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怀采薇》我有了

9、红袖添香

　　几人说笑打闹，不觉日上三竿，萧严是个能玩能闹，挺会来事的人，这时兴致正高，见外头天色，忽地又生了新点子：“今晨在姐姐这里白吃一顿好的，这午饭，可算到我做东，也请姐姐吃点好的。”
　　萧瑶笑道：“请我吃什么呢？”
　　萧严故作神秘：“易都最好的酒楼，莫过于醉仙楼。可是阿姐，也不是弟弟我吝啬，叔父如此器重你，想来醉仙楼的山珍海味，你都吃腻了。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去处，就怕阿姐不肯允我。”
　　“果真如此，依你也无妨，何地？”
　　萧严笑容灿烂：“红袖香。”
　　顾长歌：“噢——”
　　萧严道：“你怪声怪气的做什么？”
　　顾长歌道：“你有问题。你想拐你姐姐逛窑子！”
　　萧严：“你说的什么话！”
　　顾长歌道：“红袖香，红袖添香——你听听这店名，难道不是‘那种’地方？”
　　萧瑶闻言，脸色立即变了，眼角眉梢都压着，冷冷地看向萧严，似在质询。她平日神色淡然，自然有飘然无尘之美，却想不到这一不高兴起来，端坐着，眼神里像有千钧之力，直把萧严看懵了，陡然十分紧张，慌忙摆手辩解。
　　“——谁说是那种地方了！你这婢女，一窍不通，倒在这里搬弄是非，血口喷人！”他着急着慌，一脸苦色，“阿姐，听她瞎说！红袖香虽有歌伎伶人，却是清白地方，里面的年轻姑娘，俱以白纱遮面，不施粉黛，表示卖艺不卖身。客人也没有三教九流之辈，多是读书人。虽不像醉仙楼那样门庭，但别有意趣。”说着又委屈起来，“阿姐，因长歌这臭丫头几句话，质疑弟弟为人，如此可乎？”
　　“诶，三公子此言差矣！”顾长歌听他解释明白，知道自己错怪人家，被倒打一耙，但又得嘴硬，连忙在萧瑶面前找场子，“你听没听说过，‘真金不怕火炼、脚正不怕鞋歪’，你既然清白，就不能惧怕人民群众的监督，懂不懂？”说着，又坦荡道，“不管怎么说，红袖香这店招牌还是可疑，我看，三公子不得不把我也带上，见识见识，才洗得脱这嫌疑。”
　　萧严从未见过这样女子，既有胡搅蛮缠的本事，又有颠黑倒白的无耻，愕然瞪她：“长歌，你！”竟无言以对。
　　谁知萧瑶却忍俊不禁，忽一瞬笑出声来。

　　“三爷来了！您最近可好？”
　　红袖香招呼伙计，是个穿着素净的妇人，梳着发髻，口气温柔，比起一般酒楼里的招待，少了几分谄媚神色，叫人倍感亲切。她抬眼望见萧严身后跟着的女子，便又是一笑，调笑道：“难怪最近见得少了，佳人在侧，三爷定是忙得很。”
　　萧严此刻打扮一新，很有些富贵公子哥儿的风流倜傥，闻言便正色道：“李嬷嬷，莫要胡说。”说着，将萧瑶向前请了一步，再次告诫，“这位是我本家长姐，不可玩笑。”
　　那位李嬷嬷露出诧异神色，立即告罪：“原来是萧大小姐，失礼了！大小姐与三公子请随奴婢来。”
　　萧严随着她入内，边走边吩咐：“我姐姐喜欢听琴，此处无有尊长，长姐为重，请位琴艺好的妹妹来。”
　　李嬷嬷先前与萧严还有几分亲近，听了萧瑶来头，便恭敬得多，颔首道：“奴婢省得，请贵人稍坐。”
　　因萧严颇通武艺，有他陪伴，萧瑶便只带了死皮赖脸要跟着蹭的顾长歌随行，三人在二楼雅阁落座，不多时便上了些茶点，又来了一位轻纱遮面的女子，怀抱一把七弦琴，作揖下拜，道一句：“小女献丑了。”便坐下弹琴。
　　萧府姐弟俩听得很认真，顾长歌新奇之下，耐心听了一会儿，却觉比不上大小姐的琴音，因而很快走了神。
　　一曲毕，顾长歌便道：“诶，光听琴有点没劲，不知道妹妹会不会唱歌啊？”
　　那女子面遮轻纱，只露出一对水灵眼睛，眼波潋滟，遥遥往顾长歌看了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还有点审视意思，把顾长歌看得陡感心虚，而后只听那女子道：“回小姐，小女粗通琴律，却不会唱歌，怕污了贵人耳朵。若想听曲，容小女代为传唤其他姐妹。”
　　萧严有些不悦道：“人家也是讨生活罢了，你怎么净来为难？我看便弹琴吧，阿姐似是很喜欢。”
　　顾长歌虽自己说要在沉香居做侍婢，但此刻显然还没适应自己的奴婢身份，这时候倔脾气反而上来了，立即还嘴：“诶，我怎么为难她了？我不过想听听歌罢了，况且我也不知道她不会唱啊！”见萧严更加瞪着自己，又道，“主要是，我在府上也是听过大小姐弹琴的，这……这有对比才有伤害，你懂不懂！要么这样吧，三少爷不是觉得我为难人家了吗？我给您唱一个怎么样！”
　　萧严：“你会唱歌？”
　　顾长歌嗤笑：“说的什么话，我叫顾唱，字长歌，你听听我这名儿，我能不会唱歌？”
　　萧严更觉奇怪：“你一个婢子，哪来的什么字？”
　　顾长歌道：“呃，你怎么老纠结这些细节，好没劲！听是不听啊！”
　　“好，好，长歌姑娘这么自信，那在下便洗耳恭听。”
　　顾长歌跟他一来二去拌着嘴，这时候却忽地回头看向了萧瑶，放缓口气，笑嘻嘻地问：“萧瑶姐姐，你想听吗？三公子刚说了，此地长姐为重，他要听，我偏不理他；你如果要听的话，我才唱呢！”
　　萧瑶本来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他俩斗鸡一般你来我往，忽地被点了名，便对她微微一笑：“顾姑娘若有兴致，何必问我？”
　　“那大小姐可要认真听呀，这歌包你喜欢的。”顾长歌倒真是会唱歌的，很快在心里择定了合适的曲目，站起身来，张口就是一首典中典金曲：《在水一方》。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
　　……”

　　歌声悠扬，曲调婉转，歌词更是改写自文化源泉《诗经》中的《蒹葭》一诗，如梦似幻的意境中，又有几分高邈幽思，令人回味不已。
　　她一唱完，在场众人全默然看着她，萧瑶的目光更是一瞬不转，像有形有质，牢牢地攀附在顾长歌身上。
　　顾长歌有些得意，往萧瑶扬起嘴角，却对萧严说话：“我唱的怎么样啊三少爷，您服不服？”
　　萧严道：“太、太好听了！”饱读诗书的古人原来也有词穷的时候。
　　啊，也不是。萧严毕竟只有“水下乌龟”这水平而已。
　　萧瑶却未说话，依然只是含着一丝笑容，定定地看着她。顾长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些，坐回到桌上，对萧瑶道：“萧瑶姐姐，这首歌词，其实也是一首小诗来的，我料想你会喜欢。”
　　萧瑶低声道：“嗯，我喜欢。”
　　仙女姐姐这一声“喜欢”，分量极重，捶在顾长歌心上，叫她差点连呼吸也忘了。

　　正说话间，忽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只听得有个清亮男声隔门传来：
　　“萧三爷既到了此地，怎么龟缩雅阁，不来与我等见上一见？”
　　顾长歌听了，有些疑惑，望萧严看去，问道：“诶，三公子，外头是不是有人在喊你名呢？”
　　却见萧严脸色已经垮了：“……冤孽！我回了易都，还要见着他！”
　　萧瑶便教训道：“既是友人，自该拜会，不可失礼于人。”
　　萧严忙道：“阿姐有所不知，此人正是先前我说那个……同我有些过节的人。他因着比武输给我，一直不服，三番五次找我的麻烦。上次作对，叫我丢了大丑，我这才跑回家来想躲他几日，不曾想今日请阿姐吃饭，又给他撞见。”
　　萧瑶道：“那位摇落一身彩？”
　　“是他。”
　　“既是才学比不过人家，更应该以长相称、以礼相待，躲回家中又像什么话。”
　　萧严脸色更苦了：“阿姐！我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性子，耐烦应付，不躲不行啊。他是许家嫡子，唤做许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牙尖嘴利，十分蛮横，我是一见他就头疼！”
　　顾长歌见萧严如此苦恼，倒有些不理解：“诶，不就是给你出了个难题吗？大小姐都帮你对好了，你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