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之处》西仲

10、第十章

　　两个人焦急的等待着救护车来，准确的说是只有沈惯一个人。池上只是有些痛，其余的注意力全被沈惯吸引。

　　他开始回想着自己小时候还是有人爱着他的时候，

　　“本来，还想拉着你去地下通道去看一个人来着。”想着的功夫，沈惯开口说话。

　　“什么人？”池上用手掌撑着地面，微微揪起的眉头有些疑惑，

　　“一个唱歌很好听的男孩子。”说到唱歌，沈惯冲他笑笑。

　　池上想了想，那个深夜在地下通道遇见的那个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的男孩，边想着边笑出来，沈惯看着他有些不解，

　　“你笑什么？”他问。

　　“你说的是不是一个穿着很旧的衣服，唱歌很好听的男孩子，晚上会在地下通道唱歌？”池上大致的描述着，

　　“是啊。”沈惯点点头，眼睛一亮，“你也遇见过他？”

　　“嗯，见过一次。”池上看着他一亮的眼睛，心里也是一阵开心，仿佛两个人找到了多好的宝贝似的。

　　沈惯还想张口说些什么，门口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他赶紧下楼去看。

　　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的时候，看着神色正常的两个人，有些无语。

　　“你们两个谁受伤了？”其中一个年轻的医护人员小声的问，

　　“他。”

　　“我……”池上觉得有些丢脸，低着脑袋，悄悄举了下手。

　　“是崴到脚了吗？”另外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医护人员蹲下身，看着池上的脚踝。

　　手法熟练的简单包扎好，

　　“能站起来吗？”

　　“不能。”池上试着又动了动身子，痛的一吸凉气。

　　“来个担架，把他抬上车。”医生晃了晃头，接着池上就被担到担架上，匆乱间他好像摸到了沈惯冰凉的手，一激灵。

　　池上躺着，还是伸直了脖子看着沈惯有些无措和担心的表情，

　　“医生，他能上来吗？”池上主动开口。

　　好像从来没有过，主动想要化解别人的尴尬，刚一开口还觉得有些别扭。

　　医生看了一眼池上，

　　“小伙子，上来吗？”医生又说，“待会有的是用你的地方。”说完，他大笑起来。

　　沈惯和池上相视一笑，沈惯点点头，上了车。

　　一路上，救护车跑得飞快，没一会就到了医院，

　　“你先去给他挂号。”刚刚那个医生嘱咐沈惯，之后便指挥着医护人员把池上抬下来。

　　沈惯有些手忙脚乱，不过看着池上被推进医院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想着前几天池上带着他来看过敏时候的流程，终于弄完了一系列难搞的事情。

　　问了护士，找到手术室，看着上面还亮着的灯，他找了个凳子坐下。

　　看起来手术室里不光有池上，门外还站着一群人。那是一大家子人，从老到少，零零散散站了将近十个。其中有一个年龄跟沈惯相仿的女孩，脸上没有其他人的那种悲痛，反而是面无表情，手里把玩着手机，整个人靠在墙壁上，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

　　沈惯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便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

　　他们或许已经等了很久，还没等着池上出来，那家人期盼的希望就被医生的一句“我们尽力了”给毫不留情的砸碎了。

　　好像那之后发生的所有动作在沈惯眼中都变成了慢动作，他一个一个看着他们痛哭流涕、僵硬到迷茫、还有跌坐在地上……那个女生看着他们，环抱着胳膊，冷笑着看着他们的悲痛欲绝，然后离去。

　　有那么一瞬间，沈惯盯着她的背影呆住了。其他人的哭声和哀叹声仿佛成了他回以想象的背景音。沈惯突然想到，他父亲离开的时候，门外会不会有他的朋友们也在哭泣。如果是自己，他和许秋荷如果赶上了他的死亡，那他们还是怎样的表情和动作。可惜没能当时只有许秋荷一个人处理的后事。

　　池上出来的时候，那家人已经大部分散去，只剩下一两个人仰着头呆呆的看着手术室的灯从明到暗。沈惯叹了口气，看了一家人的生生死死，又加上自己的胡思乱想，心情有些难过。
　　他是个共情力很强的人，虽然有些时候看上去比较冰冷，但内心还是充满着柔软。

　　看着池上转入普通病房，沈惯给许秋荷打了个电话，告知了她池上受伤一事。

　　许秋荷说，让他照顾好池上，还巴拉巴拉说了好一些注意事项。沈惯甚至有种错觉，池上才是许秋荷的亲生儿子，自己是那个意外，

　　“好啦妈，我知道了。”沈惯无奈的挂了电话，走进病房。

　　池上吊着一条腿，左脚的脚踝处打了石膏。

　　“医生怎么说？”沈惯走过去问他，

　　“就说什么……骨折加肌肉撕裂什么的，我也不太懂。”池上开了一把游戏，心不在焉的回答。
　　沈惯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嘴唇，手脚好像是被控制了一样。走出病房，问护士要了一次性水杯，去开水间给他接了一杯热水。

　　池上看着他端着一杯热水进来的时候，不光是断了的那只脚呆住了，整个人也呆住了。手机从手里滑落到病床上。

　　刚刚打游戏的时候，就有些口干舌燥，只不过他没好意思说。

　　他害怕麻烦，害怕自己麻烦更怕给别人带来麻烦，只好自己忍着。

　　之前那个医生最后跟他说了一句，病人一般在手术后都会很口渴，最好给他接点热水备着。沈惯又看到了池上干裂的嘴唇，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医生说过的话。

　　池上接过那杯热水，牙齿磕着杯子边缘，小心的喝着。他的眼睛看向窗外已经慢慢黑下来的天，沈惯也和他一起看向窗外。两个少年不知道自己所在乎的事情，什么时候可以顺遂心意，只好等待着事情一点点发展。

　　“那个……”池上开口，沈惯的眼神收回来，顺势放到池上身上，“今天晚上你回去就好了，我自己待着就行。”

　　“……”沈惯想了想，“医生说你这样的，最好还是有人陪着比较好。”他不想为难池上。

　　放在他自己身上，让一个没有多熟的人陪床，心里也过不去。

　　“没事，我晚上没有起夜的习惯。”池上轻轻笑着，对他说。

　　沈惯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许秋荷刚刚交代过他，让他晚上在医院里陪床，顺便把一些生活用品给买齐全了，沈惯的处境有些窘。

　　他看着池上将那杯水喝完，自己离开病房，打算去一楼的便利店给池上买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如果，不是许秋荷特意说，自己还真是糙汉想不到要买这些东西。

　　一支牙刷配着一小盒牙膏、两块毛巾，沈惯看着购物筐里的东西，觉得应该够了，就去前台交钱。

　　刚出了便利店，一个拿着大到拖地的麻袋的爷爷，蹒跚的走进便利店。还没等着开口，刚刚那个收银的小姐姐就压着嗓子把人赶出去了。沈惯看着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水果，抵不过善心，他主动向老爷爷说话，

　　“爷爷，你这水果怎么卖的？”他又往麻袋里看了一眼，看的更仔细了。

　　里面什么水果都有，看上去也像是刚采摘过的，里面还有些湿乎乎的感觉。

　　“所有的水果都十五一斤，嘿嘿随便挑。”老爷爷也是个爽快人，

　　“嗯。”沈惯点点头。

　　从老爷爷手里接过一个塑料袋，慢慢挑着水果。

　　苹果拿了三个，香蕉五个，软桃和硬桃各买了俩，荔枝也装了一小塑料袋。

　　“二十八。”老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老式的称重杆，拨弄着挤在上面的麻绳，

　　“便宜一下，抹个零头吧。”一来砍价的，沈惯的眼睛亮了。

　　他这个人最喜欢干的，就是砍价了。

　　老爷爷笑起来，露出了因为常年抽烟而变黄的牙齿，

　　“行，抹个零头！”沈惯连连点头，和他一起笑起来。

　　从包里拿出二十五递给老爷爷。

　　老爷爷得了生意，拖着那麻袋离开了医院大厅。

　　此时，大厅里清净了很多，倒是刚刚的住院部人气比较旺。

　　刚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买了，就闻到一阵饭香味。

　　沈惯这才后知后觉，是忘记买晚饭了。

　　想想池上这一天应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于是又拎着一大袋子水果返回便利店。

　　池上打完一把游戏，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索性关了手机，躺在床上。耳朵却支棱起来，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沈惯提着好几个袋子回来，池上听着门口传来声音，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看向门外。

　　带着一股饭香，沈惯朝着池上走过去。

　　池上稍稍眯着眼睛看着沈惯，看着他拎着重重的袋子，手指被勒成紫红色。

　　“你……”

　　“我给你买了份饭，先吃吧。”两个人同时开口，池上的肚子又很合时宜的咕噜噜叫起来。

　　闻着香甜的味道，池上又想起了自己租的那个地下室。

　　他本应该是待在那种环境里的，吃着路旁几块钱一根的玉米填饱肚子。自己的父母都干着最平凡最平凡的事情，而自己甚至都没能感受着最基本的温暖。

　　沈惯把许秋荷的话听进去了。许秋荷说，池上的家庭很复杂，很不好，如果可以，一定要对他好一些。别看他平常冷着脸，内心却敏感着呢。

　　“楼下便利店就这一种了，你将就一下吧，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沈惯把香蕉摘下来一根，放进自己的嘴里，边嚼着边对池上说。

　　“我……我不挑。”池上垂下眼睛，把那份还是热乎的饭盒打开。

　　很久没吃一顿像样的家常饭了，他狠狠地吸了下鼻子，拿起筷子，夹起饭菜。

　　沈惯看他确实不挑食，这才又拿了一个苹果去卫生间洗干净，

　　“刚刚在楼下买的，你要吃吗？”池上正吞咽着饭，摇摇头。

　　沈惯无意中余光瞥见了池上被塞的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低下头偷偷笑了一下。

　　池上住的是三人间，另外两个，一个是得了癌症的中年男子，一个是心脏不好的老人来住院修养。

　　两个人都是不爱说话的，再加上池上也不怎么说话。沈惯咀嚼的功夫，悄悄叹了口气，这间病房一定是这座住院部最闷的一间。

　　“小伙子是学生？”中年男人一直在敲电脑，见池上和沈惯两个人也不说话，先开了口。
　　那个老人也朝这边看过来，

　　“嗯，高中生。”沈惯回答，“他也是。我们两个人同岁。”说完冲池上歪歪头，“是同岁吧？”

　　“是。”以前听许秋荷说过沈惯，池上知道他和自己同岁。

　　“高中啊，大好年华。”男人望着两个人年轻的面孔，忍不住笑起来。

　　沈惯看着他洁白的牙齿。

　　这个男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他很瘦也因为要化疗剃了光头。

　　他的腿看上去比沈惯的腿还要细的多，脸色看上去也一般般，看上去就是一个病人。

　　沈惯刚刚在门外听到护士们小声的说话，都在说这么一个好看的男人得了肺癌可惜了。

　　那个男人笑起来确实很好看，哪怕眼角有了鱼尾纹，但是眼睛依然很亮，像是还有无比期待的事情。

　　沈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人这么开心，只是觉得有一件事情可以让癌症病人感到有期盼就很好了。

　　“我……吃完了。”池上抿抿嘴，

　　沈惯走过去，把塑料饭盒扔在一旁的垃圾桶。

　　“今天谢谢你。”池上看着在垃圾桶里的饭盒，突然说。

　　“没事。”沈惯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