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飘飘的年代》沉默丝路

31、31

　　洛云离开以后，我短暂的所谓恋情也画上了句号。除了七天之约以外，她从未表达过多，我们又退回到正常的朋友距离。她走的时候，把那个叫“大胆儿”的布娃娃留给了我。她的室友传话说，让我好好照顾它，弄得我哭笑不得。送大男人这东西，合适么？不过我还是把它放在了宿舍，看惯了，反而有些喜欢。
　　不久以后，我收到了一个素淡的信笺，没有落款，拆开来，只有一张小小的卡片。卡片的正面印着一朵小花，背面誊写着几行小字：
　　“七月的花瓣，午夜绽放。水墨书写相思，笔触漫长。雨落在窗前，敲打出忧伤。是我和你的歌曲，无人哼唱。”

　　又到七月，各科考试如一个个大Boss站在升级的必经之路上，前期懒于在课堂上打怪的我们，最后这段时间心烦意乱手忙脚乱。教材上拗口的名词和术语，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撕扯不断。课本，卷纸代替了象棋、扑克，占据了我们大部分时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这句老话反复在信心就要丧失殆尽之时给我们坚持下去的理由。
　　能把百转千回的声乐样式从开始唱到谢幕的只有歌剧。而生活不过是偶有美丽插曲的冗长肥皂剧。大多时候，生活的背景音乐都是枯燥，烦恼与无聊。学生时代也是如此，看似无比美好的青春，一样充斥着让人犯困的课堂，周而复始的考试，欲哭无泪的分数和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抛去这些烦恼，自身成长必经的伤春悲秋的小低潮，无病呻吟的小情调，毫无征兆的荷尔蒙爆发，也无孔不入充斥其间。

　　“其实——”大尉左手捻着前桌女孩儿的四根手指，右手食指在她的掌心来回比划着，他慢慢抬头，表情凝重，吞吞吐吐。
　　“别磨叽，快说。”女孩儿不耐烦地催促道。
　　“其实——你的感情经历会很复杂。你看这条感情线，上面有几根线交叉过来，你知道这叫什么么？”
　　“叫什么？”旁边围观的几位忍不住发问。
　　“叫，三夫夺子。”
　　女孩儿隐约觉得这并非什么好话，皱着眉头问：“什么意思？”
　　大尉语速加快：“就是说你以后生个儿子，自己都不知道他亲爹是谁。”
　　围观的同学哄堂大笑，女孩儿一巴掌拍过去，大尉机警地躲开，两个人在桌椅板凳之间上演追捕好戏。
　　我觉得将人的一生用线来做比喻还算贴切：被上帝扔在不同的宿命起点，每个人都用生命的长度来描绘活着的轨迹。有的人乱麻一团，一辈子稀里糊涂；有的人规规矩矩，线条清楚无比。有的人在小生活里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有的人在大世界里把生命延展到力所能及的极致。
　　一条线遇到另一条线：碰触、弹开，碰触、相伴，碰触、打结。缘分无常，想不到会和哪条线交叉相遇，是只在心底荡起涟漪，还是纠缠一生不再分离。

　　“诶，你哪天生日？”我正胡思乱想，小七碰了下我的胳膊问。
　　“要请吃饭直说，不用非得等到过生日。”我懒散地回答。
　　“美的你，我是想给你算算考试那天运势如何。”我瞥了她一眼。那边大尉刚给人看完手相，这边小姑娘就准备给我逆天改命了？我怎么认识这么一群神经病。
　　转念一想，咱虽反对封建迷信，但传统文化还是要传习的。何况从科学的角度上讲，搞一些故弄玄虚的东西，其实也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暗示。
　　不过她手里的《星座与运势》，让我没了兴致。受中国文化熏陶多年的我，打心眼儿里觉得西方的占卜术不靠谱。不过不好意思打消小七的积极性，我打个哈欠：“我人马座的，你查吧。”
　　“人马座是什么座？”她不解。
　　“人马座都不知道，还研究星座呢？”我鼻子差点没气歪，伸手翻了翻她眼前的书，指着里面的一张图片。
　　“哦，你直接说射手座呗！”她不满地嘟囔着。
　　“什么射手座，这叫人马座，艾奥洛斯不知道？孤陋寡闻。”
　　她鼻子里哼了一下，拿起书翻了翻，念到：“7月8号射手座的运势：工作上，尽量不要与人合作，容易因彼此的性格问题导致失败。”
　　“啥意思？是不想让我抄别人的呗。来，给我看看，是哪个白痴写的，连点儿吉利话都不会说。”我把书拽过来，胡乱地翻着，我相信书后面一定写着破解之类的东西。一般卜卦者说完人家印堂发暗灭顶之灾什么的，最后不都得给弄个方么。可翻到最后也没看到这方面的内容，你说，写书的人是不是傻，哪怕真转不了运，在书的最后一页印个“请听下册分解“，也能让小七这样的无知少女再买一本吧。
　　书的最后啥都没说不算，还弄了几页和大格笔记相同的空白页，这不是写不出来东西凑厚度么。还别说，空白页真被小七利用上了，上面写满了我看不懂的文字：什么我是女生，快乐的女生，什么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什么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想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我无聊地翻了翻，不知所云。
　　最后一页，笔迹工整起来，一长串熟悉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排数字。我扫了一遍，意外的发现白祎也赫然在列——后面跟着的数字是19760922，我心念一动，默默地记下这串数字。
　　我和白祎的关系还在因我的刻意躲避疏远着，心中虽已无芥蒂，可还是希望能有个机会让我重拾正视她的勇气。

　　一场雨后，气温又开始直线上升，就连夜里温度都没下去多少。再加上临近考试，一个个心浮气躁，更显闷热。熄灯后的寝室里，我们翻来覆去，如笼屉里不甘被蒸熟的螃蟹。
　　“猴哥，借盘蚊香去呗，蚊子怎么这么多。”大尉哗哗地挠着自己的胳膊说道。
　　“瞎叫唤啥，蚊子不爱啃骨头，人家饭缸儿都没吱声。”小猴儿整个人埋在被单里回应。
　　我翻身，果然看见饭缸儿挺尸般一动不动，被单紧裹着身体，连鼾声都没有。
　　“别装了，一会儿憋死了。”我说道。
　　话音刚落，只见他呼啦一下掀开被单，蹬出来一条大腿：“来，来，来，聚餐啦！给你们一条腿，老子就不信了，你们还能把我吃喽？”
　　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一天天的，快憋死了，考完试咱也出去透透气啊？”大尉提议。
　　“为什么是‘也’？”阿诺不紧不慢地提出疑问。
　　“过几天，艳胖儿他们宿舍要去植物园。”
　　“靠，怪不得，是不是想一起去啊？”小猴儿表示鄙夷。
　　“我这不是征求各位哥哥的意见么！”大尉语气谄媚。
　　迈克一翻身来了兴致：“都谁去？”
　　“他们宿舍，好像还带着白老师。”
　　“咱们也去！”迈克立刻表态。
　　阿诺半死不活地说道：“我不去，我兜里只剩三十来块钱了。”
　　闷热的宿舍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安静下来。门票五十块，学生票也得二十五，目前每个人身上的资金大约只够买一张门票。再加上路费和午餐，没个七八十块钱根本下不来。何况离放假还好几天呢，我们兜里这点钱能不能活着坚持到那天都不好说。
　　“我听老四说过，他们上次是逃票进去的。”迈克试图重燃大家的希望。
　　“要不咱们骑车去？路费不就能省下么！”大尉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众人情绪又高涨起来。
　　“中午不得吃饭啊？咱几个凑合凑合无所谓，也不能饿着她们啊？”阿诺还挺怜香惜玉。
　　“大家一起去，哥几个门票和路费都出了，她们管顿午饭不也正常么，对不？”小猴儿这话听起来有些小气，可总比打肿脸充胖子强，立刻赢得了他们几个的赞同。
　　“你们两个胖子什么意思？”见我和饭缸儿不怎么热情，众人不爽。
　　“我不去，俺家卡卡不去，我去有啥意思。”饭缸儿嘟哝着。
　　“带着卡卡一起呗。”大尉说。
　　“骑车太累了！”饭缸儿还是有些犹豫。
　　“那你别去了，我带卡卡去。”迈克接茬道。
　　“臭流氓，离俺家卡卡远点儿，我累死也不能让你占着便宜。”
　　众人大笑，卡卡永远是饭缸儿的死穴，一击即中，屡试不爽。

　　“就剩你了，二胖子。”大尉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去！还得帮二厂打比赛呢。”镇里企业间的球赛，我有时会被找去当个外援。
　　“哥儿几个好不容易出去一次，你怎么隔路呢。”发言的是饭缸儿，这小子见风使舵的功力又有了长进。
　　“对啊，他们打球多埋汰，万一折个胳膊断个腿的，值当不？”大尉的嘴永远如此阴毒。
　　“还就管顿儿饭，要给个三头二百的也行。“小猴儿总是算经济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我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忽然身上一沉，迈克从上铺窜下来压到我身上。
　　“你干屁？”我不耐烦。
　　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我知道你为啥不去？”
　　“你知道个屁！”
　　“是不是小白去，所以你不好意思啊？”
　　“和她没关系，我不都答应了打球的事么。”我不承认。
　　“这就没劲了，多大点儿事儿啊，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至于耿耿于怀么，小白不也是为你好。”
　　“我压根没往心里去。”我继续抵赖。
　　“不装能死不，我还不知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几个粪蛋儿。你照量着办，反正你要不去，别怪哥哥趁机对小白下手。”
　　“你俩个变态嘀咕啥呢？”大尉问。
　　“我不劝他呢么，我说要给他介绍个小丫头，他立马同意了。”迈克起身，暗地里掐了我一把，翻到上铺说道。
　　“你以为都是你呢？”小猴儿说道。
　　“不信你问。”
　　“别问了，我去。”我觉得迈克说得也有道理，我又不能永远躲着她。听人劝吃饱饭，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心底又何尝不期盼着能有一次这样的旅行呢？

　　第二天一早，大尉把我们的想法和女生们一说，她们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大尉不会把骑车去的真实原因暴露，只说一路风景这么好，不骑车去简直太浪费了。他更不会把逃票的事说出来，忽悠一步算一步。卡卡也答应饭缸儿和我们一起去，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