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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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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回到酒吧,看上去那些客人已经走了。许秋荷立马迎上来,掰着沈惯的脸左看右看,
“哎呀,妈……”沈惯神情有些别扭,“没什么事,医生说抹药就行了。”
“还得先看看会不会过敏。”池上好心的在后面提醒,谁知道沈惯偷偷扭头给他翻了个白眼。池上碰的一鼻子灰,耸耸肩,去找自己的吉他。
许秋荷感受到儿子微微别开的脸,手顿了一下,心里想:儿子还是跟自己不太亲啊。想着,自嘲的笑笑。
一年多的时间,母子俩没见面,一个是许秋荷忙于酒吧初期的各种事情,另外一个沈惯刚上高中,也需要时间时间适应。
去年过年,还是喻喜拉着沈惯,去她们家过的年。
晚上十一点多,酒吧里渐渐热闹起来。沈惯不喜欢热闹,看着人一多,就窜上楼。
池上被一堆小姑娘围着,坐在舞台上弹着吉他,余光瞥到沈惯上楼躲起来的身影,脑海里又回想起他拍的那些丑照,无意识笑了笑。
“啊啊啊,你看,他是不是在冲笑”
“靠,太好看了吧!”
“待会我就去要微信了!”
“…………”
“……”
池上平时在观众面前装着高冷,如果不是对着许秋荷,也不怎么笑。剑眉下的两只眼睛在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鼻根也微微凸起,在鼻头处形成一个光点,嘴巴时而抿着时而放松。他的睫毛很长,借着光就能看到下眼睑处被投出的一片阴影。
沈惯在楼上也没有事情做,便拿了一个抱枕,坐在楼梯上,听池上唱歌。
跟着音乐摇头的时候,他还在嫌弃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矫情。像个小姑娘似的,搓着腮听人家唱歌。
但许秋荷没说错,池上弹吉他确实很好听。
他想起跟他握手时粗糙的指腹,和没见过但听说很破烂的练琴室,又往下坐了一格,恰好能够看到池上弹琴的样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沈惯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咧开嘴。
“喂。”楼下还是有点吵,他接起来之后跑上楼。
“喂,小姑娘?”喻喜在电话那头大大咧咧的叫着沈惯的外号,
“滚,谁是小姑娘。”沈惯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听着手机那边闹哄哄的声音,
“我现在在吃大排档!你干嘛呢?”现在正是大排档热闹的时候,喻喜扯着嗓子大喊,还不忘往嘴里塞点小龙虾,
“我现在在我妈的酒吧里呢,一样一样,夜生活丰富。”
“是嘛,我还以为北方的晚上就只有睡觉呢。”她咀嚼着,口齿不清的说,“对了,你妈的酒吧叫啥啊,正好我问我爸要了钱,可以去找你玩。”
喻喜的老爸是个搞渔场的暴发户,去年一夜之间发了财。从此,一家人的生活更丰富了。
拿喻喜的话来说,“以前我是我爸的掌中宝,现在我是我爸的黄金条。”
“怎么?你妈不逼着你上课了?”沈惯想了想喻喜惨淡的成绩,全班倒数第五,九科加一起正正好好二百五。
“我爸带着我妈一起去广东做生意了,没人管我。”明明只有一个人在吃着夜宵,喻喜能吃出一群人的气势。
“行。火焰酒吧,随时来玩。”透过半开的窗,能清楚地听见楼下同样是一派的热闹。
挂了电话,沈惯认真的想了想,喻喜是怎么做到暴躁和文艺同时存在的。
大概是精分吧。他抿抿嘴,点头。
凌晨三点,酒吧里才算清净。沈惯不是个夜猫子,过了十二点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楼下。池上帮着许秋荷一起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桌子和地面,把吉他装起来,放进后面的仓库间,这才离开。
道路上一片漆黑,如果不是池上胆子大,真的要被吓得哭爹喊娘。照例走过地下通道的时候,走下楼梯的过程中,他听到一阵歌声。
但凡是那歌声再细一点,池上也会被吓一跳。
从下面传来的歌声,忽大忽小。听得出来,唱歌的人有点害怕或者害羞。
池上放轻了脚步,垫着脚尖一下一下的踩着楼梯。走到拐角处,他躲在墙角,探出一点点头。
那是个小男孩,看起来矮矮的,瘦瘦的。
深色的衬衣、肥大的裤子和破旧的匡威。他倚在略有些潮湿的墙壁上,脚下是滑滑的苔藓。
湿漉漉,在脏兮兮的环境下,用清亮的嗓音唱着令人驻足的歌曲。
池上听着,不愿意打断。
他想,如果给这个小孩一把吉他或者任何一件乐器,那么应该会有更多的人从睡梦中醒来,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听着他唱歌。
“你好?”等着他唱完的功夫,池上才出来,慢慢走近他。
小孩被吓了一跳,慌忙蹲下身,抱着头,
“我没偷东西,不是我!”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传出来,
“我不是说你……偷东西。”池上看他这样子,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今天跟沈惯说话说得,都不会好好地温柔的说话了。
“我听你唱的歌很好听,你想让更多人听到吗?”池上顿了顿,“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多厉害的人,但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更多人听见你唱歌。”他说的正是许秋荷的酒吧。
“不……不要。”小男孩的眼睛先是一亮,尔后慢慢暗下去。
池上正准备再说动他的时候,小男孩倏地拔腿跑了。
他愣在原地,望着他跑掉的背影。刚刚那阵歌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他居然有点想哭。
用力吸了吸鼻子,穿过地下通道,走向黑暗中那个地方。
池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用钥匙打开门。
还好,黑漆漆的一片。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步一步的走进自己的卧室。照例,睡觉前戴上耳机听会歌。只是现在,他脑海里回想着刚刚那个在地下通道有些怪异的小男孩。他是真的想带着他一起,去酒吧里唱歌。
让他们喜欢的东西被更多的人听到、看到,如果再能被支持就更好了。
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大概是因为他的身上有跟自己类似的东西吧。
火焰酒吧,池上不自觉的笑了笑。
半地下室
孟丛雨回到家,亮着微黄的灯,破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先是吓了一跳,看到是奶奶后,才松了一口气。
“奶奶……?”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沙发上的老人困得有些迷糊,点了好几次头,才清醒过来。
“小雨回来了?”她拄着放在一旁的拐杖,颤颤巍巍的走过去。
老年人觉少,奶奶也刚睡着没多久。
“您怎么还不去睡啊。”孟丛雨想要搀着奶奶,去放在角落里的那张硬木板床睡觉,
“这不是我孙子要去唱歌吗,我这个当奶奶的肯定要在家里给你加油啊。”奶奶冲孟丛雨有些虚弱的笑笑,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床上。
“好了,我要睡了。你也赶紧洗洗睡吧。”奶奶挥了挥手,放倒了拐杖,躺下。
孟丛雨点点头,看了看奶奶的木板床和有些漏水的天花板,紧了紧垂在裤子两旁的拳头。
早晨醒来,孟丛雨看了看旁边的闹钟,八点半。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有一角掉了墙皮,还有点漏水,到处都是补丁的半地下室。他一下子坐起来,走到门外。
“喂爸。”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接通,
“有什么事吗?”他的父亲有些不耐烦。
孟丛雨听到那边有孩子哭闹的声音,咬了咬下嘴唇,脸憋得通红,
“我问你还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我挂了。”孟父听着孟丛雨的呼吸声,有些不耐烦,
“爸,那个……”
“这个月的生活费……”
孟丛雨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最后三个字,他觉得这很屈辱。问一个从来没管过他的父亲要生活费。
“我没钱!”孟父说完后,便飞快的挂了。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在孟丛雨耳边像魔音一样,死活都散不去。嘲笑他一般的难受。
奶奶拄着拐,左手还撑着墙壁,在门口听到孙子打的电话,从橱子里拿出几张一百的纸币,数了数,又放回去。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浑浊苍老的眼睛倒映着自己孙子努力忍住不哭的样子。
“妈呀!”睡醒之后,沈惯习惯性的拿起手机,借着黑屏,他看到自己的脸不光没好,而且变得更红了。
许秋荷正在厕所里洗漱,听见儿子的大喊大叫,随便用水冲掉脸上的泡沫,跑过去。
“怎么成这样了?”许秋荷看自己儿子的脸确实是严重了许多,没再笑他,“再去一次医院吧。”
沈惯的心跳慢慢加快,他以为许秋荷又会让池上陪着一起去。
手机这时候在许秋荷的睡衣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走出门外。
沈惯知道,那又是某个大客户。
“儿子,给池上打个电话吧。他心细,正好照应着你。”许秋荷从门外进来,脸上略有些歉意。
“哦。”沈惯这时候压根没想到,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去医院了。
“是不是过敏了?”许秋荷上前,昂贵的美甲刚碰到沈惯红肿的脸颊,他立马闪身。
“你……你这个美甲,弄得我有点疼。”后知后觉,沈惯解释道。
给池上打了许多个电话都没有接,客户马上也要来了。
许秋荷一咬牙,给客户回了电话。穿上衣服,
“走,我带你去。”沈惯有些呆愣的看着她,
“那客户怎么办?”他问道,
“推了。”许秋荷笑笑,“什么事情能比我儿子重要?”说着,拿起包,关上了店门。
沈惯跟在她的后面,边走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池上的手机在枕头边上里响了好几次,都没人理会。昨天回去的太晚,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同样的也是,睡醒之后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把手伸向手机。
看了看,五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他没当回事,全以为是诈骗电话太锲而不舍。
“就是,什么货色。”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准备去洗漱,还没打开门就听见姑妈边在做些什么边和姑父说话。
他没理会,拉开门。
两道异样的目光接着锁定到他身上,池上被看的浑身不舒服,抬脚正想要往厕所蹿,
“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姑妈摘着菜,阴阳怪气的说。
池上听见她说话,脚步一顿。
轻轻的吸了下鼻子,当做没听见,继续走。
“在按摩店的女的教出的孩子果然没礼貌。”姑妈又接上一句,
“够了。”姑父在旁边小声责怪了一句。
池上猛地转身,
“你刚刚说什么?”他大步走过去,眼睛不知道是因为睡得太晚还是过于愤怒而充满了红血丝。
“哎呦,果然是不懂得尊重长辈。”姑妈翻了个白眼,故意卖关子似的。
池上的脑海里全是“按摩店”,他懵在原地,不敢相信。
“不是说要先在耳朵后边试试过不过敏嘛。”医生边写单子边抬起头,看了一眼沈惯。
沈惯眨眨眼,这事就池上提醒了一次。抹药的时候,以为自己对什么都不过敏就直接大面积抹。
“立马停药。”医生看了一眼沈惯,“给你换了一种口服的药,不会再产生过敏的情况。”
“嗯好。”沈惯点点头,这下子就没那么多事了。
“阿上心就是细啊,我记得上次他还提醒过你要做一下皮试。”医院门口外,上午的阳光直直的打在地上,沈惯看见空气中漂浮的小灰尘,躲在医院楼里不肯出来。
许秋荷从包里掏出一把伞,递给自己的儿子。
沈惯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他刚刚还在捶自己的大腿,怎么忘了带伞。
要是放在以前,他能一直在医院里待到太阳下山,再自己回家。现在,不一样了。他好像,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母亲这个角色在自己的生活里重新活了起来。
自己哪怕马大哈的没带伞,也无所谓了。因为有许秋荷会从自己的大包里掏出一把伞给自己。
他还记得,有一次不是阳光普照,而是瓢泼大雨。上完辅导班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出了门才发现下了很大的雨。
他站在写字楼的屋檐下,和其他那些学生、家长一起等。只是他知道,别人是在等着车来接,而他是在这里等着不远处的公交车,然后大步的跑上前。
那个时候挺冷的,棉衣都被淋湿了,坐在没开空调的公交车上,湿气顺着衣服的缝隙就往身体里钻,冻得直打哆嗦。他就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车窗上,看着断线一般的水珠沿着车窗滑落。
“想什么呢?快走啊。”许秋荷在前面回过头,看见呆愣在原地的儿子,大喊了一句。
沈惯这才从回忆里回过神,小跑了几步,上了许秋荷的车。
池上顺着小巷子找,““青梅按摩店””他手里紧紧攥着这张纸条。
他的母亲叫苏青梅。他很喜欢母亲的名字。连名带姓都好听。
姓苏,多诗意的姓氏啊,而且还不常见。上学校时候的池上就跟同学吹嘘,自己的妈妈有一个多神仙的姓。
青梅。梅子酒,是夏天的象征。从便利店买一袋子的青梅酒,回家之后放在冰箱里,冰上几天之后,就是最好喝的时候。
只是现在,把青梅放在按摩店的前面,池上总觉得别扭。
青梅按摩店。
苏青梅坐在床上看着放在墙角的一个小小的电视,还不忘给自己捶捶胳膊、往腰上贴了一贴膏药。
这条南北巷子原本是青城的一条老巷子。里面有老人住的破旧不堪的老房子,燥热窄小的大排档店,昏暗吓人的无证人流医院……当然还有一些按摩店。苏青梅是这些按摩店里,唯一一个不盲的。
苏青梅年轻时候是个大美人,也不是图钱,就是看上了池上的爸爸,池远建。结果,结婚没多久就开始吵架,生下池上以后,矛盾更甚。
通过这事,池上深刻意识到,光靠脸维持的爱情都他妈是狗屁,不光害己,还害人,害得他现在只能寄人篱下。
“苏老板……”刚准备进里屋躺一会,休息一下酸痛的腰,就来了一位中年男子。
“王总。”苏青梅努力的撑起笑容,用左手用力的锤了几下腰之后,放下手,“今天怎么过来的这么早?”她迎上去,把王锐的西装外套在椅背上搭好。
也不能说苏青梅的店破旧。小小的店铺被她收拾的还算整洁。除了有些掉皮的墙角,漏水的天花板这些之外,还好。不是苏青梅不想弄好他们,而是修这些东西太贵了。
“听这话,是不想我过来啊。”王锐一眯眼,原本就肿眼泡的单眼皮小眼睛更是成了一条缝。
“哪能啊。”苏青梅笑了下,穿上白大褂,“躺着吧。”她转了转脖子,准备开始。
“就是她!”
“这个贱女人……”刚开始按摩没几下,一个同样是中年的女子冲到“青梅按摩店”。
苏青梅没关门,那个女人就那么直直的闯进了按摩店里。
此时,苏青梅正用手肘用力的按压着王锐的后背,从门口的角度望过去,姿势有些暧昧。
“大家都来看看呀!就是这个贱女人,不要脸!勾引我的老公。”那个女人一看见这种姿势,哪还有什么理智,指着苏青梅就破口大骂。
苏青梅吓得一瞬间,僵直了脊背,回头看着那个女人。
没一会,原本就热闹的巷子变得更热闹了,老老少少的人全部都挤在“青梅按摩店”门口外。
苏青梅一下子慌了神,王锐从床上一下子爬起来,穿好衣服,两个人像是被捉奸了一样的窘迫。这个中年女人看着两个人这样更是来劲,说的话一下比一下难听。
“你你你……你干什么?刘小霞!”王锐穿好西装外套,又变成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试着拉着他老婆的手,小声斥责。
“我干什么?你看看你王锐干什么!”刘小霞尖着嗓子,大声回答,梗着脖子根本不怕事的样子。
苏青梅手足无措的站在按摩店门口,
“我们这是正规的按摩店,有营业执照的!”她温着性子解释着,还没说完,嗓音就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切!谁知道你那营业执照是不是真的,还是又找的哪个男人搞来的……”
“刘小霞!”王锐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声。
原本热闹的门口,瞬间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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