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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第四十章:月出皎兮(下) ...

  •   易容术?呵。我今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过是表现着他认为我该有的反应,让他以为,我仍在他的掌控中。

      我看人看事,通常带有强烈的情感色彩,其实将之抛开,很多事便看得通透。姒喜、温衡是同立场的人,倘若姒喜对我怀有杀心,焉知温衡非也?

      姒喜当日对杀我的理由,只点一面,不勘全面,言之未尽,有所保留,如今我已了然,所谓“弃子不用”,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杀了我确然是最妥当的做法。

      姒喜不屑与我虚与委蛇,杀意旦起,捉来便杀。温衡不然。从一开始,他便对我百般示好,立下保证,做出承诺。乍一看,仁至义尽,细一想,满篇荒唐。倒不如说,他从没想过让我活着离开晋国。

      若死于姒喜之手,我尚自知,若死于温衡之手,我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丛林里最可怕的动物不是老虎,这道理放诸人类社会,也同样适用。

      今时今日,温衡未必还想要我的命,但对我,定有所图,图什么,我不知道。

      放在从前,对于一面谋我性命、一面讨我欢心的人,就算我不会跳出来撕破他们的假面,也定会敬而远之,现在却看得淡了。

      人和人之间,有些关系,不必挑明,明了即破,甚至导致双方无可回避,拔刀相对;与其如此,不如糊涂,留着余地,可进可退。

      我以为虚伪与真实对立,方今才知,有的时候,虚伪何尝不是一层保护罩,保护着脆弱的、尴尬的真实?

      我回到内室,寻来葳蕤,吩咐道:“葳蕤,你去求见大王,替我捎句话。”

      葳蕤问道:“什么话?”

      “就说我寂寞了,请大王来陪我喝两杯酒。”

      我见葳蕤呆愣愣地站着不动,催道:“快去呀!”

      葳蕤这才回过神来,道了声“是”,躬身而退。

      时辰尚早,我优哉游哉地沐了浴更了衣,坐于几前,自斟自饮,思绪回到半个月前。

      那日傍晚,姒仲禹前来牛金宫“小坐”。往日他来,总说不到几句话,便开始动手动脚,于房事上,也不玩多余的花样,每次都是将我压在身下,好让我面向他,我若转头,他定要把我的脸掰过来才会继续,做完就走,从不多耽。

      我能感觉得到:因为我有形无形地抗拒,他其实没那么喜欢跟我行房,他频来牛金宫,只是逼迫我去习惯,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生活。

      的确,我真的习惯了。至少,与他做男女间最亲密的事时,不再感到耻辱、羞愧。

      那日他来,却不似往日,只与我喝茶闲话,倒让我不大习惯。我见天色渐晚,便自行宽衣解带,好使他早办完事、早些离开,以免耽搁太久,引人怀疑。

      他见我脱衣,当即问道:“你做甚么?”我呆了呆,反问:“难道大王今日来,是同我聊天的么?”当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瞪了我好半天,阴沉着脸,甩袖而去,至今再没来过。

      我后来想,姒仲禹应是恼我果真将他视为了“嫖客”。

      我倒并非存心怄他,我只是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这段关系,又该怎么对待他。挚爱恋人?地下情人?娼妇恩客?好像不是,好像也是。顺之从之?做不到。推之拒之?不能够。

      我饮了一口酒:我和他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僵,我自褪衣裳,他没话找话,我难处之,他亦如是,两人都不退步,那怎么办?难道当真把彼此堵到死路上,然后拔刀相见?

      我再饮半盏酒:人情不比算术,往往较不得真,若是真路向死,假途向生,求真还是求生?

      我愈饮愈快,愈饮愈多,一气满盏,一壶见底,移时之间,语似噎,行如飘,脑子虽钝,且存一丝清明。饮酒佳境,便是这将醉未醉时,唯觉世间万物,实而虚之,虚而化之,混沌如初。

      宫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人数甚众,走的很快,进了大殿,只剩一人,脚步声亦缓了下来,愈行愈慢,行至内室门前停住,顿了一顿,推开了门。

      我支起昏沉的脑袋,看了过去,姒仲禹着朝服,止步门外,并不向前,脸上还挂着一副“寡人根本不想进来”的冷淡之色。

      我忽而笑了,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你说,月儿为什么美?”

      姒仲禹拧起了眉头,虽不情愿,仍是跟着问题思索起来,想了片刻,又睨着我,眉头拧得更紧。

      有时,比起问题的答案,问题的本身才是难点。

      好比,请你问我一个让我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若回,请问宇宙多大?请问黑洞里是什么?诸如此类。不论问题多么艰深难解,只要答案客观存在,便有可能被回答出。若回,请问什么问题能够让你回答不出?答案绕回问题本身,问题即可不攻自破。

      月儿为什么美?答案并不客观存在,不论回答什么,都有可能落空。唯有回到问题本身,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显而易见,姒仲禹此刻便深陷阵中,尚未抓住关窍。

      姒仲禹是个聪明人,可这一刻,我觉得他也有股子愚劲儿,这样想着,不由说出了口:“你真是个笨蛋。”

      姒仲禹挑起眉梢,眼见就要飙火,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来。”见他不动,我放软语气,哄道:“来嘛。”

      姒仲禹的老虎毛被捋得很是舒坦,火气顿消,走到几旁坐下,自倒一盏水酒,道:“邀我对饮,你倒先喝上了,你要做甚——”

      他来时,裹携着一股寒气,我身上燥热,便追着那股寒气挨了过去,偎进他怀里,又将手从他领口伸了进去,喃喃道:“好凉,好舒服。”

      姒仲禹缄了口,低下头看着我,不说话,不动作,除了一丝好奇,没有别的表情。他的淡定惹得我极不痛快,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跨坐在他腰上。他也不抵抗,任我施为,一双黑眸饶有兴味地审度着我。

      我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找不到丝毫优越感,便伸手去扯他衣服,他按住我的手,出声制止:“这是朝服。”

      我甩开他的手,赌气地道:“我连大王都敢骑了,还怕撕件朝服?”

      姒仲禹唇边掠过一抹笑,枕着双臂躺好,老神在在。

      我将他的衣衫尽数剥去,坦露出光洁宽厚的胸膛和平坦结实的腰腹,伸手去摸,但觉入手冰凉,教人好不偃意,顿将自己整个身子贴了上去,一阵凉爽之感袭来,熨帖得我哼哼有声。

      我见过他赤膊练武,他身上有很多伤疤,瞧来触目惊心,与好看不沾边。然而这时我看来,朦朦胧胧中,他的身子竟格外美,宛如一片皎皎月光,清凉澄净。

      我融化在一汪溶溶月中,内心无比安宁,抱紧了他,就此睡了过去。

      我尚沉醉梦中,忽觉有人摇我,我不愿醒,拂开闹人的手,他着了恼,拎着我的耳朵将我提起,眉头紧蹙:“你把我衣衫扒光,却自去困觉,莫不是当我不能人道?”

      我只觉眸眼饧涩,口齿缠绵,看不清,说不清,撑起身子,无措地看着他。

      姒仲禹没有多少耐心给我,见我发痴,当下掐住我的腰,想将我扳倒,好扭转局势。我用力按住他的肩,定定地看着他,他手上劲一松,停住不动,也看着我。看着看着,我怔怔掉下一滴泪,径自落入他的眼睛里,又从他眼角淌出,像是他流了泪一样。

      “向良。”我唤着他的名字,低声道,“你总是这样……对我。”

      我望进他的眸中,深深地,久久地:“很威风么?”

      姒仲禹嘴唇微微翕张,素来幽深沉静的眸子里产生了些许波动,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抚着我的脸庞,道:“对不住。”

      长久以来,诸多无法宣泄、郁结于心的委屈和苦闷一下子找到了出口,泪落成线,线连成瀑,我伏在他肩头,紧紧地抱住他,哭出了声。他拍着我的背,待我哭得缓了,又道:“可我不后悔,若重新来过,我还会那么做。”

      我哽声道:“姒仲禹,你坏透了。”

      他翻过身,低头寻到我的唇舌,以吻纠缠,我慢慢地、小心地、试探地回应着他。

      今次姒仲禹做得极酣畅,额间是汗,眼中是欲,眸底是情。

      我被他带上一波又一波的潮头浪尖,到得后来,身子像坏了般,他随意碰一下、动一下,便可将我抛至官感巅峰,脑子里产生了大片大片的空白断带。

      人们常以“□□”来比拟房事带来的愉悦之感。极乐之欢愉,致死之惧痛,我都体会过,这才明白,人们上瘾的,不是欢乐,不是痛苦,而是最极致、最强烈的刺激,来自情绪,来自神经,来自官能。

      小憩过后,姒仲禹命大吉祥送来常服,摆驾回宫。

      我送他出门时,夜幕已至,清风盈袖,皓月当空。

      姒仲禹牵着我,悠悠而行,蓦然问道:“你来说说,月儿为什么美?”

      我举头望月,但笑不语。

      姒仲禹顿住步子,收紧手指,转过头看着我,面色微沉,有些不悦。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抽回手,作一礼,道:“恭送大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1章 第四十章:月出皎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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