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之处》西仲

9、第九章

　　“惯惯，阿上，晾完了衣服就下来吃点东西啊。”许秋荷爬上一半的楼梯，对着两个人说，
　　“嗯。”

　　“知道了妈。”沈惯的声音压过了池上小声的回应。

　　许秋荷下楼梯的时候，摇摇头。

　　说好让把脏衣服放进脏衣篓里的，结果又是自己给洗了。这孩子还真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她想着，又是好一顿叹气。

　　沈惯看了一眼池上，他有些耷拉着眉眼，

　　“你……饿了么？”他开口试图改变这种沉默。

　　沈惯不是一个愿意主动跟人家搭话的人，跟喻喜他们关系好，也是因为喻喜这个泼辣妹子爱黏着他罢了。

　　但这次，好像嗓子里埋着一颗炸弹，一看到池上这样难过的样子，就一触即发的不受控制的跟他说话。

　　“还好。”池上点点头，从沈惯怀里拿走一件湿衣服，用晾衣架称好，晾在阳台上。

　　衣服是用沐浴露洗的，闻起来是不同于洗衣液那种浓香，

　　“你这是用什么洗的？”沈惯皱着鼻子，靠近衣服闻了闻，“好香啊。”

　　“……”

　　“不知道你们家的洗衣液在哪，就用沐浴露洗的。”池上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有些窘迫。

　　沈惯点点头，说了声，哦。

　　他和许秋荷的沐浴露是分开用的。许秋荷受不了沈惯选的木香的沐浴露，沈惯受不了她用的甜腻的沐浴露。

　　后知后觉，问完了才恍然，这个味道，是池上用了自己的沐浴露。

　　闻起来，衣服上带着淡淡的木香，就像是误入了一片檀木林，眼前还有静静地河流在流淌。

　　沈惯在池上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笑了一下。

　　“晾完了。”池上看着沈惯还没完全消失的笑容有些疑惑，“我脸上有东西？”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沈惯抿住嘴，“走吧，看我妈做的什么吃。”他摇头，率先离开。

　　池上盯着他的背影，还是有些轻轻皱着眉头，还拿手机出来照一照，确认脸上没有东西了，才下楼。

　　许秋荷煎了鸡蛋和几片火腿还有吐司，放在盘子里，

　　“就在餐桌上，自己吃啊。”许秋荷看着人下来了，简单的说了一句，继续忙自己的。

　　池上原本缓和的脸色在看到鸡蛋的瞬间变了脸色。

　　“把……把鸡蛋拿走……”他扶着椅子，身体紧紧靠着椅背，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沈惯坐在他对面，还没等着坐下就看见不对劲的池上。

　　“啊？”沈惯凑近了问他，

　　“鸡蛋……拿走……”池上的嘴唇都在颤抖，胃里翻江倒海，喉结滚动了几下，仿佛是要吐出来似的。

　　沈惯飞快的把鸡蛋从他的碗里夹走，

　　“怎么了？”听到池上不安的声音的许秋荷走来，一看桌上的鸡蛋，拍了拍脑袋，

　　“呀，你看我这破脑子。忘了你不吃鸡蛋了。”说着，她把鸡蛋一股脑全端走，放在沈惯的面前。

　　沈惯也不馋鸡蛋，就那么盯着池上，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

　　池上双手捧着水杯，指尖在杯口的沿上不停地用力摩擦。

　　“对不起。”缓过来之后，池上为自己刚刚那个有些失态的行为道歉，

　　“这你也要道歉？”

　　第一眼看见沈惯，以为他就是一个冷漠的人。是那种即使在拥挤的地铁上也会穿着连帽衫扣着帽子的低沉的异类，可事实上，他不是。

　　他才不是那种不可接近的人，相反它很柔软。

　　穿过了层层的尖锐的外壳，最终抵达的内心，温柔会将人溺死。

　　池上先是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尔后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

　　沈惯吃着那个从他碗里夹走的那块鸡蛋，边缘被许秋荷煎的有些觉了，不仔细的咀嚼，吞咽的时候还会有些喇嗓子。

　　他很想问问池上，为什么对鸡蛋这么抗拒。但好像以现在他们的关系，这个问题不是那么的很合时宜。

　　“我小时候被别人欺负过，他们逼着我喝下生的鸡蛋液。”就在快要吃完的时候，池上缓缓的开口。

　　沈惯愣了一下，半截鸡蛋还露在外边没吃进嘴里。

　　他赶紧咬断鸡蛋，塞进嘴里，腮帮子有些鼓。顾不上噎得慌，急急忙忙吞下去，

　　“你是……以前被校园暴力过？”不知道是不是被鸡蛋堵住了嗓子，胸口一下子闷住了，

　　“也不算。”池上说的有些轻描淡写。

　　沈惯或许明白，这看起来的轻描淡写需要经过多久的时间来消化和治愈。

　　他不敢去想象生鸡蛋液的味道，甚至不敢看池上一脸平静的样子。

　　沈惯喜欢观察别人，特别是情绪有起伏的时候，那是最有趣的。但现在自己那双不争气的眼睛总是往池上身上瞟。

　　他的眼眶好像有些红，每一口稀饭都喝的很用力，低着头，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

　　“咳咳……”猛地被一粒米呛到了，池上剧烈的咳嗽起来，沈惯慌了神，跑去前台拿了个杯子，倒上热水放在他面前。

　　池上捂着自己的脖子试图想让那粒米咳出来，好像那粒米出来了自己所有的心结也都不复存在。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

　　“呛得吧，你擦擦。”还没张口，沈惯先说了替他解围的话。

　　“谢谢。”池上结果纸巾，用力的擦着自己的脸。

　　沈惯在旁边干站着，眼睁睁看着池上的脸被擦得通红，和他的眼眶一样，叫人害怕。

　　池上吃了饭就匆匆离开了桌子。

　　沈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存在，让他有些尴尬。见池上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也不玩手机，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行李箱，有些无措。

　　池上在心里想，自己到底该去哪。所幸雨还在下着，自己还有理由不离开火焰酒吧，可是一旦雨停了，自己就该走了。

　　他第一次做了一回不希望的雨停的小孩子。

　　“妈。”沈惯找到许秋荷，“待会雨停了，他住哪？”

　　许秋荷停住手中的活，她是希望池上留下来的。但如何做选择就要看池上了。

　　“我待会跟池上说说，让他先住酒吧里吧。”许秋荷回过头，对着沈惯，“你待会也得附和着我点，池上的性格你也知道。”

　　“嗯。”沈惯点点头。

　　他现在想知道，池上到底会怎么选择。

　　手机解锁了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划屏幕，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甚至连音乐都不想听。

　　鞋尖被溅上了些泥点，变得不干净了。

　　池上伸手将脏的地方用湿纸巾擦干净，擦着擦着鼻子就酸了。

　　如果，他有一个妈妈。苏青梅还在他的身边，她一定会来唠叨自己。下雨天还要出去，这下弄脏了鞋子还要让她来刷，真是个大麻烦，儿子管不住喽。

　　沈惯和许秋荷正准备上前的时候，看到了努力隐忍的池上和他微微耸动的肩膀。

　　池上没有哭，只是许久没有那种崩溃的感觉了。

　　想累了，池上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许秋荷出去办事，沈惯下楼的时候才发现缩着身子睡觉的池上。

　　沈惯站在楼梯上，远远看着那个身影。很孤单，连睡着的手都把着行李箱的扶手，像是害怕再一醒来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他又上楼，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抱下来。轻轻地盖在池上的身上，尽量不吵醒他。

　　近距离看着连睡觉都皱眉的他，沈惯又把被角掖了掖。

　　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水，想着等着他醒，就是一杯凉白开了，喝下去舒舒服服。

　　沈惯喜欢喝凉水，便给池上也准备了一杯凉水。在不懂什么是爱的年纪，沈惯将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不知不觉中给了池上。

　　回到自己房间，沈惯没玩手机。把自己放在池上的角度，看着窗户外的景色，湿热的风一鼓一鼓地吹来。

　　这样一看，好像哪里都去不了，在这里待着每个月付一点房费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许秋荷是不会要他的房费的。

　　“谢谢你的被子。”想着想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池上抱着自己的被子站在门口，

　　“进来吧。”沈惯依然站在窗边没动弹，看着池上把自己的被子放在床上叠好。

　　“雨停了，你去哪？”沈惯直奔主题，一针见血撕开了池上的痛楚，

　　“……”池上先是抬起眼睛看了沈惯一眼，再低下头。

　　“待在这里吧。”长舒一口气，沈惯张口。

　　待在这里，至少可以让你做一个不害怕下雨的小孩子。

　　池上已经做好了选择了，见沈惯先说出来了，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眼睛。

　　沈惯也是第一次这么说，早就已经脸红心跳的。裸露的地方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红了。

　　“嗯。”池上略有些迟疑的点点头，“但是许姨那边……”

　　“我妈同意！”沈惯又抢着话说。

　　好像是多么迫不及待想要池上留下来。

　　沈惯心软，看不得别人活得有半点不好。特别是，对方还是一个与他有点联系的人。

　　看见一只骄傲的鹤低下了头颅，这是让所有人都会难过的滋味。而这种滋味，沈惯现在彻彻底底品尝了一回。

　　“谢谢你。”池上微微弯腰，很平静的说出这三个字。

　　那一瞬间，沈惯有些恍惚。他不知道，到底那个和他插科打诨的是真正的池上，还是此刻这个即使遭遇了这么多事情还依然能平静的是。

　　“不谢。”看着他如此平静，沈惯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行李箱拿上来吧。”他主动邀请。

　　沈惯紧张的连嗓子都在颤抖，说话也颤颤巍巍的像个老头一样。池上转身下楼，拎着自己的两个行李箱上楼。

　　它们很沉，沈惯在屋子里纠结要不要帮一下池上，听到一声巨响后，他拔腿跑了出去。

　　两个行李箱倒在楼梯上，池上滚落在第二级台阶上蜷缩着身体，神色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脚踝。
　　沈惯这才注意到池上十分突出的脚踝。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嗯，还行。

　　他急忙跑上前，看着池上紧紧锁住的眉头，另外一只红肿的脚踝很是引人注目，

　　“你先试试能不能站起来……”沈惯先是把行李箱摆好放在墙角，又搀扶着池上站起来。

　　脚刚一触碰到地面，池上就倒吸一口凉气。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冲天灵盖。

　　沈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慌了手脚。

　　手忙脚乱的打着电话，

　　“我打120了！”还没等着池上阻拦，电话已经先他一步拨出去。

　　沈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着情况和位置，坐在一旁的池上看着他焦急的神色，咬住后槽牙。

　　很久没有这样看着别人为自己的痛苦伤口焦急过，好像这样看上去自己也是被爱的那个。虽然自己在学校算是跟别人相处的不错的，但没有最真的一个朋友。

　　别人将自己的痛苦转移给他，而他也不断接受着那些负能量。负能量和负能量的对撞，将池上拉扯的十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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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各位包子们评论呀！骂我也没关系的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