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轨》梁之一

2、第 2 章

　　从高铁站到小镇也就几里地的距离，路上魏二叔烟瘾犯了，单手握着方向盘，在扶手箱里掏烟，结果就掏出了个空烟盒。

　　“吧嗒！”
　　魏二叔就着魏星的打火机点燃了叼在嘴里的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压下全身叫嚣的神经，把烟拿下来搁窗外弹了弹烟灰，余光中看到魏星侧头看着窗外，胳膊搭在车窗上，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就让它这么燃着，烧的快过半了才想起来似的抽上一口，那娴熟的姿势，空泛的眼神，无一不让他心惊。
　　“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几年不见，魏二叔觉得自己已经看不透眼前这个尚是少年模样，但气质已然大变的侄子，小时候多乖巧可爱的孩子啊。
　　“思考的时候。”
　　“哟！看来我们老魏家要出个哲学家了。”魏二叔试图把沉寂下去的气氛重新盘活。
　　“思考要不要继续活下去的时候。”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弹出车外。
　　能言善辩魏的二叔想说的话全被梗在了心口，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
　　他把剩下的烟一口吸到烟屁股，哑着嗓子说：“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车厢里沉默着，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那是他的大哥大嫂，这是他们的亲儿子，他一个做人弟弟的，做人叔叔的，又能怎么样呢？
　　“起码不用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看魏星一言不发，只能在心里直叹气，他一个大老爷们，家里孩子的教育都是老婆在管，眼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在家庭暴力下成长的侄子。
　　“二叔我已经长大了。”
　　“你长再大我也是你二叔，现在你回来了，以后有叔罩着，谁也别想欺负你。”
　　“谢谢叔！”魏星心里一暖，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二叔会时不时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他的生活。
　　“咱叔侄俩说什么谢谢，要是被你奶奶知道我没照顾好你的话，估计晚上都会跑到梦里把我抽一顿狠的。”魏二叔笑着说，看见小星就想起当年老妈在世的时候最疼这个大孙子了，要是知道他这么多年过的那么苦，不知道该有多心疼，“对了，你回来的事情你爸妈知道吗？”
　　“他们昨晚吵完之后就走了，我留了信。”
　　“那也不能这样，你都要上高中了他们都不管的吗？学校也不找。”
　　“他们也从来不关心这个，其实就算不是他们的原因，我以后也得回来老家这边高考，与其等上高三的时候再回来，还不如从高一就在老家读了，省的到时候不适应。”
　　“那你应该早点跟二叔说这个情况，这样我就可以早些帮你联系县里的学校，你都不知道三职有多差，想到你要去三职读书，我就愁的饭都吃不下。”魏二叔说到三职就心气郁结。
　　“无所谓了，现在有个地方给我窝着就行，我的成绩我心里有数，去了县里人家也不一定收我。”
　　“哎哟，那是你不了解三职，在这方圆两百里，都是出了名的差生集中营、异类份子聚集点、早恋圣地，只要是家长觉得家里的孩子成绩还有千分之一的希望都不会让他们上三职。”魏二叔想到要送自己家的侄子去三职读书就想捶胸顿足。

　　魏星还没上学就被父母带到了A市，除了刚上小学时父母偶尔带他回来扫一次墓之外连春节都没回来过，对小镇的记忆有限，所以对二叔嘴里的差生集中营、异类份子聚集点、早恋圣地——三职，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这所学校在这地界估计是声名远播，要不然二叔不会每次提到这个学校就情绪异常激动。
　　“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既来之则安之，二叔你就不要再纠结了，去上学的是我。”魏星无所谓，能离开A市对他来说，去哪里都行。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你这个学期先在三职过渡一下，下学期二叔想办法把你转到县里去，三职那地方不宜久留。”
　　二叔越是这么说，魏星越好奇，这所三职到底有多烂，才让在学生时期也是个学渣的二叔这么嫌弃。

　　快到小镇的时候魏二叔说：“等下先去二叔家吃饭吧，你二婶刚回去准备晚饭了。”
　　“现在还早，我先回去放了行李也不迟。”魏星看着窗外变了很多的小镇回道。
　　“也行，你二婶做事慢吞吞的，想吃饭估计还得等好一会。”一提到自己的妻子，魏二叔虽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脸上却是堆满笑意。
　　“要我说，小星你还是搬去二叔家住，你自己住老屋那边我怎么放心？”魏二叔在魏星想回来的时候就跟他提了让他住自己家里，可他偏偏说要住老屋，自己自从在新街买了地皮建了新房后就再也没回老屋那边住过了，虽然偶尔也会过去打扫一下，开窗通个风，但是老屋哪有新屋住的舒服。
　　“不碍事，反正以后大多数时间都是住校，就周六周日回来住一下，到时候我会记着去二叔你家蹭饭的。”魏星的丹凤眼微微上翘，眉眼含笑。
　　魏二叔被侄子帅气的冲击波击中心头，顿时消了音，乖乖！老魏家上下数三代都没长这么好看的人，以后家里的门槛不得被镇上的媒婆踏破。

　　魏星家的老屋在小镇的老街上，一栋已经染上岁月痕迹的两层小楼。
　　魏二叔把车停在门口，魏星到后备箱把他唯一的行李拿了下来，站在街口看着阔别许久的地方，老街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魏星记忆中的样子。
　　“镇上这几年开发新街，好多人都去那边买地建新房子，最近还听说连初中周围都要开发学区房了，整个镇唯一没有变化的大概就是老街这里了。”魏二叔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跟他解释。
　　这个一千零八线的小镇盛产米酒，老街上的店铺基本上不是酒坊就是小酒馆，间或夹杂着一两间杂货店、手工竹器店、单车修理店，老街尽头转角处的外墙上斜挂着一根布旗，上面写着：伍元馄饨。
　　没想到这个馄饨店还开着，魏星五岁前是奶奶带着的，后来奶奶去世了，魏星才被父母接到了A市。依稀记得那个馄饨店也是一位老奶奶经营的，小时候奶奶还经常带他去吃。
　　“老屋几年没住了，不过有空我也会过来开窗通通风，之前你让我打听学校的时候我就过来打扫过一次，被单都洗干净了，小星你看一下还有什么缺的，等下二叔上街给你买。”一楼关上大门后光线不够，有些昏暗，魏二叔把屋里的灯都打开了。
　　魏星跟在魏二叔身后走进来，屋里的陈设跟记忆中一模一样，连八仙桌旁边的大板凳位置都没变，沙发背的墙上还有他刮花的痕迹，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还在摆动。
　　“小星快上二楼，把你的行李也搬上来，看看二叔给你收拾的屋子怎么样。”魏二叔站在楼梯上招呼着还在一楼客厅看大挂钟的魏星。
　　“来了。”

　　“看看，还不错吧。”魏二叔跟献宝似的打开了二楼靠楼梯后边的房间，“临街那间房虽然比这间大些，但是那边楼下就是老街，晚上三更半夜还有酒鬼在酒馆里喝酒猜码划拳，吵的人脑瓜疼，所以我就给你收拾了这间，相对来说噪音小很多，而且后面就是霖川河，白天也就一些老头子会在河边钓钓鱼，到了晚上安静的很。
　　窗明几净，床上还铺有崭新的被单，都是魏星喜欢的素净的颜色。
　　魏星举起拇指给魏二叔大大点赞。
　　从房间的窗户看出去就是霖川河，这是他们这里最大的河。魏星记得小时候霖川河的河面虽然宽阔，但是水流和缓，水也不深。不过现在宽阔的河面上停着几艘采沙船，正在开足马力不断抽着河底的沙子，水面浑浊看不到底。
　　小时候他最喜欢趁着奶奶午睡，偷偷跑到霖川河去玩水，在魏星对老家有限的记忆里，这霖川河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记得有一次他又偷偷跑出来玩，结果差点淹死在霖川河里，幸好当时一起在河里摸鱼的一个小男孩及时叫人才救了他一命，救他的小男孩就是刚刚看到的伍元馄饨店老奶奶家的大孙子，这么多年不见，都不知道救命恩人现在长成啥样了。
　　“小星放完东西去吃饭了。”魏二叔看到他朝霖川河看的出神，不知道有没有想起小时候偷偷跑去河里玩水结果被发现了挨他奶奶胖揍的事情，不过老婆已经发信息来催了，再不带小星过去，等下挨揍的就是自己。
　　魏星把目光转回屋里，朝他二叔点了点头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