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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第四十章:月出皎兮(上) ...


  •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蜀国主城江安失陷,蜀都成都岌岌可危。许是春色撩人心荡,夜幽王打着仗,竟生闲情逸致,干了件风流事,鼎铛有耳,轰动一时。

      这风流事如此这般:夜幽王派遣了一位使臣,令使臣带着他的亲笔信,穿过秦国,绕行狄戎地界,不远千里出使代国,向代王求婚。

      且不说夜幽国和代国一南一北,相去甚远,他的求婚同儿戏般,全无政治考量,一看便是随性之举。单说他那封信,信的原件虽不可见,内容也被世人传得五花八门,但不管怎么传,大意却是一致。用一封求婚信,将全天下的男人和全天下的女人得罪了个遍,这夜幽王委实是个人才。

      信大意如是:跟我相比,全天下男人都是鳖蛋乌龟,不值一看。跟你相比,全天下女人都是芝麻绿豆,不值一看。放眼天下,只有你配得上我,也只有我配得上你。所以,你应该顺从天意,嫁我为妻。

      我寻思着:亏得夜幽国地处山高水远的蜀地,若是处在中原地区,岂不被各国首脑群起讨伐,教教他为人处世之道?

      还有更绝的,万俟瑜瑶回了一封信,信大意如是:我很感谢你的抬举,但是我不需要丈夫。听说你是个美男子,不过,单有中看的脸蛋远不够,倘若你还有大山般伟岸的身躯、长河般奔涌的精力、公马般雄壮的家什,欢迎来代国做我的伴床小奴,我会好好地宠爱你。

      此事后续尚未分晓,然已举世瞩目,翘首而望。

      晋王宫里,便没这么精彩的故事了,横竖不过是几个女人、几个家族之间的拉锯战。

      姒仲禹循矩册嬴氏、裴氏、亓氏为少使,高氏直拔数级,册为良人,恩宠之隆,震动宫廷。

      这中间还有趟曲折,姒仲禹本欲册高氏为“美人”,因太后干预,故退让半步。但与此同时,众人皆彰,连未得册封的李氏、韩氏、秦氏都得嘉赏,独独陶氏原地踏步,仍为“七子”,仿佛被遗忘般。自然不是姒仲禹当真忘了她,而是藉此还太后以颜色。

      “有所出”和“无所出”历来是后宫女人地位尊卑的分水岭。晋廉王便是个典型的例子,生了儿子的夏侯氏封为夫人,生了女儿的郑氏、陈氏封为美人,无所出的无所封,挑不出半点刺来。由此可见,姒仲禹对高小花,确然不一般。

      人说天意难测,果真难测。

      嬴梦兮貌若天仙,偏偏不受宠,传闻姒仲禹只去过她宫里一回,便再未踏足。便有嬴岳见百般帮衬都没用,扶不上去,就是扶不上去。

      姒仲禹对窈窕佳人视若无睹,却对丰腴胖妞情有独钟,不由引人猜测,道他审美独特,偏好这口。

      如此一来,风向立转。众人先时明里暗里地嘲弄高小花,这时却又纷纷效法,恨不得一顿饭填成饕餮,连我宫里的小宫女也在暗暗努力,销银贿赂膳房,偷偷加餐。

      没过多久,我便觉宫里的女人们,普遍丰润了许多。

      朝露有些本事,从牛金宫调至室贞宫,如今正是侍奉高小花。葳蕤对她的举动气不过,私下骂她没定性,净想着攀附高枝。我付之一笑,道:“随她去罢,她只要不来害咱们,那便相安无事。”

      高小花风光无限,我亦得利好,没人关注,没人找茬,我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安逸,但教姒仲禹不来兴风作浪,日日都是艳阳天。

      朝堂上,姒仲禹拜梅轻雪为大将军,陈亭仍为护国将军,拔擢姚征为镇国将军。江皋、严翟、高止等人迁升,俱在军中担任要职。

      其中高止升得最快,直拔至从三品英昭将军。

      此外,姒仲禹还在兵家学者洛允武的建议下,在军中试行一系列改革方案。他牢牢把控着兵权,要员多为心腹,自是令行禁止,效率极高。

      而在内政上,他便显得缚手缚脚,远不及在军中如鱼得水,其中有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和朝政间,横着一位三朝元老——郭延。

      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

      朝中众臣与新君之间,尚未建立起信任机制,在这种情况下,对臣子们来说,稳妥的做法不是急着表忠心,而是先观望观望,向最有分量的同僚看齐,如此一来,即便天塌下来,也不会先砸到自己,是以朝臣多以郭延马首是瞻。

      倘若郭延不恋权、肯放手,那倒两厢安好。但郭延从政数十年,利益网络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有心放权,哪能轻易抽身?再者,郭延当了大半生的老师,颇有些好为人师的劲头。

      我与郭辅相处,时常听到他提及爷爷,莫不是又敬又怕的口吻,但从未听到他说起父亲,他父亲健在,却受教养于爷爷,由此可见,郭延绝非能“宽心”之人。

      晋廉王是他的学生,对他有着“一朝为师,终生为父”的深厚的感情基础,这倒无妨,姒仲禹则不然。

      何况姒仲禹是个有主见的人,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都极强,他认准的事、决定的事、想做的事、要做的事,很难受到外界与旁人的影响。不论在何时、在何地,他都会想方设法掌握主动权。这样的人,焉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果不其然,郭延大事小事都要抓上一把,连姒仲禹任命六品以下官员,他也要说上几句。

      郭延并非有意与姒仲禹作对,更非逆反之人,反之,他对国家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不辞劳苦,鞠躬尽瘁,怎奈终究成了君王的绊脚石。

      姒仲禹政行阻塞,不能施展手脚,自然憋气窝火。有次把自己关进牛金宫,屏退众人,又是摔帽子,又是踢帽子,火气上头,恨声道:“我早晚要弄死那个糟老头子!”

      这当然是气话,他不至于对郭延动杀心。他表面对郭延毕恭毕敬,怀之以柔,示之以弱,但以郭延为主导的政策,往往按下不表,既不打回,亦不批示,郭延若当庭问起,他便装傻充愣。

      他还扶持了一批青年才俊,虽未能任要职,却自下而上无形中分薄了郭延的权力。有朝一日,当郭延彻底被架空,不用姒仲禹开口或动手,他也会觉灰心,自行退出庙堂。

      这日晌午,故人来访。

      青衣玉冠,媚眼含春,翩然一段风流,羞煞多少红颜?

      庭中人长揖而拜,声如夜莺更婉转:“参见公主。”

      如荼在我身旁伺候茶水,见着了他,魂魄离身,漾出几滴水来,溅到了我袖口,犹不自知。我略扫她一眼,吩咐道:“这里不用伺候,你退下罢。”

      如荼道了声“是”,合身而退,却将茶壶抱在怀里。

      我掩唇轻咳,提醒道:“茶壶。”

      如荼这才察觉,急忙放下茶壶,作势叩首,我摇手道:“不妨事,下去罢。”

      待如荼离开后,我方看向来客,道:“免礼。”

      他直起身,一双桃花眼投向我,稍作打量,便即撇开。我却无所顾忌,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观察起他来,将他每个动作、每个表情尽收眼底,同时不忘招呼他落座:“温先生,请坐。”

      温衡数日前回曲淄,我原想着,他若不来见我,我便自去找他,他今日来,倒省了我的事。

      在听到“温先生”那刻,他的神情一瞬而变,顷刻掩去,不露于色:“多谢公主赐座。”

      “温先生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我自倒杯清茶,端在手上,轻嗅茶汤。

      温衡浅浅作笑,温声道:“许久未见,故来相看。”

      我和姒仲禹的勾当,瞒得过旁人,却绝无可能瞒过温衡。

      两年前,他在我身边安插奸细,欲奇货可居;一年前,他和姒仲禹同谋,将我掳来晋国,并保证在攻破梁国后送我回楚国。

      如今,他打算如何“面对”我?我很好奇。

      我捧了杯子,却不饮茶,只停在唇边,遮着半边脸,问道:“既然看了,你觉得我今时过得如何?”

      温衡大抵揣摩不透我的用意,片晌未答。我抿了口茶,放下杯子,起身为他倒了杯茶,端至几前,笑叹一声:“数月未见,你怎的与我生分了?”

      “不敢有劳公主。”温衡起身接过杯子,“公主今时地位尊贵,自与以往不同。”

      我回到主案后,歪坐垫上,以手支颐,若有所思地道:“尊贵?”我想了一想,笑了一笑,淡淡地道:“尊贵如何?澄阳大长公主难道不尊贵么?”

      温衡面色微变,我看得出,他听懂了我的话语,却不作答,垂了眸子,不知所思。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道:“是了,初一可好?”

      “她……”温衡唇边不自主地漾开一丝笑意,眼眸浮光,转瞬间又掠过一抹失落,神情略显寂寥,“她很好。”

      我问起仲秋后发生的事,温衡大致说了一些,不甚详细,许多细节一带而过。

      那日初一出走,但因负伤在身、尚未痊愈,梅坞不乏精擅追踪之人,不算太久,温衡便查到了她的行迹。初一身世离奇,连温衡也知之不详,只知她的宗族应与古剑尺锋颇有渊源。

      温衡找到她时,她正追查一条与尺锋有关的线索。温衡知她此时定不会同他走,若逼得紧了,她只会跑得更远,是以便未现身,易了容跟踪她。

      初一一直往西北方走,穿过茫茫大漠时,发现了温衡行踪。两人在大漠中历经种种磨难,险象环生。温衡提到残冢、古堡、空城,却未谈及更多。

      两人好不容易走出大漠,却落入蛮族人手中,险些丧命,后来化险为夷,逃出生天,温衡又受了伤,便在贡戈雪山休养了一个月。

      温衡提起这段经历,眸如三月桃李,迎春而绽,眼底说不出的温柔。

      他略去了许多事,却说起了贡戈雪山的金顶、海子、格桑、羊群。

      不论四季,在那冰雪万古不化之地,总是极寒极冷。可他向我描述着雪山如何孤绝坚毅、金顶如何光明神圣、海子如何纯净清澈、格桑如何明媚娇艳、羊羔如何聪颖顽皮的时候,我分明感觉不到半分冷冽之气。

      想来那时,他也不曾感受到一丝凛冽寒风。

      离开贡戈雪山后,二人循着线索,又来到了昆仑山。遇到一位世外高人,自号“青玄”。青玄公与初一祖上关系匪浅,他证实初一来历后,便即据实相告,言道自己就是尺锋剑主——墨镰。

      温衡提到“墨镰”之名时,我不由大惊:黎枢言与我分说过此人,百年之前,宋国人墨镰为当时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他的佩剑“尺锋”亦被称作“天下第一神兵”。时过境迁,墨镰和尺锋一起销声匿迹,淡出江湖。按理说,墨镰当已作古,倘若活着……

      “他岂不是已有百十来岁?”

      温衡颔首道:“正是,青玄公年当百又四十岁。”

      我处于震惊中,心绪久久不能平复,说不出话。

      温衡又道:“我起初也无法相信,后来却又不得不信。其实比之墨镰,尺锋更是神秘莫测。关于尺锋的文字记载,可追溯到夏朝。尺锋属金,但非铜制,似铁非铁,似钢非钢,以当今的冶炼技术都无法解释其成型原因,而况夏朝?”

      我心念一动,道:“我倒是听人说过尺锋的来由,相传上古诸神之战中,一神之兵器坠落,化为两件物事,一为古剑‘尺锋’,一为古琴‘离微’。”

      “这传闻我也听说过。”温衡摇了摇头,“捏造故事的人,定不了解铸剑,也定没见过尺锋。”他解释道,“铸剑术最早起源于周朝末期,兴盛于越。尺锋被人称作‘古剑’,是墨镰成名后的事。在最早的记载中,尺锋并非兵刃,当时它名为‘尺’,为巫占所用的一种度量工具。到了商朝,它又被作为吉物供奉于祭坛,称作‘无锋’。到周朝时,方名‘尺锋’,作兵器用。墨镰淡泊名利,不喜与人争锋,才以无锋之刃为剑。这桩传闻,多半是尺锋之名随着墨镰之名传开后,人们说不清尺锋的来头,于是附之神话。”

      “原来如此。”我心存疑惑,不动形色地道,“这般看来,传闻中的‘离微’,也是捏造的么?”

      “在我看来,应当如是,尺锋尚有迹可循,离微却无从追溯、无可考证。”温衡话锋一转,道,“但青玄公以为不然,他言尺锋曾自行摆动过,像受到召唤般。初一亦言,族中有过确凿记载,尺锋可以闻乐而舞,至于这‘乐’,是某个特定的乐器,还是某段特定的音律,不得而知。在真相未明前,便没法否定离微的存在。”

      我默然片刻,问道:“你可记得非悯、苏秀?”

      温衡点头道:“秋祭盛典过后,大王便令我索查青玄公,我未查出什么。今次得遇青玄公本尊,少不得问了许多事,弄明白了这段恩怨。”

      墨镰成名未久,便即归隐,这一退,就是六、七十年。直到三十多年前,尺锋丢失,下落不明,墨镰遂化名“青玄”出山,寻找尺锋。追到楚国,遇到屈九,两人相识,引为至交。青玄识得屈九,便将尺锋抛诸脑后,在郢都城郊结草庐而居,日日与屈九游山逛水,谈天论地,好不快活。

      彼时屈九正当壮年,青玄年过百岁,却无老态,二人间以兄弟相称,屈九唤青玄一声“大哥”,青玄唤屈九一声“九弟”。那时屈九武功虽高,但还未冠至尊之名。屈九习武遇到瓶颈,青玄从旁指点,乃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屈九武功突飞猛进,几战之后,声名大噪。

      自此以后,屈九渐渐疏远青玄,他不肯再像往日那般同青玄切磋武艺,甚至不愿与青玄相见,终至绝了交情。

      屈九忌惮青玄,怕他损了自己名声。可青玄连“天下第一”都不在乎,况是“楚国第一”?青玄视屈九为知己,遭他如此对待,心灰意懒之下,离开郢都,此后再未踏足楚国。

      数年前,青玄公遇一对夫妇,他们被人追杀,带着孩子逃亡,一家人都受了内伤,父母轮番给孩子输真气,试图保住孩子的命。

      青玄公救下这家人,可没多久,那对夫妇就因劲力透支而亡,孩子虽活着,但全身经脉受损,命悬一线。当时情况危急,青玄公顾不得许多,便将大半之功力传给了那个孩子。

      传功之事,凶险万分。其一、传功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二;其二、传功者武功愈高、真气愈强,反噬产生的影响愈大,反之,受功者武功愈低、真气愈弱,反噬产生的影响愈大。是以在武林中,研究传功、吸功之术的流派、武人,会为正派所不齿,视之为歪门邪道。

      青玄公武功盖世,那孩子身子羸弱,青玄公一股真气冲将进去,那孩子绝大可能当场毙命。青玄公此举,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幸运的是,青玄公孤注一掷,义舍半身修为之举不曾白费,那孩子命大,躲过死劫,亦由此因祸得福,一夕之间,身负武人们梦寐以求的卓绝内功。

      这幸运儿,本名“云岫”,后来入了苏府,更名换姓,是为“苏秀”。

      言至于此,我了然道:“难怪当日方渐海与苏秀交手过后,断言他的武功不在高长阙之下,我还十分纳闷,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刻苦,如何能与高长阙这般久负盛名的宗师级高手比肩,原来有这么一段奇缘。”

      温衡叹道:“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一旦发生,便像是命中注定般必然会发生。”

      我咀嚼着他的话,有一瞬恍惚。

      温衡继续说道。苏秀的父母临死前,托青玄公寻到非衍,请非衍代他们照顾苏秀。青玄公设法联络到非衍,不久,非衍依约来接苏秀,非悯随父同行。非衍见到青玄公后,既钦佩他的本事,更敬仰他的为人,对他恭恭敬敬,俯首折腰,全无将军架子。非衍还向青玄公提出请求,希望他能收苏秀和非悯为徒。

      苏秀虽得深厚内功,但其武功根基薄弱,若无引导,难免有走火入魔之风险,青玄公本就有意收他为徒,又见非悯活泼可爱,心生喜欢,于是答应下来。

      从此,一老二少深居山中,相依为伴。苏秀资质平平,好在踏实稳重,日渐进益。非悯极为聪颖,资质绝佳,进步神速。青玄公一生无子无女,恁时得了两个孩子陪伴,对他们皆疼爱有加。

      非衍与苏父交情过命,非悯与苏秀幼时相识,两人年纪相当,又都习武,因此时常捉对比武,十之八九是非悯赢。这时非悯却怎也打不过苏秀,心中纳罕,追问缘由,苏秀搪塞不过,便将一切相告。

      非悯得知实情,撂下功课,日日缠着青玄公,教他也传功给她。青玄公将其中凶险处告知她,她仍不甘休,再无心正经功课,只钻研传功之道。青玄公屡屡劝告,奈何她听不进去,只将“凭什么”三个字挂在嘴边,时时来顶撞他。

      非悯越走越远,甚而偷偷研究起了巫术、蛊术。青玄公得知后,又惊又怒,不再教她任何武学。青玄公学识渊博,除了武学之外,他还精通天文地理、奇门八卦、算术、医道。

      他不教非悯武功,只教她医术,盼她修得一颗医者仁心。可惜非悯已是迷途难返,他教导的是医术,她习得的是毒术。

      非悯天纵奇才,竟自将巫、蛊、毒术相糅合,她炼出的毒药,有时连青玄公都束手无策、无法可解。非悯沉迷此道,愈发麻木,起初只捡动物尸体试药,后来便拿活物下蛊,再后来给死人降巫,终于,她开始向活人用毒,从结怨的人到看不顺眼的人再到无辜的人。

      非悯并非朝夕变得恶毒,青玄公察觉过端倪,但非悯每每向他一瘪嘴、一抹泪、一求饶,他便心软,怜她自幼丧母,孤苦伶仃,总想着她尚且年少、还不懂事,因而下不去狠手收拾她。

      直至发现非悯滥用毒药、残伤无辜,青玄公顿时追悔莫及,将她关了起来,又劝又罚,非悯安生了些日子,并答应他日后不再碰巫蛊毒。青玄公见她悔过,便将她释放。可未过多久,非悯又偷着炼毒药。

      青玄公一怒之下,将她逐出山门,临了放心不下,又教苏秀跟着她、照管她。

      青玄公年事甚高,再见未知是何期,苏秀不舍恩师,惟愿奉养至终。青玄公见苏秀不肯走,便教苏秀去为他做件事,了他一桩心愿,全他此生遗憾。这件事便是:挑战当今楚国第一高手——屈九先生。

      青玄公期苏秀与屈九先生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场,输赢无所谓,罢手之后,问屈九先生一句话,在他眼里,“第一”的名头是不是比什么都重要?

      这才有了秋祭盛典上那一战。

      我听到此处,不无唏嘘,思及一事,问道:“这几十年来,青玄公可有找回尺锋?”

      温衡道:“三十多年前,线索断在楚国,青玄公不愿再回伤心地,故而寻剑之事不了了之。前段日子,青玄公自觉大限将至,便想在临终前,找到尺锋,交还给初一的家族,是以放出讯号,初一正是寻迹而至。如今她跟随青玄公,一同寻找尺锋。”

      我一愣:“这么说,她没跟你一同归来?”

      温衡轻轻点了下头。

      我奇道:“你以梅坞之力,帮她调查尺锋,岂不便宜许多?”

      温衡笑了一笑,道:“且不说我能否查到,便是查到,她也不会领我的情。初一视守护尺锋为使命,那到底是她的事,我替她做了,她反而不喜。”

      我怔了怔,隐隐觉得,温衡对初一的情感似乎变了,哪里变了,我说不出。

      我将温衡的话理了一遍,又生疑惑:“青玄公身份隐秘,对挚友和徒儿都有所隐瞒,你为何与我说这么多?”

      温衡诧异地看向我,旋即笑道:“公主委实心思敏锐。”

      他解释道:“青玄公医术超群,见识多广,我将你头骨尽碎、失去记忆之症状同他说起,向他讨教,想听听他有何见解,可有法子医治。青玄公当时的神情很是微妙,虽未谈及医治,却说待他事了,定要来见见你。是以,关于青玄公的事,我都与你交代了。”

      我心中一乱,忽觉自己也许做错了,这念头转瞬消散,我垂眸道:“多谢。”

      说完这句,我便低着头不说话,温衡沉默良久,当先开口:“公主……你怨我么?”

      我蓦地攥紧袖口,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不……不怨。”我将头垂得更低:“你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何况……你也无能为力。”

      温衡低叹一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作势起身。在他告退前,我忽抬起头,道:“温先生,你曾答应为我做三件事。”温衡闻言,又坐了回去,等着我说话。

      我看着他,低声道:“而今,我只有一事相求。你若答应,我们之间的债,一笔勾销。”

      温衡迟疑不决,我见状,情绪有些起伏,威胁道:“我落到这般有家归不得的田地,你难辞其咎。”泪光在眼底闪动,我别过了脸,稍许停顿,平复情绪,复道:“我不害你,是有情有义,害你,是该当如此。”

      意料之中,我的威胁并未激怒温衡,反倒令他生了几丝愧意,他叹了口气:“你说罢。”

      “你不必怕,此事于你易如反掌。”我盯着他,“教我易容术。”末了,加上一句,“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大王。”

      温衡闻之讶然,许在揣测我的意图,半晌未答。

      我耐心地等着,过得良晌,温衡终道:“好。”

      温衡离开后,殿中剩下我一人,我抬起手,拭去眼角泪痕,微微一笑,内心无波,平静如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0章 第四十章:月出皎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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