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十年》慕容璟澜

3、相遇

　　叮铃铃玲玲——
　　初五早上，楚陌被手机的铃声吵醒，伸手摸到手机，看了看来电备注，按下了接通。
　　“喂，妈，咋了？”楚陌迷迷糊糊地说。
　　“还睡呢，亏我打电话叫你了，今天你们学校上课，快点起床，别迟到了。对了，饭我走之前放桌子上了，你别忘了吃……”
　　“哦，知道了。”
　　韩云燕还没说完，楚陌就不耐烦地按下挂断。
　　什么破学校，大年初五的上课，也没见学生考出个多好的成绩。楚陌在心里想到，但不愿意归不愿意，有的事情是不会因为人意志的转移而改变的，比如他今天不得不上学。
　　楚陌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换好校服，拿着昨天整理好的行李箱，向门口走去，走之前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将饭菜全部倒进了楼道的垃圾桶里。
　　呵，吃早饭，怎么可能？
　　楚陌将盘子放到原位，锁上门上学去了。
　　刚一出门，楚陌就看到了缓缓驶来。“运气不错。”楚陌想着，提着箱子走进了校车。
　　五中的住校生少，校车上并没有太多的人，楚陌刚一上来，原本你一言我一语聊的正欢的车内c霎时没了声音，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楚陌也并不在意，拎着箱子向一个角落走去，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他就是那个楚陌吧，今年怎么还有脸住校啊？”一个人小声地说。
　　“就是就是，听说上学期和他一个寝室的学生不是转学就是退寝，好像还有的被连累记过，啧啧啧，真是不知道今年是谁给他再祸害人的勇气。”
　　“就是就是……”
　　下面的人最初只是小声议论，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楚陌的耳朵里，楚陌也懒得和他们辩解，继续补自己的觉。
　　“哎，你们听说没，今年他好像是502寝室，那个寝室目前只剩两个人了!”一个人呢突然说。
　　“啊？不会吧？两个人？还有一个谁啊？”
　　“不清楚唉，听传说好像是一个刚转来的小哥哥呢。”
　　“唉，那只能祝这个小哥哥好运了……学校到了，下车吧!”
　　这个不怎么友善的话题随着校车的抵达而结束，楚陌睁开眼睛，路上车窗震得他有点头晕，他使劲甩了甩头，下了车。
　　楚陌抬头看着那破破烂烂的校门，摇了摇头，直接走向自己的班级。
　　五中，应该是他们这个小城市最差一一个高中了，只要考过了建档线就能上，学校从建成到现在没有修过，导致校门看起来随时都能塌。校风就更是差到没边，吸烟的喝酒的混社会的应有尽有。一共三个班，两个理科，一个文科，理科班在各种公式的压迫下还稍微收敛一点，而文科班就一言难尽了……
　　就像现在的高二十四班。老师在讲台上喊了一遍又一遍安静，可下面的学生还是该说说该闹闹，丝毫没有吧老师放在眼里，楚陌在门口敲了下门，又向老师微微欠了一下身子，就当是打过招呼了。走向最后一排，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补觉。
　　年轻的班主任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说什么说，都给我闭嘴!坐下来，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女老师的声音很温柔，但吼起来的时候莫名有贯穿力，班里硬是安静了下来，大概是觉得实在不适合装睡了，楚陌直起身来，将手随意的往兜里一插。
　　见终于没人说话了，女老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到：“今天我们班要新来一个学生，前几年因为身体原因住了一段时间的院，耽误了学业，这才来我们这里上学，希望大家以后能多多光照一下。同学，你进来吧。”
　　最后一句话，老师是对着门口说的，班里的同学也受好奇心的驱使，向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男生走了进来，头发是浅棕色的，水蓝的眼睛像极了书中所描写的星辰大海。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透着一点不健康的白。但整个人站在那里却并不显得柔弱，相反有一种说不上的刚强。
　　“大家好，我叫沈墨，还希望多多关照。”
　　“哇，这个男生的颜值可以哎!”
　　“啊!不行了，我恋爱了!”
　　“啊啊啊!这个声音也太可了吧。”
　　沈墨一开口，下面的女生就开始激动起来，面对连连的夸赞，沈墨只是笑笑，环视了一眼班级，想找到一个空位。在几次的搜存无果后，沈墨终于在最后一排找到了空位，他将视线移到旁边的那个男生，愣住了，这是……那天遇到的那个男生？
　　“老师，我可以坐在那里吗？”沈墨指了指楚陌身边的位置。在得到默认后，向那个位置走去。
　　楚陌从看到沈墨进班时脸色就不是太好，现在更是白的得可怕。他能确定，这个男生，就是他七岁那年认识的那个。尽管容貌会有所改变，但刻在骨子里的气质不会变……
　　怎么办？他是过来找我报仇的吗……一会儿该怎么和他说话的是说“好久不见”吗？他万一不想和他见面呢……
　　楚陌焦虑的扫视班级，企图找到第二个空位，但是失败了——只有这一个空位。
　　看着沈墨离自己越来越近，楚陌干脆破罐子破摔，趴在桌子上装睡。
　　“喂？那个……你怎么了？”
　　沈墨看着突然趴在桌子上的男生，很是担心，想去看看。却在即将碰到对方的时候被一只手拍开了。
　　“别碰我!”楚陌下意识的说到。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多么蠢得话。
　　他怎么能对沈墨这么说话……怎么能……
　　楚陌的声音不算小，却也不算大，引得附近几个学生纷纷回头，不满的看着楚陌，沈墨到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重新向楚陌伸出手。
　　“你好啊!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啦，同桌。”
　　初次见面？他这是……不记得自己了吗？楚陌抱着试探的心态，虚虚的和他的手碰了一下。
　　“嗯。”
　　沈墨也并没有被这不冷不热的回答所激怒，他推开椅子坐下，无视讲台上老师交代事情的声音，开始和楚陌说话。
　　“诶，我说同桌，你叫什么名字啊？”
　　“住不住校？住校的话在哪个寝室？”
　　“哎呀同桌你和我说说话？”
　　“……”
　　楚陌看着黑板，并没有搭理沈墨的意思，沈墨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漏听，相反老师的话却没有听进去多少。
　　他好像真的失忆了，不然和他不会有这么多话说……
　　既然他失忆了，那正好，可以忘记那段不怎么愉快的经历。自己一定要远离他，不再给他带来伤害……
　　楚陌正想着怎么让自己远离沈墨的生活，就听见了老师读的寝室人员。
　　“502寝室只有楚陌和沈墨两个人，你们两个没什么意见吧？”
　　“啊，那个……”
　　“没有，老师。”
　　楚陌一句有意见还没说出口。就被沈墨的声音压下去了，老师似乎也并不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往后读。
　　原来自己有一个舍友不是谣言，而且还是这个人……
　　楚陌无语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弄人吧。。。
　　开学虽然事情多，但交代的也快，老师读完要求后就走了，说是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自习，但其实也就是自由活动而已。老师刚出门，就有一堆学生围到沈墨身边，询问他各种问题，沈墨也都一一耐心的解答。
　　“唉，我劝你换一下寝室吧。楚陌那小子上学期大半夜不睡觉，连累他们寝室的人被记了三次违纪，多次提交换宿舍的申请也没有批，最后干脆退寝，严重一点的都转学了!”
　　楚陌此时依旧趴在桌子上，旁边乱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因此这番话一字不差的落在了楚陌的脑子里。
　　嗯，听他们的赶紧换寝室吧，接近我对你没好处。楚陌想。
　　“要你们这么说，我还有点想知道大半夜不睡觉在干什么呢!先不换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这么好看的同桌，可不能破坏了感情。”
　　率先开口的那个女生看见沈墨拒绝的如此干脆利索，也没有继续自讨苦吃，很巧妙的转换了话题接着聊。
　　此时楚陌的内心：试什么试，有什么可试的，才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哪来的什么感情!
　　但是转瞬间，楚陌又很想珍惜这个能与沈墨重归于好的机会，又想起沈墨十年前受到的伤害……楚陌捏紧了衣袋中的药瓶，不行，不能靠近沈墨!
　　沈墨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楚陌作业本上的名字。
　　“楚陌……很适合他呢。”沈墨想着。
　　此时上课铃声响了，围绕在沈墨身边的人群也散了。楚陌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口袋中拿出药，倒了几片吃下去。
　　“你怎么了？生病了？”沈墨恰巧看见这一幕，又想起他那天虚掩着胃的手。
　　“嗯，胃病，老毛病了，没什么。”楚陌答到。
　　还真的是惜字如金呢……沈墨含着笑，看着他的同桌。
　　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没什么要讲的内容，发发书，自习自习，这一天便是过去了，九点半，住宿生开始回宿舍收拾东西。
　　楚陌带来的东西并不多，只用了几分钟就收拾完了。楚陌躺在床上，想着从前和沈墨的种种……
　　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可以和他好好相处，，，
　　这个想法一出来，楚陌就狠狠地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药，吞了一把下去。
　　在各种药的作用下，楚陌胃里立刻传出一阵刺痛。
　　“唔!”突来的疼痛让楚陌忍不住蜷缩起来，冷汗顺着鬓角划下。在剧痛的折磨下，楚陌反而笑了。
　　这已经不是他今天第一次这个样子了，每当想起来从前的事情，楚陌都会采用这种方式。那个药瓶里装的不是胃药。而是混合着各种维生素片，还有地塞米松、甲泼尼龙、曲安奈德等，总之什么对胃有副作用他就吃什么。因为带来的疼痛可以让他暂时忘掉那些不好的事情……
　　在这时沈墨推门而入，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楚陌，感觉对方好像不是那么愿意搭理自己。
　　可能是自己和他相处的方式有问题吧，但他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啊……
　　沈墨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上就想和楚陌搞好关系，以至于一向让别人迁就的他也开始迁就起别人来了。
　　“快点收拾，一会儿该熄灯了。”感觉到沈墨在发呆，楚陌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提醒一下。
　　“啊？哦好。”沈墨看着楚陌蜷缩在床上的身影，再想着刚刚对他的提醒，越发不明白了：这样的人，怎么会连累一整个寝室的人违纪？
　　22：30，寝室熄灯。
　　在昏暗的寝室里，楚陌越发感觉躁动不安，那一串又一串诡异的声音在他的耳朵内不断回荡。
　　“杀了他啊，杀了他啊，杀了他你就可以活下来……”
　　胃里翻江倒海的，眼前还是地狱般的黑暗，楚陌终于忍不住了，冲进厕所。
　　寝室里有独立的厕所，楚陌趴在马桶的边缘，吐的昏天黑地的，今天吃了太多次的药，也忍耐了太长时间，此时突然决堤的疼痛让楚陌站都没有力气。
　　“希望墙的隔音效果好一点，别吵醒沈墨……”正想着，又一阵反胃涌上来。
　　“呕——”
　　这次，胃溶物里赫然见了血。
　　这还没玩没了了……啧，楚陌刚从反胃中缓过来一些，就听见厕所门被打开的声音，暗叫一声不好，准备起身冲马桶，却不想突然的动作扯到了脆弱的胃，刚刚压下去的恶心又翻涌上来。楚陌当即趴在马桶上，又吐了起来。
　　“喂，你，你没事吧？”沈墨睡眠不深，一点声音就能把他吵醒，况且是楚陌这么大的动静。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眼楚陌在干什么，却被楚陌趴在马桶上不停地吐的一幕给吓着了。而马桶里没有来得及冲下去的胃溶物里似乎有丝丝血迹。沈墨当场急了，赶紧过去询问楚陌的情况。
　　咚咚咚——是寝室的门被宿管阿姨敲着。“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这么吵!开门!”
　　“没……没事。”楚陌扶着墙勉力站起来，走到门口给宿管阿姨开门。
　　楚陌一开门，宿管阿姨就看到了他微红的眼角和凌乱的衣衫，接着又看见了同样衣衫凌乱的沈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当即黑了脸。
　　“大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呢!不睡觉就给我去外面站着去!”
　　“那个，阿姨抱歉，我们……”
　　“阿姨，我室友他身体不舒服，刚刚去卫生间吐了一下才好一点。我正好起床看见了就询问一下情况，好像没违纪吧？”
　　宿管阿姨愣住了，她扭头看向楚陌，看到了对方死死掐着胃的手，这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要是实在不舒服明天去校医室看看，快点睡啊。”宿管阿姨留下一句嘱托就走了。
　　宿管阿姨走后，沈墨并没有问为什么这么晚还有巡查，而是看着靠在墙上的楚陌，问道：“之前他们说的连累违纪也是因为这？”楚陌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解释清楚？”“不想说……”
　　良久，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大概过了十分钟，楚陌终于开口了。
　　“好了，不早了，你先睡吧……咳咳咳……咳”看见楚陌咳嗽，沈墨赶紧上前扶住他，却被楚陌推开。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已经是沈墨在质问了，虽然知道对方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看到他这个样子还是没缘由的心疼。
　　“真的没事，老毛病了。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楚陌便重新躺回床上。
　　“明天我带你去医务室
　　吧？”沈墨问道，但楚陌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拒绝，其他什么也没有说。沈墨也只好作罢，继续回去睡觉，回去前还不忘给楚陌盖好被子。
　　楚陌躺在床上，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刺痛。楚陌疼的眼前发黑，用手死死地杵着胃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看来今晚是注定睡不着了，只是……又打扰到他了……
　　楚陌想着，伸出刚刚那只掩住咳嗽的手，手掌处是几滴触目尽心的鲜血。
　　楚陌不在意的将献血随手抹在被子上。笑了笑，在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