟嘟囔囔的躺在街上，身上围了一圈嗡嗡叫的蚊子。
　　这就是小镇上特有的夜生活。
　　魏星绕过一个斜躺在街边的醉汉，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自行车打铃的声音，刚把脚步往街边挪了挪，一辆老旧的二十八寸凤凰牌自行车从他身边冲过，车头灵活的闪躲开街上醉卧的醉汉，飞快的向老街尽头骑去，后座上坐着一个悠闲晃腿的少年。
　　看来这老街老则老，但热闹常新啊！

　　魏星闲闲的晃到自家门前，正准备伸手到裤兜里找钥匙开门，老街尽头转角处就传出一阵喧哗，听着动作还挺大，街上酒馆里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汉，没一会就一窝蜂的围了过去。
　　“哎哟！”围观的好事者纷纷发出惊叫。
　　“你个兔崽子，竟然敢打|你老子，我……”一个愤怒的男高音从老街尽头处传来。
　　“哎啊！老伍家的大儿子可真是个狠的，揍他爹都不带半点手软。”围观的吃瓜群众实时播报第一现场的战况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这样，这么多年来他能护的了他奶奶和他弟，恐怕连老街这栋房子都被他爹拿去喝了赌了。”
　　“哎，可怜啊，都是逼出来的。”
　　“砰砰！”
　　“砰……砰……！”
　　“啧……啧……不过这小子也下手也太狠了，难怪西街那边的人都不敢上他家店里闹事，看来啊，以后这也是个上山的主啰！”人群里一个瘦的跟麻秆似的男人啧啧有声的说道，身边的人纷纷应和。
　　“你个逆子，给我滚。”
　　“啊——”
　　“给我滚开！”
　　“老|不|死的……老|妖|婆……赶紧把钱给我拿出来，把钱给我……你把钱藏哪了，赶紧把钱给我……”

　　看热闹的人在馄饨店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一群大老爷们嘴一个比一个碎，就没一个上去帮忙的。
　　魏星走到最外围的时候，刚刚还愤怒叫嚣的男高音都喊破音了，断断续续的叫骂声中夹杂着拳脚声。
　　这种程度的吭骂，魏星已经听了十几年，本来兴趣缺缺的都想转身回家洗洗睡了，结果由于身高的原因，在一群矮矬胖瘦的中年酒鬼中，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那个挥拳强殴身下满嘴喷粪中年油腻男的少年。
　　牛鞭猪腰子！伍爷！！
　　怎么又是他？
　　这该死的缘分！

　　“让让，让让。”
　　魏星挤过一堆酒精和汗味混杂的肉墙，终于到达了风暴中心。
　　“呜呜……呜呜……奶奶……呜呜……你怎么了？”馄饨店里面刚刚那个在二十八寸自行车后座上悠闲晃腿的少年正扶着一个老奶奶坐在地上哭花了脸，老奶奶抬手捂着头，卷起裤脚的膝盖上都是擦伤，正闭着眼睛喘气。
　　魏星快步走过去查看了一下，老奶奶虽然比小时候更老了，但魏星认出来了，是馄饨店的老奶奶，那外面的牛鞭猪腰子是她孙子，没错的话，那就是他小时候的救命恩人了。
　　“喂，兄弟，速战速决，赶紧送你奶奶上医院瞅瞅去。”魏星朝店门口喊了一句。
　　伍原狠戾的眼神从他老子颤抖的脸上划过，转头向魏星看去，那双猩红的眼睛倒映在魏星眼里，让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头受了重伤离群的独狼，愤怒又绝望，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想摧毁殆尽。
　　瞅啥呢，赶紧的啊。
　　伍原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回头干净利索的收拾了他老子，两步跑回店里。

　　“奶奶你感觉怎么样了？”伍原蹲在地上着急的问。
　　“头晕，想吐。”伍奶奶躺在地上，上半身倚在小孙子的怀里，低声说。
　　“估计是刚刚磕到头了，你赶紧叫人来，送去医院拍个片看看有没有淤血脑震荡之类的，老人年纪大了最怕磕到摔到。”魏星站在一旁说道。
　　“谢谢！”冷静下来的伍原给医院打了电话，还不忘给魏星道谢。
　　“不客气，路见不平罢了。”

　　事情的大致经过，他在看戏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已经拼出个七七八八。烂赌酒鬼赌光喝光兜里的钱，回家跟他老娘要钱续摊，快开学了家里的钱要给孙子交学杂费，老娘坚决不给，于是酒上心头的儿子就把老娘给打了。
　　这都是什么世道，跟这牛鞭猪腰子救命恩人相比，他感觉自己还算幸运的，至少从上了初中开始他爸妈两人闹的再凶，都不敢拿他开涮了。
　　小镇就那么点大，老街离镇医院就更近了，不到五分钟救护车就开进了老街，围观的人看没啥热闹可看了立马一哄而散，回到酒馆里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

　　医生和护士在现场给伍奶奶做了紧急处理，轻手轻脚的把人放到担架上，开车送医院去了。
　　魏星本来想撤了，想想自己回家也没什么事，也跟着上了救护车，反正就当是回报当年人家对他的救命之恩好了。
　　到了医院一通检查下来，伍奶奶除了有轻微的脑震荡外，其他的都是擦伤，虽然不是什么重伤，但是老人毕竟年纪大了要慢慢修养回来。
　　伍原背靠着墙站在病房门口，身上的衣服在皱皱巴巴沾满了灰尘，这么狼狈也没折损他眉宇间的俊朗，能一个人支撑着一个家往前走，想来心性也是异于常人的坚定的。
　　魏星拿着刚去小卖铺买上来的饮料丢给他。
　　“给。”
　　“谢谢！”伍原单手接住半空中飞来的饮料，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没想到他还没走。
　　“今天你跟我说的两句话都是谢谢，能不能换个新鲜词。”
　　魏星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拧开饮料瓶盖呼噜呼噜灌了大半瓶才罢休，二婶做的菜偏咸，在夫妻俩的热情招待下，他还吃了不少，早就渴的冒烟了。
　　伍原低头看着这个坐在医院过道上依然悠然自得的人，不得不感概缘分的奇妙，从A市到老家的小乡镇，要不是自己身无长物，他都觉得这人是不是看上他什么东西了，特地从A市追过来的。
　　“非常感谢！”
　　魏星一瓶饮料都喝光了才听他憋出这么一句，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无趣。”魏星朝这位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的小时候的救命恩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看到他生无可恋的对他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为什么，伍原竟然觉得心里那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的嘴角就扬了起来。
　　魏星心想这人莫不是有点毛病，朝他翻个白眼，他还乐起来了。
　　“我叫伍原。”
　　伍元！这名字起的真便宜，怎么地都要伍佰起步吧。
　　“原野的原。”似是看穿他的想法似的，伍原补了句。
　　“魏星。”
　　卫星！这名字起的真贵，这是要上天的节奏。
　　“齐楚魏赵的魏，启明星的星，脑回路歪哪去了。”魏星又想朝他翻白眼了。
　　伍原这回是真的笑了，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可乐的人。
　　“以前没在镇上见过你，你这是来探亲还是旅游啊。”
　　“不探亲也不旅游，小爷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魏星挑起丹凤眼瞅了一眼头顶上的人，得意的说着。
　　“哦！本地人，哪家的本地人”
　　魏星站起来，手里的饮料瓶往后一抛，准确的落入了墙角的垃圾桶里，“走了，有缘再见，我再告诉你我是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