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飘飘的年代》沉默丝路

24、24

　　故事的开始，我在心底偷偷筑了一座城，以为坚固的壁垒可以藏住自己小小的心情。我不知道她的过去，也不了解她全部的生活，甚至连她有没有男朋友都不知道。我只是静静享受着见她时的满心欢喜，习惯着不见她时的魂牵梦系。
　　我一直认为，喜欢一个人，只是自己的事儿，只要保护好心中的情感即可。可一张小小的照片却轻易地把城堡攻陷，把心刺穿。原来某些时候，再坚固的城堡都不堪一击。
　　整个三月，我都陷进了一种无法自拔的低落情绪中，原因是如此可笑，又无法摆脱。自信如我，自大如我，自狂如我，掉进感情的漩涡，也同样和言情小说中的小女人一样怀着愁云惨雾的一颗心。

　　四月初，天气乍暖还寒，流行感冒在校内大规模爆发。一批批老师和同学前赴后继地倒下，教室和宿舍楼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严重的回家休息，轻点儿的宿舍挂吊瓶。老师和学生难得一致地敷衍着课业。白祎也未能幸免，但她仍坚持着来上课。
　　“吃药了么？”办公室空空荡荡，我把仅有的几本笔记放到她的桌子上，问道。
　　“吃了！”她鼻音很重，脸色潮红。
　　“机房钥匙给我，这几天我去看机房。”我淡淡地说道。
　　她迟疑了一下，递过来一串钥匙，道了声谢。
　　我只是递出正常范围内的关心。

　　下两届的班级都开了微机课，每天下午机房都开放两节课时间，允许学生自己过来练习微机操作。一个人的时候，我收拾电脑，擦桌子，闲了玩会儿游戏。等他们过来上机，我监督他们在门口换好拖鞋，维持一下秩序，并帮助他们处理一些简单的问题。
　　我想，迈克肯定想不到看机房还有亲近学妹的机会，否则他早蹦着高儿来陪我了。
　　“王旁青头兼五一，土士二干十寸雨……”学弟学妹们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紧锁眉头断断续续地敲打着键盘。学校的机器刚刚告别dos系统， win3.2的视窗界面，和电脑房今年新装的win98比起来，实在寒酸得很。
　　还好，这样的机器能玩仙剑。
　　一连一个星期，每个下午我都躲在机房，沉浸在李逍遥的世界里。无穷无尽的迷宫，总是在近乎绝望时给出一个出口。无休无止的打斗，让月下的片刻休憩显得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一切的安排似乎都只是为了和她相见、相爱，再分开。假如结局注定是彼此的伤害，他是否还愿意重现桃花林里的惊鸿一瞥。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怎样的一种伤痛，那时的我还无法体会！

　　消毒水的味道在教室的走廊里一点点散去，倒下的兄弟姐妹慢慢恢复了元气。教室里的重要角色纷纷回归。他们缺课的日子，我们这些幸存者默默坚守岗位。现在大部队归来，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在课堂上睡觉了。
　　教室里噼里啪啦地搬进来很多椅子，在过道里摆成两列。
　　“他们要干嘛？”我打着哈欠，捅了捅饭缸儿。
　　“李老师的公开课，你忘啦？”
　　“屁话，此等大事，我哪会记得。”我不以为然。如此高大上的活动都是老师和好学生的互动游戏，现在人齐了，我们这样的差生只需做个安静的背景就OK了。
　　身边的位子还空着，小七儿这丫头片子借着感冒的机会休上瘾了。我抽出她的笔记，坐直身体，反正也没少睡了，李老师待我们不错，得给他点面子不是。
　　学校的几位领导走进教室，后面陆陆续续地跟着七八位老师。没想到白祎也在其中，她径直走到教室的后面，在离我不远处坐了下来。我目不斜视，尽量不在意她的存在。
　　李老师清了清嗓子，教室安静下来。刚想说话，门被推开，一个老师走进来向李老师抱歉地点点头，急匆匆地开始找座位。
　　白祎站起身，向进来的老师招招手。然后让出自己的座位，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小七儿的位置上。
　　“上课！”李老师清亮的嗓音今天高了八度。
　　“起立！”余光里白祎和我一同站起身。
　　“同学们好！”
　　“老师好！”我亦听见她动听的声音。
　　“请坐!”

　　我看着黑板，轻轻地把桌上的课本向她推了推。
　　教室里难得如此安静，据说这次公开课关系到职称评定，老师们都极为重视。课的内容是在之前都演练过的，如何互动，谁来回答哪个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
　　此时，我们变身成一群演员，而我向来不是一个好的表演者，十几分钟，我的注意力就集中不起来了。我的身体向后挪了挪，让白祎的影像在余光里更多一些。
　　她静静地坐在身边，轻轻地把折翻的书角捻平。在我与她之间，我始终不知道是怎样的距离：是如此的亲近吧，只需轻轻地动一下，就可以碰到她的臂弯；却又是那样的遥远，一伸手，一切会如梦境般消失不见。

　　过了半堂课，似乎她也对这种排练过的形式没了兴致。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慢慢地把笔记本推到我面前。我看了她一眼，她没有转头，只是用食指在笔记本上轻轻划了一下。
　　我低下头，见笔记本上写着几个字：“谢谢你，帮我看机房！”
　　感谢是一种礼貌，但也意味着距离与陌生。或许现实里我和她之间，距离和陌生从不曾改变，我以为的贴近，只是心底的一种幻想罢了。我的心还沉在谷底，并未因她的示好而开心，反而敏感地觉得这感谢之词是一把拒人千里之外的利刃。我皱了皱眉，一笔一划地在她的字下面用正楷写下“举手之劳”四个字，把笔记本推了回去。
　　她看了看，转了几圈钢笔，又写下几个字，把笔记本再次推回来。
　　“哪天，请你吃饭！”简单明确，依旧表达着她的谢意。可在我的眼里愈加刺眼的笔画，传达的却是划清距离。
　　“不必，不是做什么事都求回报！！！”我实在有些气闷，态度直接地给予回应。
　　她看了看我因情绪变化而略显凌乱的字，迟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黑板，没有转头。
　　见她没再反应，我反而有些后悔，她又没做错什么，我又何必如此态度。

　　过了会儿，她还是拿起了笔，缓缓地写下：“吃饭，一是感谢，另一方面，觉得你最近情绪不好，想知道是怎么了？”
　　关切的情绪在文字里流露出来，如一丝甘露沁进心窝，一个多月来枯萎下去的藤泛起新绿。她的一张照片让我的心情陷入谷底，她的一句话又让我的心温暖如春。她的举手投足，对于我来说就是念起念灭的指挥棒。在她面前，我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情感，但我实在做不到不露一丝痕迹。
　　“有这一句话，足够啦！”我在句末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文字有时候比语言更有份量，云淡风轻的话，在文字里，意味似乎更浓厚一些。
　　她的嘴角翘了翘，似乎已感受到我字里行间的暖意。

　　天气渐好，有了她的关心，我的情绪渐渐恢复。又有了勇气，阳光灿烂地去面对她。
　　班里的几个女生不知何时成了她的小跟班。她大半年里熏陶出的老师气质，在她们的同化下渐渐消退。这样也好，总比成天和一群中年妇女家长里短强。由于她们的往来密切，我也多了机会接触她，了解她。
　　至于白祎到底有没有男朋友这个我暗地里最介怀的事，我连问都不敢问。不过别急，咱身边不还有个“包打听”么，据老疙瘩打探来的消息称，白祎除了大学时暗恋过一个男生之外，是没有现任男友的。听过之后，好像班里所有男生都松了一口气。看来，心存幻想并不是我的个人专利。可除了想象，又能怎样呢，在现实之中，我们和她之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们都在夜空中停着、走着、寂寞着
　　习惯了这样的哭着、笑着、感受着
　　我们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听着、想着、疲惫着
　　却不知道这样，是为了什么

　　你在你的舞台跳跃、旋转、闪烁着
　　我在我的角落微笑、沉默、梦想着
　　我们在各自的星座彼此凝望着
　　却被同一个规则永远相隔着

　　我宁愿堕落着，也不愿凋谢着
　　看着我的心被距离折磨着
　　我宁愿被蔑视着，也不愿被冷落着
　　看着我的爱，被时间吞没着

　　我情愿燃烧着，也要美丽着
　　就算毁灭着，也要，快乐着
　　我情愿燃烧着，也要美丽着
　　就算毁灭着，也会，快乐着

　　那个春天，常听小七儿哼起这首歌。某些东西原本毫无感觉，只是放在某个时间片段里，莫名变得动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