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余年》卡布里Capri

9、我见过你

　　徐年穿过人山人海的大堂走进刚空出来的小包间，拖出木椅坐到余疏的对面。

　　余疏头都没抬一下，冷笑道：“活宝耍完了？”

　　徐年站起来把自己的外套和余疏随手扔在桌上的白色羽绒服挂到旁边衣架上，故作严肃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是配合推动社会的发展，社会的进步需要我这样热心真诚的人。”

　　余疏皮笑肉不笑道：“那请热心的你真诚地告诉我，你刚刚在美术馆里说我果然把你忘了是什么意思？”

　　徐年知道躲不过去，心里琢磨着怎样措辞比较容易被接受。

　　他摆出一副敞开脖子等到落、爱怎么过怎么过的洒脱模样道：“一句话来说，就是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并且喜欢上了你，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和你失去了联系并且不知道怎么找到你，在奥斯陆偶然再遇到你也被你给跑了，又失去了联系，现在我又找到你并决定把握机会与你成就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

　　余疏白眼翻到天上去，让他接着编。

　　徐年掏出手机，解开锁后放到他面前。

　　“桌面壁纸上这个坐在靠窗位置的人你看着眼熟吗？”

　　余疏把手机拿近些，看到了坐在咖啡店窗边低着头的的自己，构图恰到好处的照片里他一只手拿着pad一只手端着马克杯。时间应该是冬天，因为左手边椅背上挂着他今天穿的这件羽绒服。

　　但是他看不出来这是哪里的哪家咖啡店，他去过的咖啡店太多了，只能凭一角露出的半张洋人脸判断这是在欧洲。

　　他连声问道：“这是在哪儿？你偷拍我？你为什么要偷拍我？”

　　服务生端着两杯柠檬水和菜单推开门走进来。

　　徐年拿过菜单摊开到余疏面前，悠然说道：“这里的蜂蜜手撕鸡很好吃，我以前来吃过，可以点一只。你对海鲜过敏吗？泰虾春卷也不错。你看看有没有别的想吃，喝的也点两杯吧。”

　　余疏直接翻到最后的饮品栏，快速扫了一眼，要了杯抹茶冰沙，说吃的点两样就够了。

　　徐年要了杯薄荷青柠便把服务生打发出去了。

　　余疏没放过他，让他接着回答他的问题。

　　徐年把手机拿回来，慢条斯理地说：“这才是我真正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在慕尼黑，我去年万圣节的时候去玩过一个星期。那天我出去试试德国的下午茶，看到你低着头学习的样子又乖又可爱，我一见钟情，就偷偷拍下来了。本来准备径直去找你要联系方式，结果突然三急，我果然还是对咖啡不耐受，喝咖啡对我治便秘绝对立竿见影。总之我实在忍不住，看到你坐那儿很认真不像要走的样子，就想着也不着急这一会儿，先跑去上厕所，结果回来你人就不见了。”

　　余疏一想到自己曾经不知不觉被人盯了那么久还被偷拍，又恼又羞耻，隔着桌子又给了他一脚。

　　你有情，他有爱，只有徐年在挨踹。

　　“你踹我干嘛？又不怪我！谁叫你那么吸引人？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

　　余疏威胁他再不闭嘴自己就回酒店吃外卖睡觉，他终于消停了。

　　徐年双手交叉趴在桌上，下巴搁到手背上，抬眼看着余疏嘟囔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纯情地喜欢了你多久，刚刚还恶狠狠说我只是想上你，我的心都碎了，你要好好补偿我哦。”

　　余疏回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脑海里又后知后觉浮现出自己玉石俱焚般回应他的模样，突然感觉脸烧了起来。

　　他硬着头皮刻薄道：“别骚了，就算那是你第一次见我，一共也就见过我四次，其中第一次你连我正脸都没瞧到，第二次满打满算我们有相处到十分钟吗？第三次就吃了顿饭还是一大桌人一起，第四次也就是昨天到今天，去掉睡觉的时间，有十个小时吗？还一见钟情呢，烫知识，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还喜欢我呢，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就喜欢我？别给你的色心和色胆戴高帽了。”

　　刚说完，徐年突然双手握住他，激动地说：“余疏，这是你跟我说的话里最长的一段！你开始对我用心了！”

　　“……”

　　余疏埋头懊悔自己居然在和傻子讲道理，真是傻子妈给傻子开门，傻到家了。

　　吃完饭徐年说要按计划去后海，余疏说脸被风吹得疼，打死都不要待在室外，于是各退一步，他们绕了许久路，美其名曰消食，去了徐年强烈推荐的甜品店。

　　这家店依旧开在胡同深处，偏僻到余疏都想不到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店开在四合院里，院门被腐蚀得散发着木朽味，一对锈得破损不堪的门环挂在上面，割人的风吹过，门环和门有节奏得轻轻碰撞，传出的诡异声在胡同里乱窜。

　　推门走进陈放展示柜的店铺，引起门上悬挂的风铃轻响。店面很小，只摆得下三张贴着墙的两人茶几，一张长桌横在正中央，约莫能坐下七八个人。只有他们俩站在这里，安静得只听得见风铃回响。

　　大概是听到了风铃声，一个女人从门帘后钻出来。

　　“欢迎，你们随便坐，坐外边儿也行，门口那四张小桌也是我们的地盘。今儿风有点大，不如就坐屋里吧。”

　　两人点点头，坐到贴着橱窗的小桌子边。

　　女人拿着两张纸过来，自来熟道：“这是今天的菜单。小徐你看看旁边这个同学爱吃什么口味给他推荐推荐。老顾正在烤肉桂卷，估摸着十分钟就能出炉了，你们愿意等的话可以试试。”

　　说完便回后厨了。

　　余疏有些惊讶老板娘居然认识徐年，心想可能以前常来吧，伸手接过了菜单。

　　从不太规则的字体看得出来菜单是手写的，右上角整齐写着今天的日期，大概每天的供应都有些变动。正面是甜品背面是饮品，每个单品下都有英语翻译。

　　余疏点了杯冰拿铁，说要等肉桂卷。

　　他在德国也经常吃肉桂卷，甜而不腻，他一个人可以吃掉一整份。

　　徐年要了杯美式，让余疏换热拿铁。

　　余疏不太高兴地说：“你搞清楚点，我是男人，不会来大姨妈。”

　　一个青年人从后厨钻出来，走到他们面前。徐年把菜单给他，依次指了指肉桂卷、热拿铁和美式，比了个一的手势。青年拿着菜单转身往回走。

　　余疏赶忙道：“不好意思，拿铁麻烦换冰的。”

　　徐年拉拉他的手腕说道：“他听不见的，别嚷嚷了。”余疏诧异。

　　他继续解释道：“这家老板和老板娘只雇聋哑人，帮助他们解决生计，算是做公益吧。”

　　余疏了然点点头，也不再计较拿铁热还是冷了。

　　热腾腾的肉桂卷被盛在白色圆瓷盘里端了出来。

　　来的是个高鼻梁长头发皮肤黝黑的外国男人。他把盘子放到二人中间，开口就是标准京腔：“哟，小徐来啦！有段时间没见了，欧洲好呆吗？”

　　两人寒暄几句，外国男人嘱咐了句“趁热吃”后转身走了。

　　徐年从旁边的竹篮中拿出两个叉子递给对面的人一个，说道：“小心烫。刚刚那个是这里的老板Olaf，是德国人，老板娘是最开始见到的女人汪姨，北京本地人。Olaf和汪姨结婚之后就搬来这里了，到现在在北京呆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反正北京话比我这个呆四年的中国人说得好。”

　　余疏用舌尖舔了口表面的糖霜，又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咬了口冒着热气的肉桂卷，味道和他在德国常吃的一样好，面团发得松软，烤的时长也控制得恰到好处，撒了肉桂粉的表皮酥脆香甜。

　　徐年抽了张纸径直去擦余疏的嘴角，笑着说：“这是什么稀罕物吗，回欧洲了满大街都是，吃这么急干嘛？糖都沾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