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飘飘的年代》沉默丝路

25、25

　　饭缸儿五月份过生日的时候，收到了一件大礼，一台配置为k6-2 266 Cpu，32M内存，4.3G硬盘，17寸纯平显示器的电脑。
　　礼物是卡卡送的，买电脑所花费的四千块钱，竟然是饭缸儿和卡卡两年多来从生活费里积攒出来的。饭缸儿说，当卡卡轻描淡写地把存折交给他，让他去买台电脑时，他感动地哇哇大哭。
　　我们都知道，平日里卡卡对饭缸儿的经济管控有些严厉，饭缸儿嘴上虽不大言语，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满，偶尔也耍个小脾气。今天看来，人家卡卡真是用心良苦啊！
　　电脑被供在了宿舍桌子的正中央。自从有了它，饭缸儿在宿舍的地位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连冤家大尉都开始对他溜须拍马，我们也没人再敢埋汰他妻管严了。
　　同时，这也标志着我们正式和时代录像厅挥手告别。

　　打开金山解霸，进文件菜单，点击弹出VCD。光盘仓哗一下弹了出来，吓了小猴儿一跳。饭缸儿对着手里的光盘哈了口气，再在衣服上来回蹭了蹭，轻轻放在了托盘上。一摁按钮，光盘进仓，嗡嗡声响起，读盘灯一下一下闪动起来。
　　“就买一张碟？”大尉问道。
　　“老板送的！”饭缸儿面有得色，“他说这片子现在老火了。”
　　“不都出好几年了么。”大尉弱声弱气地提出不同意见。
　　“好像真在录像厅看过。” 迈克翻看着印得不太清晰的CD包装。
　　“别磨叽，有的看不错了，想看别的出去租碟去。”小猴儿力挺饭缸儿。
　　从那天开始，这部叫做大话西游的“喜剧片”如此不经意地走进了我们的生活，成了我们血液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

　　“有道理！”老四在课堂上不住地点头，应和着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的讲解。一个合格的大话迷，肯定知道这句话的出处。
　　盗版碟片租了又还还了又租，新角色新故事不断上演，只有这两张《大话西游》一直插播在我们的空档期。认识大话本就需要一个过程：它披着喜剧的外衣，上演着悲情的故事，骨子里生着桀骜与不羁，宿命里却逃不出妥协与安排。
　　故事的开始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的：五岳山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一群山贼，以为眼前的世界就是整个世界。
　　“现在我郑重宣布，这座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那个眼光流动的女子嘴里吐出的话，听起来是如此的熟悉，在每个人的年少时光里，我们似乎都如此轻狂过。
　　后来呢，后来简单的故事变得复杂，爱也不得爱了，恨也无力恨了。我们都反感这样的结果，直到后来才知道，生活或许没有比悲剧更可悲，却比悲剧更无奈。

　　屋子里挤满了人，饭缸儿的电脑已经不只是我们一个宿舍的放映工具，小猴儿一个劲儿地提议收费，要不宿舍迟早被外人霸占。
　　“二胖在不？”门口一个声音喊道。
　　“在，干哈？”我回头，一个门牙突出的少年站在门口。
　　“下楼接客！”他笑嘻嘻地说到。屋内一阵哄笑，我站起身。
　　“别动，地方给我留着。”龅牙一边往里挤，一边喊道。我无奈地看他拼杀进来，然后挤了出去。
　　楼下，一个短发女孩，站在台阶上，蹙着眉，见我出来冲我笑了笑。
　　“你的信！”她把折叠在一起的几张纸递给我。
　　“这小子不是开资了么，怎么还这么抠？”我把几页纸揣进衣兜，笑着说。
　　女孩没接茬，转而问我：“有事没？没事陪我溜达会儿。”
　　“乐意奉陪。”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有些落寞。

　　她叫雯雯，会计班的。我俩初中同班同学，关系要好，又因为后来都到了这所学校，关系更近了些。信是我俩共同的同学小林写的，由雯雯转交给我，是因为信装在给她的信封里，可以节约一张邮票。
　　小林是我初中时最好的朋友。初中毕业之后，他跑去大连打工，没再继续读书。
　　夜色中的后操场，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在游荡。我们沿着跑道漫步，时而有黑色的影子在我们身边掠过，有的还回头张望一下。
　　她沉默着，我也实在没有更好的话题，于是开门见山地问：“小林又在信里胡说八道了？”
　　果然一语中的，她立刻恨恨的语气说道：“提他干什么，他哪会说人话！”
　　我嘿嘿一笑。
　　小林对雯雯的感情是超越友情的，可他却不敢表白。他只会借着友情的平台在雯雯面前胡说八道，把她惹火了，再低三下四地赔礼道歉，以此增进感情。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现在信来信往，这一方式还在顽强地延续着。
　　小林给我的信里，总会有意无意地说些他对雯雯的情感。夹杂着这样内容的信一并放进寄给雯雯的信封里，目的不仅仅为了省一张邮票吧。这样的把戏，看似充满想象力，却也拙劣和幼稚得令人发指。

　　“雯雯，你看过林子给我的信么。”看来还得由我捅破这层窗户纸，我直接问。
　　“没看过。”她否定。
　　“真的？”我一笑，直视着她的双眼。
　　她看着我，想了想，眼睛一瞪，大义凛然道：“每封信我都看过，怎么的？”
　　我哈哈大笑：“那事情不就简单了么。”
　　她却眉头紧锁，声音变得低沉：“简单什么，气就气在这，为什么他和你说那些话，却不敢直接和我说。”
　　我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替小林辩解。雯雯也在抱怨之后，叹了口气，陷入沉默。这叹息莫名地传染给我，想起自己对某人的暗恋，和小林的处境竟有些相似。
　　“在他心里，你的位置越重要，他越害怕失去你，越觉得配不上你，越不敢轻易地表达，其实，这和勇气没多大关系。”
　　“你是这么认为的？”她并不完全相信我说的话。
　　我有些气恼，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你在他心里不重要，他为什么不敢说，大不了失去一个朋友。”
　　她想了想，扑哧一乐，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诶，那么激动干嘛？”
　　“我是替我兄弟激动，你要是连这都不理解，他真是白对你好了。”
　　“他怎么对我好了？”她反问。
　　我一愣，似乎真没有什么事例来证明这份“好”。
　　我想想说：“对一个人好，看起来应该能够通过物质或者行为去量化，但物质和行为却不一定就是真的好。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你，有这份心，就是好，虽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随时随地转化为物质和行为。”
　　“啥意思？”她被我毫无逻辑的语言搞得有点糊涂。
　　我挠了挠头，自己表达能力是有些问题：“我想说心最重要，心里有你就是对你好。”
　　“心最重要。”她小声地嘟囔着这四个字，咀嚼着其中的含义，并未对我的歪理邪说表示认可。

　　忽地话锋一转，她问：“诶，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
　　这丫头，思维跳跃得够远的。
　　“是啊！”我并不否认。
　　“谁？”她双眼放光。
　　我抬起头，仰望星空，轻吐出她的名字：“莫文蔚！”
　　“滚！说真的呢，谁？”
　　“我真的喜欢她！”我一脸不被理解的苦恼。
　　“没劲了啊，要不这样，我来猜，你说是不是就行。”
　　“别闹，我是来劝你的，怎么开始调查我了。”
　　“我的事先放一边，三次，三个名字，怎么样？”
　　“好吧！”拗不过她，同时我也不相信她会读心术。即使她蒙对了，不承认不就完了，我打定主意。
　　“明燕！”她毫不犹豫地喊出第一个名字。我噗地笑出声，摇摇头。
　　她的神情在路灯下清晰可见，几秒钟前的满满自信瞬间化为失望，她喃喃道，“不是燕胖啊，那是谁呢，难道是……”她咬咬嘴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目光闪烁：“难道是我？”
　　“别闹，行不？”我被她逗得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想象力可真丰富。”
　　“白老师！”趁我不备，她嘴里突然蹦出了三个字。
　　我神情一滞，不过立即反应了过来：“不是，不是！”我连忙否定。
　　她默不作声，直盯盯地看着我，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你忘了我爸是干嘛的了？”
　　“没忘啊，不是警察么？”
　　“打六岁起，我爸就用这招对付我了。”说完她撇撇嘴，不再理我。

　　大尉和迈克也不止一次道破我的心思，但我从来没承认过。可被雯雯诈出来之后，我的心里反而有几分轻松。或许她才是最好的倾听者。
　　“别告诉别人！”我低低的声音说道。
　　“你放心！其实，我只是确认一下，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她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不信地看了看她。
　　“她来之后，你改变了很多，你自己没发现么？”她停住脚步歪头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好啦，回去吧，谢谢你陪我聊天，我的心情好多了！”说完，她做了个鬼脸，转身而去。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男士止步”四字之下。我却还在琢磨着她刚刚说过的话，白祎来了之后，我真的改变很大么？怎么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有机会我得好好问问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