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草木青》枫叶荻花1016

2、再修版

　　沈木青边走边随意地与张成岭说着话，没想到这镜湖剑派的小少爷是个热情好客的性子，越说越来劲，让不喜社交的沈木青不太自在。上船之后，沈木青索性把头转到一边，做出一幅不知不觉间沉迷美景的样子，张成岭见状，也识趣地安静下来。
　　其实沈木青正在脑海中复盘刚刚与那位温兄的切磋与对话。沈约知道自己徒弟的性子在与人博弈方面天生吃亏，故教导他在事后再三复盘，查漏补缺，希望其吃一堑，长一智，早日成长。
　　沈木青想：要到达温客行那种光屏看就能学会招式的程度，仅有天赋是不够的，还要后天下苦功才行。能够付出如此程度的努力，要么温客行是个武痴，以练武为乐，要么他的成长环境很恶劣，逼迫他不得不最大程度发挥自己的潜能。
　　如果是武痴，温兄在听到我的门派既有高深武功，又没有门户之见时，应该双眼放光才对，怎会无动于衷呢？
　　所以是后者，温兄成长在一个不得不发挥出最大潜能的恶劣环境……看他后来主动介绍自己姓名的样子，是对我感兴趣了。可以期待一下他来找我。
　　沈木青这么想着，又想起一开始遇见的周子舒，感叹道：没想到这次来镜湖山庄，碰到两个有趣之人，真是幸运。
　　不知不觉间，船就靠岸了，沈木青跟着张成岭进入镜湖山庄，去拜访张玉森。
　　周子舒来到镜湖山庄，一身乞丐妆被小厮瞧不起，被管家带到镜湖山庄主人张玉森近前时，正好看见张玉森和沈木青压低声音谈话。
　　周子舒耳力好，即使在这个距离也听得清楚他们的对话。只听沈木青说：“张大侠确定不听我的劝告，举办宴会，当众销毁琉璃甲吗？”
　　当众销毁琉璃甲？他能听你的就怪了。周子舒不禁吐槽。
　　果然，张玉森拒绝了：“这琉璃甲，老夫是万万不会销毁的。”
　　“哪怕代价是整个镜湖山庄和张大侠自己，以及你的家人？”沈木青继续问道，话中不留情面，“张大侠无需心存侥幸，幕后黑手这次是有备而来，敌在暗，你在明，我不认为镜湖山庄能躲过这次灾难。而二十年来你们五兄弟离心离德，到时候他们不会来帮你的。”
　　这倒让周子舒有些惊讶，沈木青留给他的印象是心性单纯，与人为善，没想到这人还有这样犀利的一面。
　　张玉森的脸色不太好看：“老夫自有计较，不劳贤侄挂心。”
　　“张大侠，我知道，琉璃甲承载了你早年与兄弟们的情谊，你又是个重情之人，自然不忍销毁它。可是，活人与死人孰轻孰重？”沈木青叹气，开始打感情牌，“你与兄弟们的情谊重要，你与你的娘子和三个儿子的情谊就不重要吗？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难道他们也像你一样，愿意为了保护琉璃甲牺牲性命吗？”
　　这么劝人，他能听你的才怪。周子舒腹诽。其实沈木青话一出口，也知道不好，只是他对张玉森的行事万分不赞同，劝说的时候便忍不住带出了一点，也不能收回了。
　　张玉森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但是仍然保持着风度：“我的夫人和儿子，自然是支持我的。”
　　沈木青摇头：“那我便告辞了。”
　　周子舒又想：连住一晚都不愿意，这可真是不给镜湖大侠面子。不过张玉森估计也不想看见他就是了。
　　张玉森果然没有挽留，只是让管家为其准备好盘缠和干粮。
　　沈木青经过周子舒时停下脚步，正想对他抱拳行礼，却见周子舒垂下眼睛不想看他，脚下还稍稍移开身体。知道他这是不想引人注目，沈木青便直接走了。
　　见主人心情不好，管家也不敢上前讨嫌，赶紧把周子舒带下去，随便找个小厮让他带人去空房间住下，便去准备干粮和盘缠。那小厮狗眼看人低，竟把周子舒带去了柴房。
　　沈木青接过盘缠和干粮，便直接离开了镜湖山庄，又去桃林中舞了一会儿腰中软剑，发泄自己劝说失败的负面情绪。
　　“沈兄，好巧啊。”一道清越的嗓音传来。
　　“温兄，”沈木青转头，便看见不远处一张俊美无铸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正是摇着折扇的温客行，“的确很巧。”
　　沈木青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收剑回鞘，能看得出他见到温客行的确很高兴。
　　温客行的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向前，直到离沈木青两步远：“我观沈兄方才的剑招，隐隐有郁郁之意，不知沈兄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一提到这个，沈木青又有些不快：“不过是师父吩咐的事没做成，我还得想其他办法。”
　　“沈兄是从镜湖山庄的方向来到此地的，难道此事与镜湖山庄有关？”温客行身体前倾，手执折扇，貌似体贴地问。
　　这是试探我吗？沈木青一边猜测，一边说：“我刚刚是去劝镜湖大侠销毁他手上的琉璃甲。”同时用余光观察温客行的反应。
　　见他眼睛微眯，脸上惊诧一闪而过，沈木青便确定了温客行知道琉璃甲。
　　“五湖水，天下汇，武林至尊舍其谁。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想必温兄也听过这阙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童谣吧？”
　　“这童谣传得这么广，自然听过。”温客行笑着说，可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师父听到这童谣之后，便对我说，是有心人想要借琉璃甲在江湖上掀起新一轮纷争了。他让我速速下山，想办法劝说镜湖大侠张玉森销毁琉璃甲，即使劝说不成，也一定要阻止武库开启。”
　　“尊师真是位心怀天下的大侠啊。”温客行继续笑着说，语气里却有些复杂，“可天底下如尊师一般的人又有几个呢？”
　　“温兄可千万别在家师面前叫他大侠，不然啊，”沈木青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微微勾唇，打趣道，“他会问你眼睛是否有疾。”
　　一天之内被两个感兴趣的人在同一片桃林里问可有眼疾，温客行也忍不住笑了。
　　笑完了，沈木青又正色说，“我们当然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武库秘籍里有很多我派的独门功法，虽然家师没有门户之见，但是其中一本不同，是绝不能泄露出去的，否则，武林永无宁日矣！”
　　“哦？”温客行对那本秘籍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心法泄露出去能让江湖永无宁日呢？
　　沈木青摇摇头，往前一步，勾勾手指，前倾身体，把手放到嘴边作遮挡状，像一个想要与同伴说悄悄话的孩童。温客行笑着配合，也前倾身体，把折扇举到脸边遮挡。
　　只听沈木青凑到温客行耳边，小声说：“你答应做我的师兄或者师弟，我就告诉你。”
　　说完后，他自己先崩不住了，身体后仰，哈哈大笑起来。温客行一怔，继而抿唇微笑，无奈地看着调皮的沈木青。
　　等沈木青笑完，对上温客行的眼神，不由有些痴了。对面那双桃花眼里透出一些细碎又温暖的光芒，有了现在的对比，才能感受到之前温客行的笑容有多么冷漠。
　　看着看着，沈木青无意识地笑了，
　　温客行忙趁热打铁：“沈兄，我可以叫你阿青吗？”
　　“阿青？好啊，那我就叫你阿行？”沈木青一口答应，脸上的笑容扩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温客行。
　　被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的温客行感觉心跳一瞬间加快，他下意识捏紧扇骨，笑着应下：“好啊。”
　　刷啦一声开扇，温客行一瞬间恢复了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样：“阿青，我在前面有一艘画舫，若是你没有要紧之事，不如随我一起上船，共赏湖上风光？”
　　“巧了，我正好无事。”师父的任务耽误一天也不要紧，沈木青暗暗盘算。
　　两人便离开了桃林。温客行边走边说：“阿青，你刚刚是在为镜湖大侠不识抬举而生气吗？”说到镜湖大侠时，他的语气有些复杂。
　　“不是，我很少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察觉到他对镜湖大侠的不喜，沈木青直言张玉森是无关紧要之人，不过这也是他的心里话就是了，“我是觉得自己说服他的时候没有做到最好，辜负了师父平时对我的教诲，我是对自己生气。”
　　“哦？”温客行好奇道。
　　沈木青简单复述一遍他与张玉森的对话，又说：“我既已知张玉森是重情之人，一开始便不该说他会因为守护琉璃甲而家破人亡，哪怕我觉得自己是在讲道理，可这话听在对方耳中，却像是对他品性的质疑，质疑他是否威武不能屈。”
　　“后来我改变策略，不再晓之以理，而是动之以情，可惜太晚了，张玉森对我已心存抵触，更何况，我对他不顾妻儿的做法是万分不赞同的，说话时没有克制住，漏出了一点，被他察觉到，自然更听不进去我的话了。”